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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前所未有的恐慌 ...

  •   那场以羞辱和试探为主题的酷刑,在宋倾摔门而去后,并未真正停止,而是以一种更无声、更侵蚀人心的方式,在宋知意体内蔓延。他不再有明显的情绪波动,无论是面对宋倾刻薄的言语,还是那些充满矛盾意味的靠近,他都像一尊逐渐失去温度的蜡像。

      他的眼睛,曾经盛满了愧疚、哀伤、隐忍,甚至偶尔闪动着微弱希冀的光亮,如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变得空洞、麻木,失去了焦点。他依旧做着所有宋倾要求的事情,打扫、做饭、洗衣,动作机械而精准,却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按程序运行的躯壳。

      宋倾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起初,他以为这是宋知意新的、更高级的“反抗”,一种无声的抗议。这让他更加烦躁,变本加厉地试图激怒他,打破那层令人心慌的死寂。

      “你是哑巴了吗?不会出声?”
      “摆出这副死人样子给谁看?看着我!”
      “宋知意,你他妈的就是个没有心的傀儡!”

      无论他说多么难听的话,宋知意都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低声回应一句“知道了”,或者干脆沉默。他的眼神空茫地穿过宋倾,仿佛落在某个遥远的、与眼前一切无关的虚空里。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宋倾感到失控和……恐惧。

      他开始怀疑,宋知意是不是真的“坏掉”了。那个会因为他一句话而眼角泛红、会因为一个粗暴的亲吻而吓哭的哥哥,似乎被他亲手扼杀了。这个认知带来一种灭顶的空虚,比他想象中的报复快感要沉重千万倍。

      矛盾在一次关于晚餐的琐事上爆发。宋倾挑剔着菜的味道,言辞比以往更加尖酸刻薄,几乎是将盘子里的食物贬得一文不值。他需要一场争吵,需要看到宋知意眼中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来证明眼前这个人还是“活”的。

      宋知意只是安静地听着,等他发泄完,才伸手去收拾碗碟,准备拿去重新处理。

      “我让你动了吗?!”宋倾猛地一拍桌子,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站起身,一把抓住宋知意的手腕,想将他拽回来,强迫他面对自己。

      就在他用力拉扯的瞬间,宋知意宽松的、洗得发白的家居服袖子被蹭了上去,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腕。

      以及,那手腕内侧,一道道交错纵横、新旧不一的暗红色伤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宋倾所有的怒吼和动作都僵住了。他的目光,如同被最炽热的烙铁烫伤,死死地钉在那片触目惊心的皮肤上。那些伤痕,有些已经结痂脱落,留下浅粉色的凸起印记;有些似乎是不久前留下的,还带着狰狞的暗红色;甚至有一两道,隐隐透着血丝,显然是刚刚结痂不久,在刚才的拉扯中可能又崩裂了少许。

      它们像一张无声的控诉书,又像一幅绝望的地图,清晰地昭示着这具麻木躯壳之下,曾经经历过怎样惨烈的内心风暴。

      宋倾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积压的怒火、烦躁、刻意维持的凶狠,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情绪瞬间冲垮——是恐慌,是无措,是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的心疼和悔恨。

      他抓着宋知意手腕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指尖甚至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宋知意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窥见了最不堪的秘密,猛地想要将手抽回,拉下袖子遮掩。

      但宋倾的动作更快。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那剧烈的颤抖,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触碰易碎珍宝的力道,重新握住了宋知意的手腕,阻止他遮掩的动作。

      他的手指,冰凉而战栗,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抚上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痕。每触碰一道,他的心脏就像被同样锋利的刀刃划过一次,带来尖锐的刺痛。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破碎的颤音。他抬起头,看向宋知意,那双总是盛满恨意或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慌张和无法掩饰的心疼,像是一个闯下大祸后不知所措的孩子。

      宋知意避开了他的目光,空洞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神采,只是更加用力地想抽回手,嘴唇抿得死紧。

      “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宋倾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乞求。他不再像那个掌控一切的施虐者,反而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他想起宋知意日益苍白的脸色,想起他偶尔在深夜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想起他总是穿着长袖,即使在闷热的夏夜……原来,在他用言语和行为凌迟对方的时候,宋知意早已在用更残酷的方式,无声地惩罚着他自己。

      “疼吗……”宋倾的手指停留在那道最新、还带着血丝的伤痕上,指尖传来的细微湿润感让他浑身一颤,眼眶瞬间红了。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看到宋知意身上的伤痕时,涌上的不是报复的快意,而是这种足以将他撕裂的心疼和恐惧。

      宋知意终于不再挣扎,他任由宋倾握着他的手腕,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他看着宋倾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慌张和心疼,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那波动太快,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不疼。”他开口,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习惯了。”

      “习惯了”三个字,像最后一道惊雷,劈在了宋倾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他猛地将宋知意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手臂收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对方揉碎,嵌进自己的骨血里,又像是害怕一松手,怀里这具冰冷的躯壳就会彻底消散。

      “对不起……对不起……”他将脸埋在宋知意瘦削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剧烈的颤抖,“是我……都是我……”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试图唤醒什么。他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僵硬和冰冷,那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谴责着他所做的一切。

      他一直以为,恨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可直到这一刻,看到这些代表着极致绝望的伤痕,感受到宋知意如同熄灭烛火般的死寂,他才明白,他所谓的恨,底下掩盖的,是更深、更无法割舍的在意和……爱。只是这爱,被他用最扭曲的方式表达了出来,最终酿成了无法挽回的苦果。

      他后悔了。前所未有的后悔。他宁愿宋知意恨他、骂他、打他,也不要看到他变成现在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更不要看到他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

      宋知意被他紧紧地抱着,没有任何回应。他的下巴搁在宋倾的肩上,空洞的眼睛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里面依旧是一片荒芜。宋倾的眼泪烫湿了他的肩颈,那灼热的温度,似乎也无法温暖他早已冰封的心脏。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棵被风雪摧折后,再也无法挺立的枯树。

      宋倾的拥抱,他的忏悔,他的眼泪,来得太晚了。晚到那个曾经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心碎,因为他一滴眼泪而慌乱的宋知意,已经在自己亲手划下的伤痕中,逐渐走向了情感的末路。

      这场始于愧疚与报复的畸形关系,终于在血色的伤痕和迟来的醒悟中,走向了一个更加绝望而不可预测的深渊。宋倾抱着怀里这具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永远地,失去他的哥哥了。而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想象中任何报复性的快感,都要沉重千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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