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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商焕之 ...

  •   说是病个十天半个月,然而清珏没熬过这个冷秋。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芙夕院有些难以消化这个对他们来说的喜讯,倒还安分。
      生前再怎么恩宠,死后也是草草安葬,进不得家谱,入不了祖坟。清珏住的玉烟阁住进了新人,他种的兰草被连根拔起换成了芍药,用过的碰过的统统换新;仿佛从未存在过,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除了一个不再言出口的名字。
      如果是柳将军呢?
      秋水不敢想,他怕只会证实自己处处比不上一个死人。
      其实不用想他也知道答案。
      嫉妒到憎恨。
      日子就是这么闲散,让人不得不思来想去,想什么时候开春、什么时候刈麦,什么时候才能爬上王爷的床。就像陷在泥潭里,挣扎是死,不挣扎也是死。少数人选择前者,或被乱棍打死、或是充军为妓,只为拖死无辜的清珏;多数人选了后者,看着王爷枕边人换来换去,盼着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芙夕院因为清珏亡故,又进了几个新人。嚣张而幼稚,就像当初的秋水,以为自己是王爷掌心上的宝。只是他们还不懂,宝贝不捂在心口上疼惜,是会掉在地上的。
      早霜越来越重,秋水也不爱待在外面了。
      “流萤,你说隔壁浮云居里的那个人,会不会识字啊!”秋水单手托着脸颊,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看着桌子对面的流萤剪窗花,“听说……是个郎中。”
      “公子想识字了?”流萤抬头瞧瞧秋水,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剪起来,“识吧,我觉得……不然,他怎么写药方。”
      “有道理!”秋水探过身子,赞赏地拍了拍流萤的脑袋。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流萤一惊,一剪子下来花穗全没了。气的流萤直嚷:“你赔我!”
      “本来剪的就丑,这还标志了呢!”秋水笑得没良心极了,放浪地趴在桌子上滚。
      “哼!”流萤憋红了小脸,斜了一眼秋水,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了,“快学字去,别烦我,恼着呢。”
      “得令!”秋水不正经地学着读书人的样子作了个揖。
      推门而入时,商焕之正在看书,见有人来了抬起头,见是秋水愣了一下:“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本以为商焕之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眼前精壮的身材和英挺的眉目让秋水吃惊不小,这模样哪里同柳将军像了?柳将军可是出了名的“书生将军”。顿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教我写字吧!”
      “啊?”
      见他诧异的反应,秋水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怎么?没听明白?”
      “嗯,听明白了。”商焕之失笑地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利落地铺展开笔墨纸砚,“公子想学什么字?”
      秋水走到商焕之跟前,看看皎白的纸,又瞧瞧各式的毛笔,不假思索地说:“卫暄的‘卫’,卫暄的‘暄’!”也不避王爷的名讳,干脆利落地从唇齿间抖落下来。
      “那你的名字呢?”
      “这个……明日再学!”秋水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催促商焕之先写来看看,“反正你又跑不了。”
      看着墨汁在纸上渲开,一笔一划极尽洒脱又不失严谨。直到商焕之搁笔,秋水还屏息凝视着渐干的字迹,由衷地赞叹:“真好看……”
      “呃,过奖了。”商焕之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
      “谁说你了!”秋水不满地斜了他一眼,又兀自笑起来,“我是说,王爷的名字。”
      见状,商焕之心里有些遗憾又有些悲悯,将秋水半环在怀里,握起他的右手,在“卫暄”旁边写上了“秋水”二字,伴着一声轻叹:“其实,你的名字更好看。秋水,望穿秋水。”
      秋水抬头看向商焕之,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是说……望尽千山万水,终见良人来归。”
      “真的?”他怎么记得有句曲唱过“望穿秋水,不见人儿回”呢?
      “真的。”看着秋水认真的侧脸,自见他第一面起,商焕之便觉秋水甚是有趣,埋没在高墙之内极为可惜。
      商焕之是邻国最小的皇子,亦是王爷故交,这次来沔京便住在了安王府。他虽处皇室,却是无意家国政事,素爱闲云野鹤,四处游山玩水。皇帝见他屡教不改,也就由他去了。
      一日偶至芙夕院,见秋水坐在马扎上倚着梧桐望着远处白云卷舒的碧落发呆。那时,阳光透过斑驳的树隙打在秋水身上,映出晃动的光点。缥缈得象是朝开暮闭的夕颜花精,酝酿一个寒冬一个暖春,只为在炎夏一日的绚烂。
      “盼日中,盼日落,等着凤凰来作窝。”
      那刻,他忽觉他便是梧桐引来的凤凰,伫留片刻,便会飞升而去。
      只是随后的秋水颠覆了自己的评价,见他边打着拍子,边宛转地唱起了女子勾搭情郎的靡曲。陶醉之处,还扭起腰肢跳起伤风败俗的艳舞。
      他站在假山旁,哭笑不得。
      翌日,在王爷错愕下,商焕之降尊搬进了流云居,与宿雪阁相隔一墙。
      “如果哪天你不想在王府待下去了,记得来找我。”商焕之握紧他的手,在纸上一遍遍重复着他的名字。顿了顿,又在两字的上方填充了“卫暄”。
      “好啊。”秋水随口应着,专心地看着游走的笔尖。
      然而有些承诺,只是一句对白。没有执念,无关情爱,更无结果。
      所以才叫人无处寻因、无法计较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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