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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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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两滴，三滴......
水珠从李向阳的指缝间滑落，在地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蜷缩在墙角，单薄的身子拼命往干燥的角落里挤，试图避开屋顶漏下的雨水。
隔着一墙之隔的另一侧，不断传出男人和女人的叫骂声。李向阳听不懂他们在争论什么，只知道每当争吵完，他都会被男人拿来出气。手臂上新旧交错的淤青隐隐作痛，提醒着缩在角落的这个傻小子即将迎来的风暴。
不知过了多久，李向阳听到隔壁屋内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停止了，房子破旧的木门被男人一脚踹开。李向阳下意识向往更里的角落缩去，可是这小小的一隅已被他全部占去，他还能去哪里？
对于恐惧的本能促使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等了良久身上并未传来痛感。
李向阳微微睁开了眯起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只见男人粗暴地将家里唯一的铁皮柜拽了出来，将里面平时妈妈拿来买东西的"魔法纸"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娘的，就这么点钱？"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转头瞪着瘫坐在门框边的女人，"臭娘们，是不是都让你败光了？"
"钱，家里哪还有钱？"女人脸上带着伤，却仍倔强地抬起头。
男人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定格在女人的手腕上："我看你这镯子应该还值几个钱。"
女人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死死锁在自己腕间的镯子上，转身就想逃离。可男人动作更快，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粗暴地将她向后猛拽。她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护住那只镯子，却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拖得踉跄后退。
"李丰东，你不得好死！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们娘俩，你就是个畜生！"女人在镯子脱手的最后一刻大喊道。
“徐梅，这镯子我就替你收下。”李丰东把玩着手中的镯子在食指转了几圈，“钱给你们娘俩能干什么，养傻子吗？”
李丰东说完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向阳，眼里满是厌恶与嫌弃。
“求你别赌了，阳阳还要上学。”徐梅跪地磕头企图唤醒男人的一点良知。
“傻子上什么学？”李丰东感觉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不由得冷笑，“在吵吵，信不信我在打你们一顿。”
是啊，她徐梅这么多年究竟在抱什么期待？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来自地底的魔鬼，她的阳阳还有光明的未来，她不能让她再受如此折磨。
当杀了李丰东的这个念头冒出时，似雨后的春笋般势如破竹。徐梅没有考虑，用尽全身力气拿起身旁的水果刀向即将踏出门口的李丰东心脏捅去。
只是一刀，李丰东便踉跄着转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重重倒在地上。
徐梅很冷静，只是在李丰东倒地后，缓步走到餐桌前拿起了电话拨了过去。不久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声音，徐梅原本平静的情绪有了些许波澜，但她还是克制住，缓了缓开口道："爸爸，求您救救阳阳。"
李向阳看不懂也听不懂妈妈在干什么，只是觉得爸爸流了好多好多红色的液体，那是只有在自己被打得很惨才会流出来的。可是自己每次流那么一点血都觉得好痛好痛，爸爸一定会很疼吧。
他不喜欢李丰东，因为李丰东每次回来，自己都难逃一顿毒打。可是他看着那摊越来越多的鲜红色液体，独属于孩子的善良与天真促使着他轻轻走到了李丰东的身旁，像平日里的妈妈一样轻轻吹了吹："痛痛快跑。"
"你在干什么？"正在打电话的徐梅看到眼前的一幕只觉天旋地转，她拼死保护的孩子是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崩溃的情绪瞬间瓦解了徐梅仅靠意志支撑的理智，冲到李向阳面前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个傻子在干什么？"
可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那一瞬间徐梅就后悔了，向阳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饱受折磨却仍不失善心的孩子。
"阳阳，你听妈妈说。妈妈现在要出一趟很远很远的门，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或者......"徐梅咬了咬嘴唇没有把"回不来"三个字说出来，"外公很快就会来接你，你和他一起回老家生活好吗？"
"不要外公......要妈妈......"李向阳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徐梅把他搂得更紧了，声音哽咽："我的阳阳不傻......你是妈妈最好的宝贝......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
不知过了多久，李向阳在徐梅温暖的怀抱中渐渐睡去。睡前，他那双小手死死攥着妈妈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仿佛这样就能把妈妈永远留在身边。
可孩子终究是孩子，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一列不知驶向何处的绿皮火车上铺，身下是陌生的硬板床，耳边是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
李向阳从窄小的上铺探出脑袋，乌溜溜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狭小的卧铺隔间里，四张床铺像积木一样堆叠着。他的目光在每一个角落搜寻，从下铺的床底到行李架上的包裹，从半开的车窗到紧闭的隔间门，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他的心就沉一分，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在他简单的认知里，只要哭得够大声，妈妈就一定会出现。
李向阳的哭声越来越大，对面下铺躺着的男孩一个枕头直接飞了过来，打在了李向阳床边的栏杆上。李向阳被飞来的枕头吓了一跳，顿了顿又继续放声大哭起来。
那男孩显然是忍无可忍，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朝李向阳喊道："喂，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
李向阳只是顿了一顿没有理会男孩的话，反而是哭得更加大声。男孩也没想到李向阳能越哭越起劲，以往在孩子群中他只要发脾气没人敢忤逆他，怎么对眼前这傻小子不起一点作用啊。
好在，此刻卧铺隔间的门被推开。徐桥年和林健两位老人端着泡面走了进来。林培安立刻变了脸色，慌忙解释："徐爷爷，不是我惹他的。他自己一醒来就哭......"
林健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灰："培安，爷爷怎么教你的？要诚实。"他把枕头扔回孙子床上，"快给弟弟道歉。"
"凭什么！"林培安梗着脖子，"明明是他吵醒我的！"说完就气鼓鼓地背过身去，把被子蒙在头上。
“你这孩子......”
徐桥年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没事，便踩着梯子去抱上铺的李向阳。小家伙见陌生人靠近，本能地挥舞着小拳头反抗。一记重拳正好打在老人胸口，徐桥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稳稳地把孩子抱了下来。
"阳阳乖，外公带你回家。"老人把李向阳圈在怀里，像筑起一道温柔的围墙，"妈妈去买阳阳最爱吃的糖果了，过几天就回来。"他的声音轻柔，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悲伤。
李向阳听到"外公"两个字，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他记得妈妈说过，外公会来接他。虽然不再剧烈反抗，但嘴里还是不停地嘟囔着："要妈妈...要妈妈..."每一声都像刀子一样扎在老人心上。
徐桥年转过头憋住了眼里快要流出的泪水，用手轻轻拍了拍李向阳的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呆坐着。
当他接到女儿的电话时他是欣喜的，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接到女儿主动打来的电话。当初因为反对女儿的婚事，导致父女俩闹得不愉快甚至断绝了父女关系。可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怎能不盼徐梅能来一个电话，告诉告诉他过得好不好，李丰东有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混蛋。
可当他听到女儿开口时的求救，他这颗心都要碎了。为什么，他不早点放下面子去关心关心女儿，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等石井村已是第二天中午。舟车劳顿后，徐桥年为感谢林健爷孙俩一路照顾李向阳，便留他们在家吃饭。
徐桥年的手艺虽不算精湛，但比起火车上的泡面已是美味。林培安左手抓着鸡腿，右手不停地往碗里夹菜，生怕吃不够似的。反观李向阳，从昨天晚上起来除了喝了点水，一路上不吃不喝，只是嘴里机械性地不断重复"妈妈"两个字，嘴唇早已因为长时间不喝水而干裂。
徐桥年看得心疼，开了一瓶牛奶喂到李向阳嘴边道："阳阳不想喝水，我们喝点牛奶好不好？"
李向阳把头别了过去，徒留徐桥年的手停在空中。徐桥年有些尴尬，只得轻声咳了咳朝林健爷孙俩道："阳阳可能不爱喝牛奶。"
"就是，现在小孩都不爱喝牛奶。"林健看出了徐桥年的窘迫，打着圆场。
"我最爱喝牛奶。"林培安用手抹了抹嘴上的油，毫不留情地拆掉了爷爷刚建好的台阶，气得林健给他背上来了一拳。
"培安爱喝，待会拿几瓶走。"徐桥年尴尬道。
"谢谢徐爷爷！"林培安揉了揉被打的后背，又指了指转过头仍在机械重复"妈妈"的李向阳，"不过徐爷爷，阳阳他今年几岁了？"
"六岁。"徐桥年不太懂为什么林培安忽然要问这个。
"那和我一样大嘛！"林培安想了想继续开口道，"我怎么觉得阳阳有点像那个电视里描述的傻子。"
童言无忌，但林培安这话着实欠打。可还没等徐林两位老人反应，徐桥年怀里的李向阳似是被点开了开关，朝林培安这边看过来愤愤道："阳阳不是傻子，不是傻子！"
"我还以为你只会说'妈妈'这两个字，原来你会说其他话？"
"阳阳不是傻子！"李向阳小小的脸上充满了倔强。
林健此刻真想一脚把林培安踹回家去，但却被对面的徐桥年制止了，毕竟李向阳愿意和人对话是好事！
"那你怎么不吃饭不喝水，只有傻子才会这样。"林培安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继续道，"而且你不吃饭饿死了？你妈妈回来都找不到你。"
林培安虽说话不好听，但是话糙理不糙。李向阳听到自己不好好吃饭喝水就见不到妈妈，立刻端起桌上的牛奶就大口大口喝起来。他真的太久太久没喝水，这一喝便是一瓶牛奶见底。
徐桥年望着眼前这一幕，喉头突然哽住了。他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发红，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用力眨了眨眼，朝着林培安不住地点头，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灰暗的心房。是啊，他得好好活着，得把阳阳养大。女儿还在等着他们，这个家总有一天会重新团圆。
吃完饭送走林家爷孙俩之前，徐桥年专门给林培安拿了一串自己做的烟熏香肠。琥珀色的油脂在肠衣下微微颤动，惹得林培安不住地用手指戳弄。
"培安啊..."徐桥年搓着粗糙的手掌，声音突然低了几分，"往后...常来找向阳玩行吗？"老人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目光在李向阳呆滞的小脸上打了个转。
"行啊，反正放暑假我也没什么事，我天天来玩！"
林培安趁李向阳不注意，伸手掐了一下李向阳的脸蛋："愁眉苦脸的，笑一笑阳光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