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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田亮当兵 ...

  •   阳历年的最后一天,全市非常重要的一个工作会议在鹿墟宾馆召开,会上宣读了有关文件。
      于是,为了实现单位精简并按时完成上级布置的相关任务,大部分县直单位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调整,一些单位被合并了,一些新的单位出现了。
      不过对于整个南院来讲其实所有的一切基本上还都是老样子,人还是那些人,脸还是那些脸,只不过是个别单位换了一下名称,个别人物换了一下位置或头衔而已。
      当然,也有个别单位借机大肆突击提拔人员,搞得整个单位指挥干活的人竟然比直接干活的人都多,那种帽子也越来越不值钱了。
      还有一些牛人甚至下一月就要退休回家了,竟然还能被提为科级呢,也不知道县里的一二把手们都是怎么想的。
      同时,为了配合搞好这轮大动作,全市绝大部分乡镇基本上按照两个合并为一个的比例进行了大范围大幅度地调整。
      比如,北沟乡在和邻近的一个乡合并之后也顺理成章地改成了北沟镇。
      黎遇林和王卫东的称呼也略有变化。
      被合并的那个乡的一二把手则被调到了县城某部门任职,乡里原来的那些工作人员也进行了合并或分流,有的则干脆借此机会辞职下海干别的事去了。
      经过这轮看似轰轰烈烈的史无前例的意义十分重大的操作,全市大部分的乡几乎都消失殆尽了,只剩下寥寥几个还羞羞答答地存在着,仿佛只是为了使“乡镇”这个名词不至于马上落空而勉强活着。
      而镇的建制则是遍地开花,搞得到处都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全市的城镇化水平一夜之间就实现了跨越式和超常规发展,由贫穷的农业社会一下子就迈入了富裕的工业社会。
      具体到青云县则是在调整以后所有的乡全部消失,全县就只剩下若干个镇和4个街道了。
      “※※”这个称呼一时间从青云大地完全消失了,变成了地地道道地历史名词,而“※※”这个称呼的含金量和时代感似乎也相应地增加和变强了。
      大概所有的掌权者在潜意识里都认为“※※”比“※※”叫起来更时髦,更好听,也更有面子,而没有人会在乎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感受和理解,更没有人去问一下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到底是更喜欢乡还是更喜欢镇。
      当然,这轮大动作也理所当然地波及到了乡镇下面的各个村。比如,北樱村和南樱村这两个自然村就被合并成了一个新的樱峪村。
      南樱村的当家人因为年龄原因不干了,由北樱村的陈向辉继续任新樱峪村的当家人,这位某些人眼中的老人的权力又进一步扩大了。
      无论是市里和县里还是镇里和村里,那些在一部分嘴里讲起来都冠冕堂皇的神圣严肃的,而用旁观者的眼光看起来则很可能显得乱糟糟的嘈杂杂,甚至是无比愚蠢和可笑的,如果从实际的角度认真分析起来则更可能是换汤不换药的万变不离其宗的事,其实都和桂卿关系不大,或者说是一点鸟关系都没有。
      他既然不关心这次所谓的重大变动,当然这次变动更不会去关心他。
      他只是觉得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工资还是那个工资,老一还是那个老一,外甥打灯笼,一切都照舅(旧)。
      眼下他唯一上心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怎么给即将参军报国的表弟表示一下。
      原来,最近一段时间表弟田亮在小姑夫田福安的全力运作之下,马上就要到位于沈阳的某部去当兵了。
      在农村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和结婚或盖房子一样重要的十分可喜可贺的大事,亲戚朋友们都不能等闲视之。
      经过一番极为慎重的商量之后,桂卿一家人决定除了正常的拿钱之外,再到县电视台给田亮点个歌热闹一下,反正田福安也喜欢这样搞,他向来都喜欢把场面搞得影响大一些,然后再大一些。
      这天晚上桂卿颠颠地跑到云湖山庄,一方面代表父母把礼钱送过去,另一方面也告诉小姑和小姑夫县电视台播放所点歌曲的具体时间,好让大家都能及时地收看。
      因为晚上的月亮很大,光线也较好,所以他老远就看见田亮穿着一件闪着黄鼠狼身上毛皮光芒的黄大衣从店里往外走。
      等他赶到山庄门口的时候,田亮已经在那里站了有一小会了。
      “田亮,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在屋里蹲着啊?”桂卿和表弟打招呼道,“关键时期你可千万别冻感冒了啊。”
      “没事,俺卿哥,我出来站站,透透气。”田亮吸溜着鼻子回道,看样子似乎已经感冒了,只是不怎么厉害而已。
      “我听着里边怪热闹的,都谁在家里的啊?”桂卿又问,“恁二舅和恁二妗子让我过来看看,你当兵还缺点什么吗?”
      “也不缺什么,家里都给准备得差不多了。”田亮答道。
      “那些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吧?”桂卿又问。
      “也都办好了!”田亮爽快地回答着,然后愣了一会后又诉苦般地抱怨道,“小卿哥,你说现在的这个社会啊,我明明身体很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平时壮得和个牛犊子似的,结果给我体检的大夫硬说我这里不合格,那里不合格,要把我给刷下来,真是见了鬼了。”
      “啊,不会吧?”桂卿不由得嘿嘿笑道,算是一种事后的极其廉价的安慰,“体检这玩意都是硬顶硬的,都有标准和杠杠,体检医生应该不好从里边做手脚吧?”
      “再说了,”他胡乱地猜测道,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他们要是硬给你捣蛋的话你可以申请复检啊。”
      “另外就是,”他又较为客观地说道,也不想随意冤枉人家体检的医生,“你自己觉得你身体壮,不过和人家体的检标准比起来也不一定就符合人家的要求,这是两码事。”
      “要都等复检完的话,黄花菜都凉了!”田亮年虽然纪不大,但这话说得却挺世故的,“最后还不是钱老爷亲自出面,才把这个事给摆平的!”
      “我看了,这个社会只要老头票子一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不合格的也能给你搞合格了,说起来真气人,也真喜人。”
      “行,只要最后你能通过就行呗,”桂卿继续劝慰道,有点没话找话说的意思,他本来和这位表弟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你说谁犯得着去和他们再计较这些事啊,”
      “再说了,”他又像个大人一样说道,“现在谁家走个兵不得花个三万五万的,一毛钱不花根本就走不成。”
      “其实啊,我说三万五万那还都是少的呢,有的人为了能走得好一点,或者指定去干什么,花上个十万八万的也不在少数,光我听说过的就有好几个呢。”
      “就是呀,所以说我这回走兵俺爸肯定也没少花钱。”田亮来回晃动着稍显瘦溜的肩膀有点落寞地说道,难得他这孩子如此深沉一回,也算爹娘没白养活他一场,比养条狗强。
      “行了,有些事你小子知道就行,”桂卿象征性地鼓励了一下这位可爱的表弟,“等你到了那边一定要好好干,争取干点名堂出来,这就是对俺小姑和俺小姑夫最大的回报了,说别的都没用。”
      “另外,你在那边生活和训练的时候千万要多长几个心眼,凡事都要学着聪明点,”稍后他又郑重其事而又异常热心地提醒道,像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的,“碰到一些特别危险的情况,别光为了所谓的荣誉和表扬就非常盲目地往前冲,遇事要多动动脑子,多用巧劲,少用蛮劲,啊。”
      “你要是看到情况明显不对头,明显不该白白送死的时候,你宁可犯错误被开掉,也不要稀里糊涂地去做无谓的付出,懂吗?”
      “我明白,小卿哥。”田亮机械地答道。
      “当然了,我说这些都是指在极端特殊的情况下,你要保持自己清醒的头脑,不能一点脑子都不动,就那么硬拼硬上,明白了吗?”桂卿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因为他看田亮答应得有点心不在焉,“其实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你一定要服从安排,听从指挥,不要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要认真而严格地约束自己。”
      “总之就是一句话,”他最后总结道,浑身上下也是冻得要命,不能再这么啰嗦下去了,“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头脑发热和意气用事,凡事要多想一下为什么,因为什么,同时要多考虑一下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更优的路子,千万不要一条死胡同走到到底……”
      “放心吧,保证没问题!”田亮咧着个大嘴笑道,同时“啪”一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的回答和动作都非常迅速有力,以致于桂卿甚至都有些怀疑他是否真正听懂了自己刚才所讲的那番话。
      在皎洁清亮的月光照耀之下,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此时显得更加肃穆威严和棱角分明了,一点也看不出幼稚和调皮曾经在那上面留下的种种痕迹了。
      “你这小子,初中都是吊儿郎当地混完的,就那个烂学历你是怎么过的关啊?”桂卿出于好奇的原因,便随口问了一句。
      “我的亲表哥唻,这个事你还不明白吗?”田亮一边十分俏皮地摸着那刚刚留长一点头发的大脑袋,一边嬉皮笑脸地回答道,俨然在社会经验的丰富性方面已经超过他的表哥了,“现在除了骗子和假牙是真的之外,别的什么东西不能造假啊?”
      桂卿一想,也对。
      “你别看我一天高中没上,一页书没翻,”田亮颇为自豪地说道,这话他又说对了,桂卿不得不佩服,“我照样能拿鹿苑中学的毕业证,说不定我的毕业证比你的毕业证还真呢。”
      “哎呀,你这家伙真是五茧不结结六茧啊,”桂卿开心地揭着表弟的老底道,他很珍惜哥俩之间这会子十分难得的空闲时间,恐怕以后就没有多少这样的机会了,“天下就没有你干不上来的事。”
      “我记得你上初中的时候,年年都是花钱买的奖状吧?”
      “怎么,买的奖状就不是奖状了吗?”田亮厚着脸皮笑着反驳道,倒是很有些临行前特有的亲密之意,也不枉他还是个有些人情味的好孩子,虽然他的学习成绩都烂到不能再烂的程度了,“这样的奖状还不是一样用吗?”
      “老师愿意卖,我愿意买,俺爸俺妈高兴,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皆大欢喜三方都满意的事我觉得很好啊!”
      “再说了,”他嘟喽嘟喽表白半天之后又笑道,这个时候居然又有自知之明了,“我反正就是这个熊样了,就算把我给累死,我也学不出来什么好道子了,是吧,俺哥唻?”
      这哥俩正亲切地说着话呢,突然从大门里蹿出来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子,像条没爹没娘的大狼狗一样吓了桂卿一大跳。
      “田亮,你干熊的是?”那个人还未立定身子呢,就在那里非常粗鲁地冲着田亮大声地叫道,一听就是痞子和混子的声音,“屋里人都撅着眼皮等着你呢,你在这里拉什么闲呱的你?”
      桂卿一听那个人喊的话,心里立即就升起一起无名之火来,他恨不能上去一拳把那个粗鲁无礼的家伙干掉。
      “这家伙也太不尊重别人了吧,”他在心里暗暗地骂着,并且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标准的农村二货,“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
      “噢,我这就过去。”田亮随即应声答道,就像少了个头魂一样,然后就急忙往院子里跑去,边跑还边回头对桂卿说,“那个,俺卿哥,我先进去了,回头我再找你聊天吧。”
      “那行,你去忙你的吧。”桂卿随口说了声。
      然后,他就看见刚才大声训斥田亮的那个家伙转脸就进了院子,就好像刚才田亮是被一条一点都不懂事的癞皮狗给缠住了,而恰好那个家伙及时地出来把田亮给解救了出来一样。
      这位英勇无畏的恬不知耻的解救者当然是不屑于同一条癞皮狗搭腔的,所以人家至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他一下,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冒犯,为此他气愤不已,心境难平,再加上现在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从山庄里不时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声和吵闹声,搅得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他觉得小姑夫净和这种没点素质和礼貌的烂人结交,真是品味太低了,格调太差了,正应了那句老话:什么人找什么人的。
      “来贺喜的人太多了,估计我是排不上号了吧。”他很有些无味地随便想着,“锦上添花注定不如雪中送炭,我还是先回去吧,等里面和他们一家人走得近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再过来吧。”
      想到这里,他毅然决然地折过头来就回家了,没有一丝的犹豫,就像离开一个令人鄙视的贼窝和淫窟一样,他讨厌那里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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