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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殿下……搬去了何处 ...


  •   自那夜书房门外那场无声胜有声的“最后一次试探”彻底落幕,长公主萧华棠的心门,如同被千年寒冰彻底封冻。

      公主府的气氛,也随之跌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彻底冰冷。

      若说之前的疏离是湖面下暗流汹涌,那么如今,便是整个湖面瞬间冻结三尺,光滑如镜,不起一丝波澜,也映不出半分暖意。

      翌日清晨,沈清弦几乎是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隐秘的期待踏入小花厅。

      或许,昨晚的决绝只是一时之气?

      或许那双总是盛着狡黠与固执的眸子,此刻正带着懊恼在等她?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那张空荡荡的主位,以及一份孤零零摆在侧位的早膳。

      甚至,连那仅存的一人份餐点,也敷衍得像是膳房临时抓了个烧火丫头来充数。

      一碗清粥寡淡得能照见人影,几片酱瓜蔫头耷脑。

      往后几日亦是如此。

      这日沈清弦沉默地坐下,木然地拿起筷子。

      勺子搅动着粥碗,心思却早飞到了主院。

      碗底似乎映出萧华棠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脸,耳边仿佛又响起新婚不久后那次“早膳交锋”:

      那次,萧华棠故意把沈清弦爱吃的虾饺全夹到自己碟子里,堆得像座小山,然后歪着头,眨巴着那双漂亮的凤眸:

      “沈将军,练兵辛苦,多吃点素好,清心寡欲。”

      沈清弦当时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反驳:“殿下此言差矣,臣需补充体力,方能护卫周全。”

      说着,她趁萧华棠不备,筷子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夹回一只虾饺,动作利落得如同战场夺旗。

      萧华棠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眉眼弯弯,“驸马爷好身手!看来本宫这碟子也得派重兵把守才行!”

      侍立一旁的小宫女看着两位主子你来我往抢虾饺,憋笑憋得小脸通红,肩膀微微发抖。

      老嬷嬷则无奈地摇头,小声嘀咕:“这架势,比御书房议政还热闹三分……”

      回忆戛然而止,碗里的粥依旧索然无味。

      沈清弦放下筷子,罕见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厅中多坐了片刻。

      目光掠过雕花窗棂,直直投向主院的方向。

      那里,今日似乎格外死寂,连平日总爱在廊下扑棱的画眉鸟都噤了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她的心头,越收越紧。

      她起身,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那个她曾刻意回避的主院。

      院门依旧敞开着,像无声的邀请,又像是无情的嘲弄。

      当她踏入其中,目光扫过熟悉的景物,瞳孔骤然一缩。

      廊下悬挂的那只萧华棠最喜爱、每日必定亲自逗弄的金丝画眉鸟笼不见了。

      窗台上那几盆她时常对着吟诗作画、视若珍宝的素心建兰,也不见了踪影、

      心,猛地向深渊坠去。

      沈清弦几乎是跑着冲到了主屋门口。

      推开那扇虚掩的大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空旷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呛得她喉头发紧。

      屋内,已然半空。

      那些属于萧华棠的色彩浓烈得如同她本人的摆设:

      描金嵌玉的屏风、织锦烟霞的软枕、散发着淡淡馨香的紫檀妆奁、堆满了才子佳人手抄本和民间话本的书架、软榻上那张触手生温的白狐裘……

      所有带着她鲜明存在感的、热烈又霸道的印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冰冷沉重的紫檀木家具,宛如被遗弃的士兵,光秃秃地杵在原地,蒙着一层象征着荒废的薄薄的灰,在从窗户透进来的惨淡秋日天光里,沉默地列队,宣告着终结。

      她搬走了。

      真真切切地从她们名义上“共同”居住的院落里,彻底抹去了自己的一切痕迹。

      快、准、狠,如同她指挥一场必胜的战役。

      沈清弦如同被石化般僵立在门槛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凝固。

      她看着这间骤然变得陌生、空旷、巨大到令人心慌的屋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连一丝可供追忆的念想,一点可供转圜的余地,都吝啬地未曾留下。

      这简直是……比敌军的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还要冷酷无情的清场!

      “殿下……搬去了何处?”沈清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得能带回音的房间响起,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抖。

      这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名被留下来洒扫的瘦弱小宫女,正拿着抹布哆哆嗦嗦地擦着那张光板卧榻,显然这活儿也是刚被分配。

      她闻声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地上。

      她转过身,头埋得低低的,声音细若蚊蝇:

      “回…回驸马爷,殿下…殿下她…她搬去了府内最西边的‘静心苑’。”

      小宫女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主子的原话,然后模仿着一种努力想显得庄重、却又因恐惧而变调的语气补充道:

      “殿…殿下吩咐了,她…她要静心礼佛,参悟…呃…妙谛…那个…若无要事……”

      小宫女深吸一口气,终于把最关键的那句囫囵吐了出来;“请驸马爷,不必前往打扰!”

      静心苑?!

      沈清弦的脑海瞬间浮现出那个角落:公主府上最偏僻、最荒凉的角落,紧挨着高高的围墙。

      据说夏天蚊子凶猛,冬天阴冷刺骨,平日里除了轮值的粗使婆子,鬼影子都难得见一个。

      不必前往打扰。

      六个字。

      她一寸寸地环视着这个再无半分“萧华棠”气息的牢笼,目光最终定格在内室那张只剩下硬木板的卧榻上。

      这张榻,承载过她们关系史上第一次的交锋:那个无比漫长而煎熬的新婚之夜。

      而如今,连这煎熬挣扎的、让她心跳失序夜不能寐的源头,也彻底消失了。

      她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清静”和“距离”。

      可当这距离骤然变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芜冻土时,沈清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那轮曾经不顾一切想要靠近温暖她,哪怕被她视为麻烦和炙烤的骄阳,早已在她自以为坚不可摧、实则布满裂痕的冰封世界里,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那烙印并非痛楚,而是一种……她从未理解、更不敢承认的渴望。

      如今,骄阳已然决绝西沉,再无留恋。

      只留下她一人,独自站在这片被骤然剥夺了所有光和热、即将被永恒寒冬笼罩的荒原中心,手足无措。

      她的心口,像是骤然破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呼啸着冰冷的穿堂风。

      窗外,一阵萧瑟的秋风卷过庭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被风裹挟着,如同被命运抛弃的弃儿,打着无助的旋儿,凄惶地飘落下来。

      一片叶子晃晃悠悠,正好拂过沈清弦低垂的眼睫,冰冷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那片叶子。

      叶片冰凉,脉络清晰,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那脆弱的叶脉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瞬间支离破碎。

      就如同她此刻兵荒马乱的心境。

      沈清弦死死地闭上了眼,喉咙里堵满了翻涌带着铁锈般腥甜气息的剧痛。

      那是一种名为“失去”的恐慌,比她深陷重围面对千军万马时更甚,比她站在御书房承受帝王雷霆之怒时更烈千百倍。

      她想嘶吼,想质问,想冲去静心苑砸开那扇门……

      但最终,所有的汹涌,都只化作喉结在苍白皮肤下剧烈无声的滚动。

      她将所有濒临失控的情绪,死死地生生咽回了那深不见底的喉咙深处。

      指间的梧桐碎叶,悄然滑落尘埃。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而且,连对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复盘的机会都吝啬给予。

      她是有冲动去府内最西边的‘静心苑’寻她的。

      她知晓,既然长公主留了线索,那就是等着她去寻。

      可她若去寻了,之后呢?

      之后又该如何?

      这一切,不就是她曾经想要的最佳处境吗?

      只是那感觉,真的糟糕的可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殿下……搬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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