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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翠微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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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白玉京热闹非凡，千盏浮空莲灯悬于天幕，光华流转，将这座修真界第一雄城照得恍如白昼。
坊市里人头攒动，各色灵光在摊位间交织。贩卖东海鲛珠的，兜售新炼法器的，喧嚣声混着灵酒的醇香，织成一张活色生香的网。
沈岚清正蹲在一个糖画摊前，眼巴巴盯着老师傅手里的糖勺。不过几息功夫，一只浴火凤凰便活灵活现地成型。
她咬了一大口手里快化掉的糖葫芦，山楂的酸甜在口中漫开，“看见没？灵枢，这手艺，绝了。”
身侧的黑衣少年闻言，只微微侧过身，用肩膀替她挡开了身后拥挤的人潮。
他约莫十七八岁，身形颀长，眉眼尚有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可一双眸子却沉静得吓人，映着这满城灯火，也泛不起半点波澜。
他没接话，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为她隔绝了所有纷扰。
“啧，韩灵枢，你再这么闷下去，小心以后讨不到道侣。”
沈岚清站起身，她瞧着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眉目灵动，笑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若非腰间那柄古朴长剑露了身份，任谁看都像个偷溜出家门玩耍的娇小姐。
韩灵枢终于开口，声音清冽，“师父也未曾有过。”
沈岚清被噎了一下，刚想反驳，韩灵枢的视线已经投向了不远处，“目标出现了。”
沈岚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十丈开外，几个衣着华贵的修士正从一座灵兽斗场中走出。
为首的青年二十出头，锦衣玉带，相貌俊秀，眉宇间那股骄横跋扈却几乎要溢出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精巧的金丝笼，三只巴掌大的雪羽灵雀在笼中瑟瑟发抖，翅膀上血迹斑斑，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斗兽”。
“南宫家的三公子，南宫珏。”沈岚清眯了眯眼，“上上个月，在拍卖场高价拍走一只月华狐，玩了三天，那狐狸就死了。上个月，用缚妖索捆了一只百年竹妖，逼它日夜催生紫玉竹，竹妖灵力枯竭，最后化作了一截枯木。”
她拍了拍韩灵枢的肩膀，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徒弟，活来了。咱们今晚替天行道，顺便，赚点零花钱。”
韩灵枢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师父，替天行道和碰瓷，不能是顺便的关系。”
“都一样。”沈岚清满不在乎地从袖中摸出一支玉簪，随手将松散的发髻挽起。只一瞬间，她眼里的懒散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惊惶，眼眶一红，泪光已在酝酿。
她飞快交代，“老规矩，我碰瓷，你掩护，把笼子里的东西弄走。”
话音未落，她已踉踉跄跄地冲向南宫珏那伙人。
“让让！都让让！哎呀——”
沈岚清惊叫着，身形看似不稳，却精准无比地撞向南宫珏身侧的一名随从。在身体接触的刹那，她巧妙一转，整个人竟直直朝着南宫珏手中的金丝笼扑去。
南宫珏反应极快，当即就要撤手后退。可他只觉脚底一滑，真元运转都慢了刹那，仿佛踩在了一块看不见的寒冰上。
“哐当！”
金丝笼脱手，砸在青石板上，笼门应声摔开。两只重伤的雪羽灵雀动弹不得，另一只伤势较轻的却猛地振翅，就要逃出生天。
“哼。”南宫珏面露不屑，手腕一翻，三道金色缚灵索便如毒蛇般射向那只灵雀，“早防着你们这群宵小之辈！”
电光石火间，一声更凄厉的惨叫响起。
“啊！我的千年紫纹参！”
沈岚清扑倒在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株断成两截、紫光流转的人参。当然，只是用幻术伪装的普通山参。
她捧着“残参”，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惊天动地：“我跋山涉水三年，在万丈悬崖边上守了七七四十九天，差点被罡风吹成肉干才采到的宝贝啊！就这么被你撞碎了！你得赔我！”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半条街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南宫珏的随从立刻围了上来，韩灵枢则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沈岚清身前。他没拔剑，甚至没有释放任何灵压，可那几个随从却猛地顿住脚步，感觉像是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住了，喉咙发干，脚步重如千斤。
“放肆！”南宫珏怒极反笑，“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敢讹到我头上？”
“我管你是谁！”沈岚清坐在地上撒泼，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紫纹参啊！我本打算用它冲击瓶颈，现在全完了！大家来评评理啊，他撞坏了我的仙草，还想仗势欺人！”
围观者顿时指指点点。白玉京自有规矩，当街欺凌弱小，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南宫珏脸色铁青，他盯着韩灵枢看了片刻，竟从这个沉默的少年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
他咬了咬牙，从储物袋中掏出一袋灵石，狠狠扔在地上，“够了！拿着滚！”
沈岚清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哪还有半分悲戚。她麻利地捡起灵石袋掂了掂，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公子！公子大气！”
说完，她拽着韩灵枢的袖子，一溜烟钻进了人群。
南宫珏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他弯腰捡起金丝笼，却发现里面的三只灵雀早已不见踪影，顿时冷哼一声，“查！去查查那两个人的底细！”
半刻钟后，白玉京城西的一条暗巷。
沈岚清将灵石袋抛给韩灵枢，“收着，回头给山里添置些新家具。”她斜倚在斑驳的墙壁上，懒洋洋地问，“得手了？”
韩灵枢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灵兽袋。袋口微开，不仅传出三只雪羽灵雀虚弱的鸣叫，还有几声别的小兽的动静。
他低声道：“不止南宫珏的房间，隔壁几个客房也有笼子。他们抓了不少低阶小妖。”
沈岚清凑过去看了看，袋子里还有两只吓得发抖的月华兔，一只翅膀折断的翠羽鸟，都是些没什么战斗力，只因外形漂亮就被抓来观赏的生灵。
“这些世家子弟，视生灵为玩物。”她轻轻抚摸灵兽袋的布料，“走，回山。这些小东西得赶紧治伤。”
二人正要离开，韩灵枢忽然顿住脚步，望向南宫家暂居的客栈方向，“师父，有血腥气。”
几乎是同时，客栈方向爆发出刺目的金色灵光——那是南宫世家最高等级的紧急传讯信号。
沈岚清指尖灵光一闪，飞快掐算片刻，脸色唰地变了，“不好！走！”
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掠出暗巷，御剑冲天而起，化作一青一黑两道流光，朝着翠微山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呼啸，沈岚清神色凝重。
韩灵枢御剑与她并行，沉声问：“师父，南宫珏死了？”
“嗯。”沈岚清的声音带了些冷意，“就在我们走后不久，他的魂灯灭了。不是我们杀的，但今夜在白玉京和他结怨的只有我们。这是有人想把这笔账，算到我们头上。”
她侧头看着身边沉默的少年。月光下，韩灵枢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唇紧紧抿着。
十五年前，她就是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北荒捡到了他。
那时的她途经一片荒林，忽闻一阵压抑的呜咽。她本不想多管闲事，这世道，谁不是泥菩萨过江。
可循声而去，当闪电划破天际，她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孩童蜷缩在泥泞中。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孩子头顶若隐若现的虎耳，和身后那条布满伤痕的虎尾。
那双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像两团在绝境中燃烧的鬼火，倔强又脆弱。
沈岚清终是叹了口气，救下那孩童，认他作徒弟。
那一刻，沈岚清知道，自己是捡了个天大的麻烦，但也捡了个家人。
“师父，追兵。”
韩灵枢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岚清回头，只见后方天际，几道流光正死死咬在他们身后，速度极快，是南宫家的人。
她脸色一沉：“抓稳了！回山就启动法阵！”
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师徒二人终于一头扎进了翠微山的地界。
此山外表看去不过是座荒山，实则被沈岚清布下了重重隐匿大阵。二人刚穿过最外层的屏障，周遭的景象便豁然开朗，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几只早已等候多时的小妖立刻围了上来，化作清秀少女的鹿精小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松树精，还有几只叽叽喳喳的灵雀。
“沈姐姐！灵枢哥哥！”小春眼眶红红的，“外面好重的杀气，你们没事吧？”
“没事。”沈岚清摸了摸她的头，安抚性地拍了拍，随即从灵兽袋中将几只受伤的小狐妖放了出来，“小春，你和花姑她们先照顾好这几个小家伙。松爷爷，启动所有防御阵法，准备迎客。”
老松树精神色一凛，不再多言，化作一道绿光瞬间没入山体深处。
韩灵枢站在沈岚清身侧，望着山外渐渐泛白的天际，吐出两个字：“来了。”
话音未落，翠微山外的天空骤然亮起数十道光芒，剑光、法宝光、灵鹤坐骑……足足上百名修士将整座翠微山围得水泄不通，那股庞大的威压让山中的小妖们瑟瑟发抖。
为首的是个身着南宫家金袍的白发老者，一双眼熬得通红，满是血丝。他身旁还站着几位气息深沉的别派长老，显然是来给他撑腰的。
“沈岚清！”南宫家主的声音裹挟着灵力，震得山林嗡嗡作响，“滚出来受死！”
护山大阵泛起层层涟漪，沈岚清的身影出现在山顶。
她负手而立，青色道袍在晨风中翻飞，脸上没了平日的散漫，只剩一片冰冷：“南宫家主好大的阵仗，不知我这小小的翠微山，犯了哪条天规，竟劳动仙门百家齐聚于此？”
“你和你那虎妖徒弟，昨夜在白玉京杀害我儿南宫珏，证据确凿，还敢狡辩！”南宫家主怒吼着，扬手抛出一枚留影石。
光影在半空中展开：夜色中，两道黑影潜入南宫珏的房间，一剑封喉。虽然面容模糊，但身形、步法，都与沈岚清和韩灵枢有七八分相似。
“可笑。”沈岚清嗤笑一声，“我师徒二人昨夜是与南宫珏有过冲突，原因是他当街虐杀小妖。南宫家主不去管教自家儿子的德行，反倒赖上我了？再说了，我要杀他，用得着这么麻烦？挑在冲突当夜，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我干的？这留影石里的人脸都看不清，就凭个身形就想给我定罪，你们是来搞笑的吗？”
“休要狡辩！”一位昆仑派的长老厉声喝道，“南宫公子素来与人为善，怎会虐杀灵兽！除了你们，还有谁与南宫家有怨？况且，有人亲眼见到你与那虎妖潜入客栈！”
沈岚清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栽赃，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死局。对方连人证都备好了。
“师父，他们要强攻。”韩灵枢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下一瞬，南宫家主已祭出一柄金色巨剑，挟着万钧之势狠狠斩向护山大阵！
“结诛邪阵！今日，老夫必要踏平你这妖山，为我儿报仇！”
数十名修士同时出手，各色法术灵光倾泻而下。大阵剧烈震颤，光幕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整座翠微山都在摇晃。
山中的小妖们吓得挤在沈岚清身后，满脸惊恐。
沈岚清咬紧牙关，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旧玉符，又默默放了回去。
那是她最后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
“灵枢，”她声音压得极低，“一会儿我破开一条路，你带小春它们从后山密道走。”
韩灵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一起走。”
“我得断后。”沈岚清想挣开，“听话。”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护山大阵轰然破碎！
无数致命的攻击如潮水般涌来。
沈岚清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她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双手在身前急速结印。
那口精血在空中爆开，化作一个诡异的血色符文，符文又瞬间炸裂成滔天黑雾，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山顶！
“是魔气！她果然是妖道邪修！”南宫家主又惊又怒。
黑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更隔绝了神识探查。沈岚清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抓住韩灵枢的手却稳得惊人。她另一只手甩出数张符箓，符箓化作几道与他们身形相似的黑影，夹杂在混乱的魔气中，朝不同方向亡命飞窜。
“走！”
她低喝一声，拉着韩灵枢和几只吓傻的小妖，转身冲向后山密道的入口。
混乱中，他们成功遁入密道。身后传来修士们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南宫家主“封锁方圆百里，一只苍蝇也别放过”的号令。
密道里一片漆黑，漫长得没有尽头。
韩灵枢扶着脚步虚浮的沈岚清，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师父，你刚才用的……是禁术？”
“无妨。”沈岚清摆了摆手，话一出口，嘴角便溢出一缕压不住的血丝，“家传的……一点小把戏，死不了。快走，他们很快就会找到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