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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寒染暮阳梦影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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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辞蓁许诺带艾卿回凡间取画本，当真在两日后，带他回到了云城。但之后，因寒衣节将至，帝君还需与各司商议琐事，便让艾卿在云城的院落等他，他若是处理好鬼界的事，当即赶回。
此外，帝君还提前让白未济告知左隐，让他来此见艾卿，而不是让小殿下去看望什么大仙。
艾卿欣欣然应下，待镜辞蓁走后，他依着叮嘱走进宅院，先匆匆忙忙地奔到小院里，去拿他的画本。然后趁等左隐的这段时间，又在书房中作了一幅画。画中，坤泽帝君与五岁的小殿下同立在奈何桥上。
一鬼一捧河灯在心，一神一眼忘川有情。
画作完后，艾卿依旧会把这幅画裁剪好，粘在画本后面，从而锁好这份深深的回忆。
“半个徒弟！！”
一声放纵不羁地喊音突然从院内传来，惊得最后一批南飞的鸿雁都乱了阵形。
艾卿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左隐年轻时经历过啥，能练就一个如此不成熟稳重的……上了年纪的……大仙？
“左隐大仙！我在这儿呢！”艾卿随之大喊。
左隐循着声音，喜癫癫地找到他，紧接着，刚进书房，就忙不迭凑到艾卿身边，嘘寒问暖，将师父应给徒儿尽的关怀展现的毫无纰漏，淋漓尽致。
艾卿见状，干巴巴笑笑，急忙打断他，问道:“左隐大仙在平曙古国没有受伤吧？”
左隐捋捋胡子，笑道:“没有没有，托帝君的福，我好着呢。”
艾卿点点头，又问:“对喽，当时我被骨笛咒法困在过去，蓁……帝君救的我，是吗？”
“那当然！”左隐丝毫不迟疑，应道，“要不是帝君奋不顾身去回忆中捞你，你怕是出不来的。”
“可是，我记得自己明明是和他一起坠入回忆中，还看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然后……然后我好像头一疼，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等我醒来后，有些事却变了……”
左隐瞧艾卿愁苦的模样，安抚道:“可能是骨笛咒法的缘故吧，你这算幸运的，竟然能出来，你想想，一般的鬼被困在过去的魂体中，随着一段段重现的记忆，一直走到现在，若是再步入之后的幻境，谁能够出来？谁能想到一切都是幻景？八成非死不可出呀。”
“什么意思？”艾卿一惊，“什么叫非死不可出？那……那镜辞蓁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
左隐不以为意，懒懒地道:“我猜呀，帝君一定是在你记忆的起始，及时把你拉住，没有让你在回忆的涡流中继续转悠，否则，若你真的步入之后的幻境，恐怕帝君也不能捞你，只能靠你自己，将一切隔断在记忆的起初。”
艾卿听罢，突然冒出一个让自己惶恐的想法，他稳了稳魂，接着问:“假如……假如我进入了幻境，我要怎么知道自己是在幻境中，而不是现实？”
左隐皱眉，苦恼地晃晃脑袋，低喃道:“这倒是个问题……我想想……其实，所谓的幻境，不过就是依着你的记忆制造的幻象，简言之，如果一个人，他有一件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的，且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你如果在幻境中问起此事，他肯定不知道，因为他所有的记忆都是与你有关的，幻境中的人是不会有脱离你记忆的回忆。”
“等等等等……我捋捋……”艾卿垮下脸，自己嘀咕，“我不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可是，我不知道的事情，该如何问他……就算我问，他说的是否是真话，我也不知道呀……”
“半个徒弟？”左隐拍了拍他肩膀，“半个徒弟！……你神神叨叨的干嘛呢？！”
艾卿踟蹰须臾，暗叹一声:“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做，才能证明我是不是已经脱离幻境……”
左隐微微挑眉，眨了眨茫然无辜的眸眼，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啥事呢，这还不好办，你拿着这个，去问帝君认识不认识，这是当时他给我的东西，也是因为这个东西，我才答应带他去平曙国……等你问过，什么都会知道的。”
艾卿接过他手里的荷包，默然片刻后，蓦地浅浅一笑:“不必问了，因为这个荷包……我也不认识，如果真的是幻境，依你所言，你也不会有我不知道的记忆，可能……是我在回忆里待的太久，想得太多罢了……”
左隐稍叹，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感:“随你吧，若是想问就问，实在想不明白，就回到记忆的起初，或许……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结果……”他说着，摆摆手，嬉笑道，“罢了罢了，徒弟自有徒弟福，我既然喊你一声半个徒弟，师父我呢，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毕竟有些事说得太清楚，我恐怕也出不去了……这几日，别再来找我，你呀，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说罢，缓缓往门外走去，待在院内驻足片刻后，突然回头，又对艾卿道:“寒露都过了，再等，可就到霜降了……”
艾卿一愣，他还以为左隐要说什么意深的佛语，结果等了须臾，只听前面那人道了句:“……半个徒弟，天冷记得添衣呀！”
艾卿:“……”
是呀，人界已过寒露，风入蒹葭，寒栖木枝。水风轻漾下，萍花渐老，月露冷凝间，梧叶飘黄。
萧萧秋意洇染下，千花凋愫，院中也仅剩借阴气犹开的晚菊。艾卿独自守在庭落中，盯着菊花上沁留的清冷的白露，仿若遗落情伤的妆泪，等待秋风拂过，触动心弦。
然而，唯怕等来的只有无情的霜降，到时凝露成霜，就算秋风有意，也只能吹落一地的冷霜。
艾卿顿觉自己仿若被锁在这庭院中的菊花，不知会迎来一场含蓄的秋风，还是凛冽的寒霜。镜辞蓁赶来时，他还在与冷冷的秋菊对望，谁也不会可怜谁，谁也不懂安慰谁。
“殿下见过左隐了吗？白未济说，他已经在城隍庙，殿下若是现在想见他，我让他立刻过来。”镜辞蓁说着，为他系过一件披风。
艾卿没有仔细听镜辞蓁所言，更不敢去看眼前唯一的一份芳菲暖色，他垂下眼眸，将荷包塞在袖袋中，心事重重地轻咳一声道:“我已经见过了……现下鬼界入夜……我，我想去一个地方。”
“殿下想去哪儿？”
艾卿默然，良久，启唇轻答:“忘川……奈何桥。”
镜辞蓁依然纵他，无论他想去哪儿，他都愿意陪着。艾卿任意身旁那缕难舍难忘的清香蔓延，然后浅笑同行。
奈何桥上，一轮摇摇欲坠的暗月附紧在穹空，仿佛眨眼一瞬便落入忘川。
艾卿盯着氤氲凉意的夜色，低声道:“蓁叔，我还是想问你，那日我落入忘川河，是你救下的我，是不是？”
镜辞蓁没有应声，不知是若有所思难开口，还是心下茫然无所知。
艾卿听不到答语，径自说道:“我在这里的记忆，是在坠入忘川河时开始的……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把这里当成地狱，在我眼里，处处都是会要我命的恶鬼……后来，我稀里糊涂的随你修行，那种感觉……就像在沼泽深处，突然出现一棵树，我幸运的攀上这棵树，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艾卿顿了片刻，嗤笑一声，“实话实说，我那时候……可怕你了，怕你一生气，又把我丢回地狱中……可是后来……我害怕的不是掉下这棵树，而是，再也看不到这棵树……”
镜辞蓁垂眸一笑，托起他两手，诚挚道:“我怎么会忍心，让你待在地狱中，等以后，不会有地狱，也不会有鬼城，我们呢，会一直在人间。”
“蓁叔，遇到我之前，你为什么会入鬼界？”
艾卿凝望住他，他明知道镜辞蓁不会对他说实话，或者根本说不出实话，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他。
“天界敕封而已，没什么原由。”镜辞蓁淡淡应道。
艾卿默然须臾，又问:“为什么会不顾一切，随我去人界？”
镜辞蓁兀自答的真诚:“殿下喜欢，我自会相陪。”
艾卿滞了片刻，蓦然失笑，笑声微凉又携着一丝悲戚，他长舒一口气，敛住似喜含悲的神色，扬唇道:“蓁叔，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讨我喜欢……”
因为你不会在一句暖心的情话后，加上一个让我措不及防的暧昧的动作，更不会在一个挑逗的动作后，要一个甜腻的蜜语，你更不会因我一个眼神，心里发酸……你太想让我留在你身边，所以你一味地只想依着我心中最渴求的事情，来把我锁着这里，你根本不像你，或许，你根本……不是他……
毕竟，他可不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人，在他心里，若是两样皆放不下，一定会全握在手里。
“荷包……送你了。”
镜辞蓁茫然盯着艾卿塞他手里的荷包，片刻后，喜道:“殿下做的吗？我一定收好。”
艾卿一愣，脸上露出难掩地落寞，不知为何，梦景中的希冀破灭的瞬间，他心口也犹如被什么划过，有种冰冷刺骨的凄凉。
他不由地抬手覆在镜辞蓁面颊上，眼角沁落一抹泪痕。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愿意陪我活在人界，只要你喜欢……”艾卿苦笑，“我真的会送你一个荷包……虽然我很笨，怕是要做好久……但是，你会愿意等的，是不是？”
他说罢，缓缓放下手，一步一步往后退，等退到奈何桥边，又低声喃喃一句:“我知道你在等，我不会让你只等来霜降的……”
话音未落，艾卿突然如一只决绝的飞鸟般，蓦地跳下奈何桥，那些零零散散的回忆仿若漂泊的轻云，随着肆虐的寒风，卷舒变幻，没有一刻停歇等待。所有的回忆不过只是记忆，不会让任何人驻足停留，能把人锁在旧回忆中的，永远不是记忆，而只有自己。
当周围一切颓圮之际，艾卿仿佛看到他还站在奈何桥上，与镜辞蓁双影对月，一起走向他渴求的人间。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