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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穷鬼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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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的晚自习，三班教室。
靠窗倒数第二排，苏望埋着脑袋，浅蓝色的校服披在身上刚刚遮住后背窗户灌进来的风，看着一团乱的历史题目，时速被做导数推论还要慢。
他突然换班，很多科目需要加快适应，除去本来就没底子的英语之外，就属历史最头疼。
他明明记得，高一历史选择试题还和课本有点联系，怎么现在长成了这样？
“望子。”
吴皓东闭上了眼，遮住错了一整页的导数，整个人直梗梗地往苏望肩上靠，这死动静苏望见得多，没理，继续琢磨几个选项有什么不一样。
“也就你，两个半小时的自习花一个多小时在看历史！历史啊？”吴皓东咋舌，看着苏望异常刻苦的模样，忍不住凑过去瞟一眼，只一眼，钦佩变成了欲言又止，犹豫不决道：“不是……”
苏望抬起脑袋，摊开试题让他看，他知道吴皓东也就历史能偏点分。
“你他么的真是中国人？”
苏望靠了一声，重新埋了下去，不再理会人。
“但是也合理，毕竟你刚到三班不久，咱们三班虽然其他都垃圾，但是这个历史真不是吹的，你好好熏陶一下。”
“但是数学请你坚持自己，咱们班上一百得靠你。”
苏望敷衍点点头，他数学确实不错，在理科班也大半因为数学往前靠了靠，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对做题不是反感，做题一半靠概念，一半靠感觉，他现在知道这绝对不是根本原因，因为他做历史和英语也靠感觉，没啥卵用，该错还是错。
四楼办公室，沈献一排排办公桌的中央，来往接水的老师路过他，会因为他用口罩遮住的面容而留心打量，沈献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当再一次被扫视时，他快速伸出手扯下口罩，拉绳勾了一下耳朵，耳背火辣辣的感觉快速漫上脸颊。
无心的扫视因为他脸颊上泛红的痘印，似乎多了起来，每个人无聊至极，将眼神随意挥洒，停到沈献身上时化成了实质，像一只只马上要剥光沈献衣服的爪子。
文鹏来得并不算及时，沈献整个人都陷在无端的恐惧之中，甚至都没意识到他进了办公室，坐在了他面前的座位上。
“你的相关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就先安排你去咱们三班，也就是我的班，我呐是你的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我叫文鹏。”
文鹏从桌子底下提上来一个军绿色掉漆水壶，从隔壁桌子上抽了一个一次性杯子倒水递给沈献，沈献控制住抖动的手，小心地接过去，放唇边蹭了蹭，但是没喝。
“咱们后面还会按照成绩分班，成绩靠前就去文辅班，也就是四班，我也看过你在春州的成绩，很不错，保持住就没啥大问题。”
文鹏还没说点什么，手机又响了起来，他连忙捂着手机起身，带着沈献出了办公室。
激昂的铃声抨击着沈献的心脏，他的不安没有缓解一点，文鹏一手接通电话，一只手给沈献指方向，最后匆匆说了一句，“今晚先去上晚自习。”便拐进了厕所。
手里的水一点没少，沈献站在走廊里捧着水杯，直到手里没有一点余温，才恍惚回了神捧起来喝光。
躲过了自我介绍，沈献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可还没侥幸太久，下课铃响了起来，整个楼道像是过年点开的炮仗一阵轰鸣，穿着蓝色校服的人接二连三地走出教室，即将与他碰面，沈献想都没想，转头快速躲进了工具间，连忙将门紧闭，门外嘈杂的脚步声很快响起又渐远。
两块平米瓷砖组成的工具间里堆满着清扫工具，墙角的位置还放着一个盛满水的红色大桶，清洗过拖把的水不算干净，有一股刺鼻的恶臭味，可沈献却能在这小小一块地方慢慢调整呼吸。
快速周转的神经慢慢软化，沈献扯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外面的铃声恰好响起，他又等待了一分钟才打开门往教室走去。
高二的教室在三楼，下了中央的大楼梯后，右边第一个班级就是三班。教室里还很热闹，沈献从后门走进去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同学在过道里游走，和吴皓东窜了一趟小卖部的苏望刚猫进教室，就和后门的沈献眼神撞在了一起。
苏望和吴皓东的个子算是班里顶高的，两人走起路来又快，灯下的影子跟鬼一样乱晃，这下两人步子一踌躇，好几个同学抬起脑袋，顺着两人的目光转头看向后门。
沈献像是钉在后门框上的一个摆件，一身黑卫衣将脸衬得惨白，他很紧张，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脸颊才发现自己没戴口罩，又着急忙慌地从卫衣口袋想取出口罩，又察觉自己太刻意。
苏望看到门口的沈献，心里先是惊奇，只觉这一切倒是很赶巧，只不过很快，沈献的局促闪在他面前，他跟今早一样，脚步一迈就要往沈献跟前晃。
“原来你也在三班啊，小……舍友。”苏望本来想说原来你也上高二啊，但是这样实在不适合作为开场白，很有可能得到沈献的沉默回应。
事实是，就算开场足够可亲，也会得到舍友的沉默。
沈献像是神游一般，没有口罩遮挡的面部虽然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但那双眼睛却没有聚神，过了很久之后，脑袋才失去支撑，慌乱地点了几下头。
苏望装作稀松平常，指了指他位置前面的空桌子，“靠窗位置没人，旁边是班长，她一会儿回来。”
苏望跟着沈献的步子慢慢走着，忽然被吴皓东锁了喉，像癞皮狗一样粘在他的后背，“不是吧苏同学，你才来了几周，就当上交际小花了，来班上第一天我跟你打招呼怎么装高冷呢？”
宿舍打架事件闹得不下，苏望没转过来之前吴皓东就一直留意着人，看到苏望转班来到三班时，他是第一个上去开话头的人，结果就是，跟面瘫一样的苏望配着脸上没消下去的青紫，只是看了他一眼，转头就走，要不是他对苏望滤镜有点厚，后面根本就不可能像舔狗一样贴上去。
苏望拽着吴皓东的脑袋，将人拉到了前面，实在忍不住才开口，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当时跟我说了什么吗？你吊着步摇到我面前，把你的手拍到了我受伤的肩膀上，还下了死力，脸上的表情我就不说有多欠揍了，你吊着一张脸还四十五度仰角，说，苏望，你小子可真牛逼。”
“你那挑衅样，我要是没残血，绝对照着你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就是一拳……”
错开吴皓东的膀子，苏望发现走在最前面的人肩膀微微一颤，还没看太清楚，吴皓东那死样又凑了过来，声音不大，“那你为什么对新同学这么热情？想沿袭我的优良传统？”
苏望靠了一声，推开人坐到了沈献后面，声音不算太小，“我俩租在一号院，昨天就见过面了。”
吴皓东呦了一声，看了一眼前面的沈献，放在桌上的书看起来没用过，很新，人低着头却不翻书，就一直盯着书封，显然在发呆，他脑袋一倾斜，抵着苏望的肩膀小声问：“那你新院友叫什么名字？”
苏望翻习题的手一顿，记忆快速捕捉到了那盒甜腻的巧克力，已经那张被他放在盒子里的纸条。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前面的人，他敢肯定，自己现在叫出他的名字，前面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苏望伸出右手展到吴皓东的习题上，两笔写出一个漂亮的名字——沈献。
像一张扑下来又被风吹起来的网，将起起落落的声音拍打在沈献的身上，即使他坐得异常笔直，神经异常兴奋，但是他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快速失去活力。
他到水地已经两天了，强烈的不适应感让他精神竖着刺，当情绪高过平均点时便戳破他勉强积攒起来的清醒。
可是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在春州，程榕都警告过他了，他这烂性子到哪儿都活不舒坦，是他有病，赖不到环境。
沈献垂下眼眸，手习惯性地摸向手腕处一层层地突起，视线也随着狰狞的条纹慢慢地滑了下去，最后落到了他的双脚。
即使坐在座位上，他的双脚也极其听话地落在地上，沈献撇开紧紧黏在一起的腿，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忽然炸出一条裂缝。
一股狂风扑在他的脸上，沈献再次睁开眼时，他的两只脚又一次踩在顶楼的女儿墙上，这次身后倒是没了阻挠声，可是程榕的话像是刻在骨头上的恶痕，冷漠而又刻薄的声音剥离骨肉沿着他的四肢爬动。
她先说，她要警告他，因为他这无理取闹的闹剧，她推掉了提前预约的病人，花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赶到学校，她说他要是跳下去，她被浪费的一小时将毫无意义。
她又说，既然他能在这儿站着等她将近一个小时，说明求死的意志是一点没有，无理取闹浪费大家的时间是最可耻的行为。
她还说，他现在从这儿跳下去，有没有想过对学校的影响？
掉下去尸体还要她们费时间去安顿处理，有没有为她，为弟弟考虑过这个行为产生的后果！
他不敢跳了，好像相比活着的痛苦，死了的后果他也承担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