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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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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李云的教务老师身材矮胖，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正分外热情地带着人在校园里转。
“上周咱们县发生了一起命案，为了安全起见，教育局这才通知推迟了一周开学的时间。不仅是学生会有危险，李老师你也要注意安全，那凶手可还没抓到呢。”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们学校的特色就是学风好，校风严，安保也严。这是因为这个小孩子啊，正是人格形成期，尤其要严格……”
李云听着，眼神却在乱晃。
这是所县城里的九年制，占地面积不大，绿化却很好。今天是开学前一天，学校没什么人。落日将天边的云彩烧得火红，空气闷热，树丛里还有阵阵虫鸣。
一路边说边走，教务老师看起来对李云这个高材生很是满意，一杯茶见了底也没见他停下嘴。
李云漫不经心地低头走路，余光中突然瞥见前面好像有什么人。
“张主任——”
李云打断唾沫纷飞的张主任，想要询问他远处的那个小男孩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却又住了口。
远处的操场边建着花坛，花坛旁边有个小喷泉，李云看见有个小男孩正坐在花坛边，好像在看着水池发呆。
他掏出手机，18：30。
是学生？可现在又没有开学，那男孩怎么会在这里。
“张主任，不好意思，我突然想上个厕所。”
“厕所？”张主任将嘴边的高谈阔论讪讪地憋回去，抬起手臂为李云指路，“前面笃志楼，进去拐弯，左右两边都有。”
“好的，谢谢主任。也辛苦您今天特意过来接待我。”
道完谢，李云转过身向教学楼走去。
看着那道笔直纤长的背影，欣赏之余，张主任发现这李老师的腿似乎有什么问题。
李云走路的时候，会先迈出右脚，然后再将左腿拖过去，身子会稍微倾斜一下。
走路姿势的怪异并不是很明显，不仔细观察的话看不太出。张主任遥遥望着，挂在嘴边的笑早已消失殆尽。
“原来是个瘸子，装什么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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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里清凉不少，走廊光线有些黯淡。
李云洗完手，白衬衣的袖子被推到了手肘处，露出的皮肤洁白细腻。他双手举起，等待着自然风干，眼睛左右打量着走廊两侧贴着的学生海报。
浅蓝色牛仔裤下是双白色板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不大，却在此刻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踏、踏、踏”的脚步声，伴着回音，在这个幽微的密闭空间里显出一点神秘。
走至走廊尽头，李云推了推鼻梁上的细边金属框眼镜，站定在一间教室门口，抬头看着铭牌。
——四年级3班。
这是他明天开始上班的地方。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从A市读完四年书，然后毕业，毕业后留在当地工作，又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生病住院，身体稍微恢复后，就被奶奶勒令辞职回了家。半年后随便考了个编制，稀里糊涂的，等回过神来，就已经站在了这里。
将手缓缓伸入光线中，看着夕阳光从自己的手背滑过。李云顺着目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看着教室里面。
小学的教室布置得挺可爱，处处透着属于孩子的天真。相比自己以前读书时候的简陋，现在的孩子条件可真是不错。
工作环境的温馨让李云心里也轻松不少，更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多了几分期待。
走出教学楼，李云给奶奶回了个电话，说自己今晚不回家，会住在学校宿舍。
等挂完电话后已经快走到校门，李云这才突然想起之前看到过的那个小男孩。他担心出什么事，连忙跑了回去。到了水池边一看，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李云走近几步，发现花坛旁边的一小块水泥地上有片不大的水渍，以这一团为中心，像是脚印一样的痕迹，稀稀拉拉拖了很远。
那些疏疏落落的痕迹有如某人溃不成军的仓促逃离，李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呆呆地站在水池边，一动不动地望着脚印出神。
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块石子被丢进了树丛里，随后一群乌鸦扯着嗓子四散飞起，黑色的鸟群扑棱着翅膀，堪堪掠过李云的头顶。
李云被吓了一大跳，他将自己的思绪从那久远的记忆中拉回，下意识就抱着头蹲下了身。
此时落日被远处的山遮挡住大半，如血般浓稠的光线盖住了整个校园。教学楼的玻璃都已蒙上了一层黑雾，偌大的校园里似乎只有这个水池还在反射出一点光亮。
乌鸦凄厉的叫声盘旋不去，李云蹲了一会，等到感觉到了点凉意，他才站起身放下衬衣袖子，无事发生般朝校门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眼水池，以及水池背后的那片树丛。树丛像鼓动着绿羽翅的笼中野雀，正尖嘴利目地死死盯着入侵者。一种被窥伺着的阴冷让李云感到很不舒服，他加快了步伐。
而在李云小跑着踏出校门的刹那，最后一点夕阳溺毙于云霞，黑暗在惊惶中开始铺张繁殖，那些埋伏着的黑暗，全都开始匍匐而出，它们振翼、低吠，互相并吞，朝着远去的李云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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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
预备铃声响起，走廊的学生们都一溜烟缩回教室，各自坐在课桌前吵吵嚷嚷。
这帮十岁出头的孩子都还沉浸在假期的余韵里，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各自的暑期生活。
家庭条件好的，则外出旅游，享受精彩人生；条件一般的，则待在家里，报个兴趣班充实生活；条件差但性格好的，约上小伙伴上山打鸟下水摸鱼。
条件和性格什么都没有的，则无话可说。他们含胸埋头，臊眉耷眼，视线局促地落在眼前的课本上。
李云站在教室门口暗自观察了好一会，等到正式的上课铃声响起后，才不急不慢地走了进去。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底下的学生都睁大了眼，看着走进来的老师。
虽然安静，但站在讲台上的李云依旧感受到了一股隐隐的躁动。果不其然，下一瞬，便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哇”了一声。
“你是新老师吗？”
“老师，你真好看！”
“老师是教数学吗？”这句问完，又立马跟了一句“啊完了，我超级讨厌数学。”
对于这群孩子的各种提问，李云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讲台，看着底下的学生，嘴角带着点微笑。
李云不仅脸好看，骨架长得也好，纤细而修长。他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装扮，白色的衬衣配上他那温和的微笑，一下子就俘获了几乎全班学生的芳心。
他稍微等了一会，在教室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在全班的注视下，将教案放在讲桌，然后微微低下头解开了手腕处的纽扣，一点一点地将袖子卷起。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因而声音在教室里很清晰。
“我是新来的数学老师，叫李云，你们可以叫我李老师。”
李云的声线一如他的长相，含蓄而温雅，说起话来缓缓道来，让教室里正兴奋着的学生不知不觉就静下了心跟着他的思路走。
“这学期由我来为大家带数学，希望能和你们相处愉快。”
说完，李云加深了嘴角边的微笑，眼睛微弯，看起来亮着莹莹的光。
细细碎碎，是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它们随着李云的一颦一笑而微微晃动。
不少学生看愣了，更有几个害羞的女孩子，偷偷捂住了嘴。
李云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笑意淡去一些，低下头从课本里取出夹着的一张班级名单，正要开口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唰”的一声。
他下意识就抬起头循声看去。
只见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坐着个男生，正站起身一把拉开了窗帘。
窗帘只拉了一半，米黄色的布料被他捏在手心，阳光照亮了他的皮肤，他的半边身子都被光线照得透明，好像把手一放松，就会神秘消失。
李云想要开口，哪怕他并不知自己开口该说什么。
可那个男生并没有意识到他打断了教室里本该友好的氛围。明明面庞稚嫩，却蹙着眉，看起来一幅很不耐烦的样子。随后，他离开座位走到了前排那儿，低下头看着正面露恐惧的前桌。
“让让。”
教室传来窃窃私语。
“怎么又是周子阳。”
“周子阳怎么没穿校服？”
“真讨厌，凶巴巴的。”
“嘘，他会听见......”
可周子阳却全无反应，等前桌让开位置后，就走进去拉开了所有窗帘。
教室的后半便陷在了一片阴影中。
马上，靠墙的那一列有个看起来很敦实的男生大声喊道：“周子阳！谁让你拉窗帘了，很黑知不知道！”
周子阳刚坐回座位，闻言便立马瞪了过去。
“好啦，你不要惹他......”
一旁的同桌是个女生，正拉着那男生小声劝解。
“你怕什么？他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是不顾大家，自私鬼！”
不少学生都在看热闹，但都没有张口，李云观察着众人的反应，见有不少学生窃窃私语，却又跟着那个男生纷纷点头，于是心下了然了。
这个周子阳，就是常见的那种调皮叛逆的学生，俗称刺头，而且还是个很不受欢迎的刺头。
刺头也没有回击，就臭着一张脸，低下头翻看着数学课本，一副六道之外的超脱感。
这却显得那个敦实男生有些滑稽，他恼羞成怒，一张脸涨得通红。
眼见事态要失控，李云这才开口制止。
“好了，大家安静一些，上课之前，我们先点个名。”
他打开了教室后侧的灯，然后回到讲桌前，拿起了那张名单。
视线大致扫了一眼，他却突然一愣。
这个名单是根据上学期期末成绩排的名，而上面的第一行赫然写着周子阳的名字。
李云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然后就发现，坐在教室最后排的周子阳，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