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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短篇故事六【西格托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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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创作日期:2024.05.30
发布日期:2024.05.31
#敌对的两个士兵,在一次意外中邂逅
#第一人称 BE 战争浪漫
注:本文无任何历史背景!!!纯属自我想象!!!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我抱着无线电台靠在土坑旁时,耳边炮火的呼啸声尖锐地滑过耳膜,怀里的电台也间断发出嘶哑的信号声。
它也许也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尽管它被不知多少炸弹的冲击波震掉了外壳,却努力地想工作到最后一刻。若不是中队长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它抢回来,我也不会右腿负伤、肩膀和脸颊都布满了炸弹碎片的划痕、靠着这个简直浑然天成的土坑才能苟活下一条性命。
右腿小腿处持续传来的钝痛和火辣辣的感觉,血流的没有想象中的多,所以伤口处并没有很快感到寒冷,以致失去知觉。两个肩胛骨像是被巨人捏过般酸痛,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也许衣服下面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片,才让我一动都不敢动。
我颤抖着、有些无助地抬起头,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形势——这是一个宽约六英尺、长约八英尺、深约六英尺半的土坑,我靠着的是它的宽边。电台本来在距离这个土坑几米远的平地上,只不过它周围都四散着各种残肢断臂,还有敌人不长眼的子弹和大炮。
在队友枪林弹雨的掩护下,我躲过几次致命的袭击,因电台离对面的战壕近,跑到中途时我干脆直接趴下,以乌龟的速度缓慢蠕动着前进,只求敌方看不到这尸山后的小小人影。
历经千辛万苦,我终于摸到了电台的一点边,正想把它一把拉回怀里再扭身返回时,不知是哪个千里眼一样的狙击手,直接对着这一团扭曲的阴影开了一枪。万幸他的子弹只是擦过我的小腿,但那样大口径的子弹也足以削去我的皮肉,咬紧牙关,我才没有痛的打起滚来。
我本想原地不动,等待队友下一轮的进攻时再拼命地起身跑回。但我没有等来队友,也没有等来出发前中队长在临时指挥棚里安排好的机队支援,只有一发定向投放的炸弹,在我听到那铺天盖地的夺命声前,不知爆发了什么潜力,用尽全力朝旁边一滚。
然后我就摔进了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土坑里。
怀里的电台此时发出了最后一声悲鸣,随后就再也没有了反应。我努力地把它举起来反复查看,直到确定它完全坏了,才恨恨地骂:“真是见鬼!”
太阳快要落山,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再不发起一轮进攻,恐怕我今晚就得在这个土坑里、守着个坏掉的电台过夜了。既然没人再来打扰,我慢慢地坐起身来,一左一右环动着我的手臂,感觉肩胛骨好像没有那么酸痛难耐,这才去掀开我小腿处血淋淋的布片。
我从枪里倒了颗子弹出来,取出火药,想给伤口消个毒,正把衣服卷成团塞进嘴里咬着,突然就听到来自敌方的进攻号!我近乎条件反射般快速把手里的枪上好子弹,立刻靠紧了背后的土坑,绝望又平静地对准土坑上方即将出现的敌军士兵。
“轰——!轰隆————!”
震天动地的炮火声再次响起,我听到无数的脚步声奔袭而来,但又在距我几步远时消失,我有些庆幸我的队友们没有选择放弃我,还在努力地支援。
不知轰炸了几轮,我的头盔上满是积压的泥土,突然我感到身旁有人滚了下来。枪口立刻对准了他的脑袋,我几乎就要开枪,却看到了他的面孔。
那是一尊多么精美的雕塑啊!哪怕因炮火的尘土暂时遮蔽了他的光辉,可那挺拔的鼻梁和线条流畅的下颌,仿佛是不该降临人间的天使,我用尽我在孤儿院里学过的所有优雅词汇都无法描述他!
我不知道我的心跳是因为漫天炮火而害怕,还是因为看到了这样一轮上帝的杰作而激动。
幸运的是,他因为炮弹的轰炸而震晕了过去,否则我会在愣怔的一瞬间被他杀死。
我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枪,呼吸急促,他的一条腿还搭在土坑的边沿处,我抓紧他的双肩,用力将他拉向坑里,卸掉他身上对我有威胁的装备,顺带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势,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我的敌人如此仁慈。
他很高,很瘦,体重却不轻,我用尽全力把他拖到坑里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外面的炮火声再次停下,让我不禁屏住了呼吸,期盼着他身后没有跟上来他的队友。
三秒,五秒,七秒,估计足有几分钟的时间过去后,土坑外都没有任何动静。我看着这个晕倒在我对面的敌人时,突然感到一种悲喜交加的情绪。
喜的是,我今晚不会无聊,如果有人偷袭也有一个人质保命;悲的是,这个人醒来后势必会和我展开一场殊死搏斗,我不知道近身搏斗是否能赢过他,更不知道我能不能熬过这个夜晚。
无暇顾及其他,我连忙把从他身上卸下来的装备都拢在了身后,一把军刀,一个火柴盒还有一块怀表,这些就是我找到的最有用的东西了。但我翻遍他全身也没能找到他的枪和身份铭牌,可能在炸弹袭击时被震飞了。
太阳已经落山,这下双方是彻底停了火。想到我的队友们此刻肯定回到战壕里,分着吃那些美味的肉罐头,庆幸着又活了一天。我就感到饥饿难耐、口渴非常。
我一边忍痛处理着伤口,一边心生怨念,要不是看着眼前这尊精美的雕塑,我真的要哭出声来。
在我闭目养神了不知多久后,对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抖动,我猛地睁眼,手中的枪一直上膛,借着倾斜下来的一抹月光,此刻便立刻对准了他的眉心。
他十分缓慢地睁开眼,无神地四处转了转眼珠,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未知的土坑中,而和他的脚几乎是靴子贴着靴子的距离,就有一个正举着枪对准他的敌人。
他几乎是瞬间就坐直身体,下一秒又闷声痛呼,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双修长的手疯狂地四处找着他的枪,当然,他找不到,因为枪早不知道被炸弹炸飞到哪里去了。
我依旧保持着近乎冷漠的目光死盯着他,观察着他的动作和神情,内心里却又有些压抑不住地惊叹。雕塑的美是静态的,而雕塑一旦鲜活起来,那就是神迹的展现!
折腾半晌,他发觉自己处于完全被动的形势中,见我没有杀他的意思,这才不情愿地举起双手,目光冰冷且充满敌意。
我用枪指了指地上,示意他趴在地上,做一个战俘该做的事,他却岿然不动,似乎不愿配合。僵持了一会,我也觉得无聊,反正这土坑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作出那副军营里的姿态给谁看呢?我们为了保家卫国而临时走上战场,说到底都是被战争选中的倒霉鬼。
我索幸放下枪,随意地往后一靠,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随意,发了一会呆,这才开始找寻出去的办法。
“Неищите.”
我轻轻蠕动嘴唇,用他们的语言对他说道。
他这次露出了单纯只有惊讶的表情,他狐疑地看着我,而后缓缓开口问我,我为什么会说他们的语言。
我笑了笑,用他们的语言一字一句、语速很慢地解释:“我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曾经自学过很多种语言。”
他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和他聊起天来,眼神里依旧是提防和谨慎。他重新坐回我对面,嘴唇一张一合,语速也很慢,好像在配合我的语速:“你说的很好,我能听懂。”
趁着月色朦胧,我几乎是探索般肆意欣赏着他的长相,良久的沉默后,他似乎意识到我的异常,尴尬地咳了几声。毕竟两个敌对的士兵,面对面、脚对着脚坐在一个不算宽敞的土坑里,其中一个人还在一直盯着另一个人的脸,想想都觉得诡异。
我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我的目光,这次他主动开口,问我要回他的怀表。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还给他,毕竟一块怀表杀不了手中有枪的我。
他拿回怀表,十分珍视地拍掉那上面的土,甚至呵了口气擦拭起来,我有点好奇,问道:“这块怀表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道:“这是我母亲送我的怀表。”我点了点头,见他又打开看着一侧的照片,我踟蹰了,还是扭过头去,那是他的隐私,我不能看。
意外的是,他把表也侧过来了一点,手一点点伸着,又时不时回缩一下,十分紧张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我意识到他也想给我分享,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哪怕只能当一晚的朋友,而不是敌人,也总比时刻提防着度过一夜也好。
我凑过头去,那照片上是一对佳偶,男人丰神俊逸,女人温柔典雅,应该是他的父母。我下意识地叹了一声:“他们真的很美!肯定是你很重要的人。”
他听到后笑了,我第一次见他扬起嘴角,丢掉了冷漠和敌意,这样美的面孔便如春日花开一般令人惬意。他点点头:“这是我的父母,他们很恩爱,也对我非常爱护。”
我听他慢慢说着家里的人和事,突然心头就涌上了一股酸涩,他说着说着,似乎感受到我的沉默,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摆了摆手,不想让他觉得自责:“没关系,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也习惯了,只是听到还是很羡慕。”
他合上怀表,放进怀中,停止了这个话题。时间已近午夜,战场上的风吹起来都是血的腥臭,我不禁捂住口鼻,有腐烂的味道一起飘了过来,让本就饿肚子的我此刻联想到那些画面,有些想呕吐的趋势。
他叫了我一声,让我坐起身来,学他的样子,跟随心跳两下一呼、两下一吸,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他说这是跑步时非常有用的技巧,能保持自身的呼吸不受外界影响,也能使自己内心平静。
我知道这尽管对腥臭味没什么作用,但我还是照做了,因为他那样优美动听的嗓音和精妙绝伦的面孔,说着这样的要求,是个有正常审美的人类都实在无法拒绝。
我感谢了他,并拆了一颗子弹,想给他消毒身上的伤口,他拒绝了,我却一再要求:“你刚刚教我呼吸,我现在帮你消毒,这是礼尚往来。”
看他的举手投足间,是一个经过良好教养的人,我知道对付这样的“君子”就该和他们讲道理。我将弹壳里的火药均匀洒在他身上星星点点的伤口处,他的呼吸变得紧促,我知道他在努力忍耐着痛苦。
“好了,这样简单处理一下,等回去再...”
我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回去,我们两个人都还能回到各自的阵营里吗?我的手停在半空,他的脸也彻底挡在了阴影里,看不见表情。
过了很久,他哑着嗓子说:“谢谢。”
我依旧把他的军刀和火柴盒守在身后,虽然他是个好人,但我也不敢拿我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处理了伤口,他似乎是困了,靠在土坑里慢慢地睡了过去。月色正对着我,照在我的脸上柔和又自然,听着他逐渐慢下来的呼吸声,困意也席卷了我。
再次醒来时,我是被日光的刺目而刺醒的,我下意识地连忙去摸放在屁股后面的军刀和火柴盒,见东西还在,我才松了口气。他却早早就醒了,此刻正扒着土坑的边沿偷偷往外瞧着,我口鼻间都是积攒了一夜的尘土,此刻张嘴想说话却被呛得不行。
“别大口呼吸!小口小口地用嘴呼吸,低下头来!”他见我剧烈地咳嗽,撑了一把,便坐到我的面前,替我拍着背低声劝道。
“谢...谢谢!”我喘了足有几分钟,才感到从鼻间进入肺里的沙子都消失了。此时他离我离得很近,一抬头就能与他肌肤相触的距离,我不由得扭过头去,靠在土坑的另一边,顺带骂了下自己的见色起意。
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坐回我对面,如实说:“已经是上午十点十五分了,两边都没有进攻的趋势,也没有狙击手定点狙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都死了?”
他似乎没想到这种可能,表情有些困惑:“我不知道,如果我们要确认士兵是否存活,是肯定会来回收尸体的。”
他顿了下,又说:“但是...我没有看到有人来回收尸体,数量还是那么多...”
我心里一沉,按照我方的安排,这一处平地过后的城镇是必须拿下的据点,因为这关乎到后续的铁路运输物资问题。但我不能这样和他说,只能干笑两声:“谁知道呢?没准死了太多人,都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队友了,就不回收了。”
他突然严肃起来:“不会的!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同志的!”
我愣了下,透过他蓝色的眼瞳,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突然触动了我的心。区别于他惊人的美貌和身姿的英气,这种坚定是触及灵魂的吸引。
我眨了眨眼,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这也许就是中队长说的,他们惯用的招数——用来同化敌人的信仰武器。
他叹了口气,似乎放弃了寻找离开的办法,又低头打开了怀表默默看着。我的嗓子渴的冒烟,此刻即使想说话也几乎发不出声来。他的处境同样也没有好到哪去,甚至还咳出来一口血,应该是昨晚的炸弹震伤了他的内脏,脸色开始苍白。
我们二人又这样对坐着熬到了正午,正准备迎接夏日阳光的炙烤,老天却突然发了慈悲,乌云开始聚集在这片天空,不时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我连忙招呼着奄奄一息的他找东西去接雨水喝,哪怕雨水再不干净,在渴疯了的人面前也是甘泉。我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容器,突然想到我的头盔!———它那么大!又那么深!是钢铁做的!再完美不过!
我连忙伸出去接着,可他却没那么好的运气,因为他的头盔已经为他抵挡了炮弹的冲击,此刻在地上瘪的不成样子。
我把他叫来,让他替我举着头盔,我则用手去接着雨水,接满了一小捧就连忙喝下去,等我喝够了再换他去接雨水喝。
如此反复,我们两个人都喝够了水,洗净了脸上的泥污,钢盔里也盛满了足够的雨水,起码我们不会再渴死。他十分感激地看着我,眼神里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提防和敌意。
这场雨很快就停了,它不仅救了我们,还促进了我们的感情。虽然依旧被困在坑中,不知道外面形势如何,也不知道到底哪一方的人会先来到这个土坑,杀掉我们两人其中一个,但我的心情非常平静,甚至有些扬扬得意———因为他不再对着我坐,而是紧紧挨着我并排坐了!
我把军刀从屁股后面放到了我们两人面前,他也心知肚明我的用意,并且约定好直到两方中任何一方有军队支援来时,才能抢夺这把刀来自保。
他的肌肉透过夏季军服那并不厚重的布料,挤在我的左臂上,我感觉到他的力量应该非常强,起码要是真的近身搏斗起来,我不会是他的对手。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鬼使神差地问出来昨晚就想问他的问题,他却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面容有些泛红:“...西格托夫,我的朋友们都叫我西格。”
西格托夫,很朗朗上口的名字,像他的为人一般正直典雅,充满了力量感。我这么和他说着我的理解,他却像听到了笑话一样,笑的肩膀抖动不停:“为什么这么说?这不是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了吗?”
我摇摇头:“我以前在孤儿院长大,那里什么条件都不好,但有很多捐赠的外文书籍。本国的优秀书籍供应不到孤儿院看,我们只能看缴获的、被禁止的、在黑市流通的那些书;而我最爱看你们的书。”
西格托夫很感兴趣地问:“你看了什么?竟然会觉得西格托夫这个名字竟然这么优美?”
我脱口而出了很多他们的名著,也有政治类书籍,只不过那时候年纪小看不太懂,长大明白了以后,却早已进了军队,我的国家立场不允许我再去研究那些句子。
西格托夫听得认真地点点头:“这些都是好书,我也很喜欢看,没想到我们对书的兴趣竟然也一样!”
“那我可以叫你西格吗?像...你的朋友们一样?”
“当然!”
我瞧着他因兴趣相同而涨红的脸颊,像白里透红的苹果,饱满诱人的想让人去咬一口。
他问:“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次倒轮到我脸红了,并不是因为害羞,也不像什么苹果,单纯只是因为,我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不过我认为,朋友之间是一定要知道对方的名字的。”
瞧瞧他多么会说话,让人听着心里舒服,哪怕不便也会忍不住全部告诉他。
我慢吞吞地回答道:“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阿尔莫,但我从小没有名字,也没有人关心我叫什么名字,这名字也是后来为了参军,随便找了一个街边乞丐的名字填上的,不是我自己真正想过的名字。”
突然,西格托夫给予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能感觉到,这拥抱不带任何一丝个人情感,纯粹地像耶稣拯救世人,大发圣心地只是对你好、不想你受伤害而已。
“阿尔莫也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我畅快地像平常抱住我的队友一样回抱了他:“没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喜欢这个名字。”
西格托夫松开我,望着仍旧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道我的家乡此刻怎么样了。”
“你的家乡是哪里?”
“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个小镇,我父亲是那里的牧师。”
牧师?!我惊讶道:“那他竟然同意你来参军吗?”
西格托夫说:“我父亲虽然是个牧师,但他也深知战争的残酷,他说,让我去参军不是为了更多的杀戮,而是为了更快的和平。”
这番话让人钦佩,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我的赞同,同时又有些惭愧:“其实,和你相比,我参军的目的就低俗很多了。”
他淡淡一笑,注视着我:“你是应征参军?”
我点头:“孤儿院里的成年人都被招走了,我的很多朋友都哭闹着想要逃跑,还有人装精神疾病。但我觉得却没什么,既然我从小是由国家养大的,那么此刻也是我报恩的时候。”
西格托夫的眼里也流露出赞赏,他说:“虽然我们的立场不同,但我认为你的想法也是对的。”
我喃喃道:“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死亡?”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当我说出口时我就后悔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我不愿看见西格托夫脸上的笑容和眼里的光芒消失,更不愿去想他会死亡这件事。
“说实话,我小的时候就在想,人死了会变成什么?死亡的过程又是什么样的。”西格托夫竟然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偷偷瞧他,见他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是以一种求知的探索状态与我交谈。
我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地下:“小时候听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说,好人死了就是去天堂变成天使,坏人则会去地狱成为恶魔。可是好人坏人都是死了,成为什么也不重要了,因为他们都不是人了。”
西格托夫“啊”了一声,似乎不知道怎么接我这句话。我挠了挠头,不知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蠢,让他看了笑话。西格托夫皱起眉:“作为牧师的儿子,我很难评价这个观点,但以一个客观听众来说,这个观点倒是很有意思,至少我从没听说过。”
我松了口气,看来没有丢人。
说着又觉得有些口渴,我们喝了些钢盔里的水后,困意又昏昏来袭,我与西格托夫就这样肩并肩再次睡去。
“阿尔莫!阿尔莫!快醒醒!”
耳边突然炸起西格托夫那动听的嗓音,我睡的头脑发涨,却也意识到他为何如此焦急地喊醒我———炮火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顾不及腿伤,几乎连滚带爬地随他一起冲到坑边,偷偷扒着边沿瞧着双方军队的动态。我看到他们的人挥舞着残破的旗帜,一遍又一遍吹起冲锋的号角;而他看到我们的人严阵以待,炮弹不要钱地投向对面的阵地。
“这下完了!”
我终于感到了死亡的恐惧,那是一种笼罩在你头顶上永不消散的乌鸦群,不知它们何时就会发疯地冲下来撕咬你的血肉。西格托夫年轻的面庞上也涌现了同样的慌张和恐惧,但他努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
“阿尔莫...你还记得我们约定了什么吗?”
我猛地回头,见地上正中间摆放着的军刀,而西格托夫就死死盯着那把军刀。
一股悲戚和痛苦占据了我的心,我根本不愿拿起刀杀害西格托夫以求自保,可我也有我的性命啊,那是每个人最最重要的东西!
我几乎发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鬓角传来的撕扯的痛感,指甲划破了皮肤,我的脸上竟流下了血珠。西格托夫抬头看见我,突然就迈了几步朝我走来。我甚至没有任何防备,哪怕他现在拿起军刀杀了我,我也意识不到。
可他只是给我了一个紧紧的拥抱。
“Nein, Nein.”
听到熟悉的语言,我停下了疯狂的动作,愣怔在了他的怀抱里。西格托夫不断重复着这一个单词,我的眼睛开始酸涩,用他们的语言打断道:“你也会我们的语言吗?”
西格托夫摇摇头:“我只会这一句,当初听战俘们常说,后来知道了是'不'的意思。”
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怎么能怀疑他呢?像天使一般美好的人啊,他既然相信我不会害他,我怎么有这个权利去怀疑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埋首在他的肩背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西格托夫顺着我的背:“阿尔莫,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谁的错,是那些图谋发动战争的人的罪恶,我们只是身不由己的凡人。”
“轰隆——!”有一发炮弹落在了我们藏身的土坑边,大地都仿佛为之震颤。我们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在地,腿伤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痛呼了一声,然后紧紧捂住耳朵。
下一波的袭击似乎瞄准了我们附近,那一声又一声炸弹砸在地上又炸开的巨响,震破了我们的耳膜,也震碎了我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西格托夫始终紧紧地靠着我,我们有时躲避炮弹激起的尘土,一边翻滚,一边为对方互相遮盖着,像极了两个在地上东逃西窜的地鼠,灰头土脸、慌不择路,却根本不敢逃离这个赖以生存的土坑。
“西格!!!好像来人了!!!”
我听到这一侧的土坡外有接连的脚步声传来,被炸弹炸的不知方向的我,根本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军队。我把地上的军刀塞到他手里,西格托夫紧紧地握起,却是对着土坑外。
“阿尔莫!”
“阿尔莫!!”
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心里猛地一沉,同时劫后余生的欢喜本能又浮现,让我不敢去看西格托夫的眼睛。
西格托夫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放下了军刀,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盛满了悲戚。
“阿尔莫...”
在我们的人出现在坑洞的前一秒,他突然拉我过去,将军刀横在了我的脖颈上,却并没用力。
我的头被迫仰起,靠在他的脖颈间,在接触到他温热肌肤的一瞬间,我闭上眼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用干裂的唇吻着他热血沸腾的脖颈。
“砰———!”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怀里,我猛地睁眼,西格托夫就那样朝后倒了下去,我慌忙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我的中队长,和一两个我的队友们。
“阿尔莫!你还好吗?!”
我的大脑似乎一瞬间宕机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另一个队友立刻冲了上来紧紧拥抱我:“你真是太幸运了!我们都以为你昨晚就死了!是队长执意要来找你!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刚刚那个士兵还拿刀架你脖子上呢!幸好我一枪就把他打死了!”
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吗?
我突然意识到西格托夫的死,大叫了一声,吓了中队长和队友们一大跳。我连忙去捡地上的东西,怀表!军刀!还有,还有火柴盒!
“快走吧!我们的人虽然打过去了,但是敌方空军可能还来轰炸!”
中队长以为我被轰炸吓出毛病了,拖拽着我向坑外走去。我紧紧地把西格托夫的东西都搂在怀里,在视线消失的一刻用尽全力看了他最后一眼。
西格托夫的心脏中了一枪,近距离的枪击让他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洞。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令我心动的面容此刻竟然是得偿所愿的安详。
我打开怀表,指针指向了晚上七点四十分,我不记得昨天西格托夫是什么时候掉进坑里,但我心里发誓,这一天是我生命中此生难忘的一天。
我想,我的想法应该是对的。
他就是降临人间的天使,
此刻真的回到了天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