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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落霞难并飞孤鹜 ...

  •   鬼界霜降之后,阴气盛,朝暮肃清。入夜更是寒风无休,繁霜霏霏,月华仿若冷雪乍寒。

      镜辞蓁唯恐艾卿发热之时又阴寒袭体,早就命鬼侍取来炉火,将寝殿侍弄得犹如人间的四月天。

      艾卿每一次高烧,都是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睡整整一天,活蹦乱跳,啥事都没有。

      然而这次,他睡了一天后,确实已醒,但是烧热始终不退,而且,整个人也被烧得晕晕乎乎的,一会儿喊冷,非要镜辞蓁抱着他,一会儿喊热,还要镜辞蓁抱着他……

      镜辞蓁为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裹着被子倚靠在自己怀里。

      艾卿自上一次找到一个颇惬意舒坦的躺姿后,这次仍是不愿把头靠在镜辞蓁臂膀前,倒是喜欢上横身躺在镜辞蓁臂弯里,然后好似仰望浩淼星辰般,虔诚地凝视着自己的挚爱。

      “真好看……”艾卿含笑喃喃。

      镜辞蓁奇然:“什么好看?”

      “你……”艾卿目无余暇地盯视他,一字一句郑重地道,“你好看。”

      他这句话绝不是奉承,在他眼中,镜辞蓁兀自如画中谪仙,却又如雪落凡尘。他生怕自己有一天握不住这片雪花,让他流逝消融在自己掌心,然后,自己连一丝痕迹都寻不到,就好像镜辞蓁从未出现在他的命途中,又或者是他从未惊扰过他的世界。

      艾卿暗暗祈祷,一切的一切,可一定不要只是一场触手即消的殇雪……

      镜辞蓁怜惜地看着他,面色愁凝至极,竟连一丝笑意都给不了怀中的人。他看着艾卿憔悴晕染的脸容,心里忍不住地悲怅难熬,恨不得能拥有什么灵丹咒法,将艾卿的病痛彻底消散。

      艾卿与他四目相对,相顾无言间,他仿佛也能感觉到镜辞蓁的忧惶不安。他稍显无力地掀动着睫帘,安抚道:“等明日,明日……我肯定又活过来,你别担心,我死不了的……有你在……舍不得……”

      镜辞蓁一滞,随即缓缓俯身,吻过他眉心,温声道:“我也舍不得。”

      许是房内的暖意不消,洇染得窗外落入的月光都少了凌碎的华刃,平添些许不带利棱的柔情。

      有镜辞蓁陪着,艾卿很快安然睡下,一夜无梦,无惊无扰。不过帝君,却又是彻夜难眠。

      然而,鬼城之中,还有一处难眠之地。

      苍狼宫,大皇子铺笺弄墨,暗通幕僚,步步为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得到另外三块魂瑗碎片。殊不知,如此大礼,帝君早已为他备好,就等他迫不及待地登上帝位。

      不过,帝君最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为了给艾卿谋一个平和保身的宿处,自中秋节之后,便暗中让辰桑与白未济留意淇河鬼患。

      淇河的水鬼其实与占山为王的鬼蜮怨鬼无异,镜辞蓁先让白未济假装成淇河附近湖池的野心勃勃的小水鬼,然后让他利诱买通淇河水域中的,部分不服水鬼冥王管缚的水鬼,这些水鬼仅以为白未济不过是想谋水鬼冥王之位,况且自己还有利可得,所以,他们会依照交易,将水鬼冥王的行踪告知。

      与此同时,镜辞蓁还遣星旻宫的一些曾做过水鬼的鬼卫,探入淇河鬼府,等寻得合适的时机,先除掉水鬼冥王,再收拾剩下的一帮散漫水鬼。

      寒衣节前夕,辰桑携鬼卫与白未济带的阴曹司鬼差里应外合,装成其他湖域水鬼,借给水鬼冥王送礼之际,将一众水鬼缚于兵刃下。

      此外,镜辞蓁让功曹司和阴曹司在冥阴节宴前禀知酆都大帝,既为艾卿寻了一个有伤疾不能赴宴的极好的理由,又让大帝见到艾卿怀病送拜礼的孝心,况且,送的拜礼还是在淇河寻得的归胥剑,酆都大帝也格外喜欢。再者,艾卿突然发热,倒是将此事修葺的天衣无缝。

      这几日,镜辞蓁也一直将此事推波助澜,无论用何手段,必须让酆都大帝提前给艾卿封域。

      对于淇河鬼患平定一事,酆都大帝思量许久,终于在近半月之后的贺冬之日,颁下诏令,除了赏给艾卿一些钱银好物,还赐给他一处封域。

      虽然与其他皇子的封域相比,这处封域可谓是鬼界最小的小城池,但是镜辞蓁不在乎,他只要在苍狼宫的那位动手之前,将艾卿名正言顺的送离这片不久就会兵戈难免的帝城即可。

      不过,此诏令一出,皇子鬼官皆是哗然,其中不乏有愤愤不平之人。然而,由于帝君早就提前打理好一切,他们并不敢妄言,而且,艾卿因平定鬼患而发热一事,所有的鬼医都已见证,此事不假,既然有此大功,酆都大帝封赏管域也很正常。

      毕竟皇子未及冠便封域一事早有前例,再不寻常之事,只要说得过去,便也很平常。

      艾卿自寒衣节病后,休养了近半个月。期间,左隐死皮赖脸地让镜辞蓁带他进来,偷偷看望过他,并悄然留下几份风燃溪调制的凝神养魂的香,并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不要让镜辞蓁知道。

      立冬这日,镜辞蓁一大早便去朝拜贺冬,艾卿则因病在庭落一处闲适的地方,一边吃糕点品茶,一边躺在摇椅上享受日浴,身上还盖着一件御寒的厚绒毯子,实在惬意悠哉。

      直到小夭火急火燎地奔过来,告诉他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才猛地坐起来,完全没了享乐的闲心。

      不多时前,功曹司的人送来了许多赏赐,还带来了一道诏令,称小殿下旧疾未愈,可不必亲临听旨。之后,暮榆魂君将诏令收下,并送走一众功曹司的人,小夭才急慌慌将诏令和赏赐的事告诉他家主子。

      至于诏令的内容,艾卿听后,顿时怔愣住,他竟没想到,自己大病一场,还能以鬼患一事,被酆都大帝发配出去,这算什么鬼运?!

      然而,他却不想要这一鬼运,他自己过的都糊涂,怎么能护好一个城的鬼民,到时候,谁给谁添乱,还不一定呢。

      况且,他还与镜辞蓁有一年的伴修时日,以酆都大帝的疑心,他就算再傻,也能猜出这伴修一事实则是为何,所以,他实在想不通,这酆都大帝怎的又舍得让他离开星旻宫呢?难道大帝又被镜辞蓁忽悠,完全信任这位坤泽帝君?还是他在不在镜辞蓁身边,对于酆都大帝而言,都没有太大用处?

      那镜辞蓁呢?艾卿心想,他怎么也舍得……让我离开……

      帝君自是舍不得的,不过,他仅是为了给艾卿谋一处遮蔽所,倒不是真让他天天待在封域内。而且,他已向酆都大帝提及伴修之事,酆都大帝已准艾卿病好后,先去封域初任,之后可再回帝城,此外,大帝念及帝君对六殿下不吝赐教的辛苦,特允他将部分琐事,交给大皇子处理。

      镜辞蓁一老谋深算的狐狼,自然听得出,也看得见酆都大帝矜恤言语下冬藏的冷刃,不过这冷刃尚未脱离尘封窖藏的宿命,酆都大帝尚没有把握让它如朝霞火焰般,绛临九重,镜辞蓁又怎会在意区区窸窣的寒光。

      再者,苍狼宫的那位,野心有多大,八成酆都大帝也不知。结局临莅之前,一切都只是虚晃幻影罢了。

      镜辞蓁回到星旻宫时,已是日暮斜阳。此时,艾卿正呆呆地蜷缩在摇椅上,看叶缘的点霜一步一步爬满整片随风舞落的凄叶,好似告知世人,孤叶难以常伴凛木,落霞难遇孤鹜齐飞,原一切都难得长久。

      小夭和暮榆已经劝过他多次,让他先回房内,以免阴寒侵体,再伤了魂身。奈何这位小殿下不知是与自己较真,还是与某人赌气,非要坐在外面吹冷风,还不许任何人打扰。

      最后,小夭和暮榆没有办法,只能又给他裹了几件御寒的毯被,并给他戴了护耳的暖帽,待把他们家的小殿下裹成圆球,才不安地离开。

      艾卿放任自己的愁绪寄落在每一片打霜的晚叶上,听得身后走近的熟稔的跫声,这缕愁绪反而随之越来越清晰,连霜叶下掩藏的脉络也仿佛触目可见。

      镜辞蓁刚入星旻宫时,暮榆已告知他关于艾卿的事,现下他还未走近,就已看到犹如胖雪人一样,蜷缩成一坨的执拗小殿下。

      他无奈垂眸暗叹一声,接着,快步走到艾卿面前,随即不由分说地将这位小殿下加他身上裹的几件毯子,一并抄在怀里,径自回到寝殿。

      许是从里到外已经凉透了,艾卿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难得乖顺地任由镜辞蓁抱着,像个呆木的冰雕一样,被拐回了房内。

      镜辞蓁不用看他愁怨的表情,便已然知道他为何生闷气。他取走艾卿身上的毯子和头上的帽子后,又拿过被子盖在艾卿身上。

      “让我听听,殿下又想把谁捏扁搓圆呀?”

      艾卿没好气地推开凑到他胸口的镜辞蓁,蹙眉道:“别闹……”否则,万一把本殿下惹急了,我真的敢揍你一顿……

      镜辞蓁一看他如此气大,立马敛了逗趣的笑脸,顷刻间,一张脸变得比冤鬼还委屈,他坐在艾卿身边,小心翼翼地扯了下被角,见艾卿没啥反应,当即顺势蹿进床被,一下子将艾卿拢在怀里。

      “嗳……乖,别动别动!……”镜辞蓁见艾卿欲往床里躲,一双手揽得更紧,巴不得将他嵌在自己怀中,“殿下费心为我暖好的床被,若是失了暖意,岂不是要惹彼此伤心?”

      艾卿挣扎不得,把脸埋在他胸口,悲忿地应了句:“帝君费心为我赚来的赏赐,若我不识抬举,是不是也会惹彼此伤心?”说白了,你是不是觉得都是本殿下无理取闹,都是我的错!

      镜辞蓁一愣,顿觉自己万年来斗过神诛过鬼,啥牛鬼蛇神没见过,怎的在艾卿面前,就连一丝发怒的气焰都没有呢?而且,更恐怖的是,艾卿无论喜他凶他怨他怒他,只要这位小殿下不曾将自己的嗔痴忧怖分给旁人,就算艾卿揍他,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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