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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半路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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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稚奴的事情?”
长孙皇后皱眉,满面愁容,李二凤去世的时候她生育的七个子女已经去世了三个。留下李泰、李治、城阳公主和新城公主。夫妻两个来到秦朝的第一天就说起长子李承乾造反被贬最终死亡的消息,又说了长女长乐公主二十三岁因病去世,说到三女晋阳公主兕子十二岁夭折,长孙皇后哭得眼睛都肿了。
眼下对李治他们的消息最关心的是长孙皇后,李二凤或许还想从子央这里推断他死后大唐走向何方,而长孙皇后只关心自己的儿女过得如何,是否长寿。
李二凤对大唐的将来是真的好奇,但是眼下的前程更重要,比较起来他更看重明年的灭齐之战,他有本事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在这一战中树立威信进而把太子之位收入囊中?至于李治他们的消息,就让长孙皇后去打听。
因此夫妻两人各自有了自己近期的任务,李二凤返回咸阳,长孙皇后以陪伴小姑子的名义留在鼎湖宫,从子央的嘴里获取他们夫妻感兴趣的内容。
晚饭后天黑前,长孙皇后带着侍女来找子央散步说话。
子央跪坐在高台上,认真乖巧地跟着扇学秦语,那模样真的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长孙皇后就跪坐下来听扇教子央说话。
扇给子央讲述鼎湖宫的位置,鼎湖宫在秦岭以北荆山以南,一条戏水从旁边流过。传说这是皇帝铸鼎并升天的地方。之所以叫鼎湖,是因为皇帝铸造的三只鼎又重又轻,能在陆地上行走又能漂浮在水面,还能知祸福吉祥。随后又给子央讲这荆山南坡的两处王陵,昭襄先王和孝文先王两位先君就葬在荆山。
除了两位先王,距离这里不远的芷阳宫外葬着夏太后,夏太后就是先王的生母,换句话说就是子楚的亲娘,始皇的亲祖母。
子央磕磕绊绊在对方说一句自己学一句看着他写字对应所说言语后,一拍手,兴奋地说:“明天去芷阳宫玩儿,找个死囚来,让他给我驾车。”
扇连蒙带猜听明白了,惊讶地问:“啊?”随后立即应下:“诺!”
扇躬身退下安排去,长孙皇后立即让侍女退下,拉着子央的手亲热地说:“妹妹,我今儿有事儿来找你。听良人说你知道稚奴的事情,是真的吗?”
子央看了看她,一脸纠结,问道:“知道是知道,我劝你不要想着知道,要知道有些事还是不知道得好。”
子央这几句废话没能绕晕文德皇后,她反而更揪心了,握着子央的手说:“我做母亲的,不论好坏,他们后来日子过得如何还是要知道的。”
“那好吧,我就选择性地说一点,只能说一点,有些事儿太挑战三观了。”
“三观是何物?”
“三观,三观就是……你就把它理解成伦理道德。”
“那你说吧。”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小儿子李治他后来废了王皇后,另立武氏为后,这个武氏是谁你也别问,总之他们夫妻生了四子二女。我就跟你说说这六个人的下场吧。
他们的大儿子李弘被立为太子,但是某一年跟着帝后到了洛阳,结果突然暴毙死在了洛阳的行宫。第二个儿子也被立为太子,在某一年因为‘谋逆’被废,流放巴州,然后被逼自尽。
第三个儿子也被立为太子,好在他顺利继位了,但是坎坎坷坷没少受罪,一辈子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有两年好日子,结果也是暴毙。死因是被韦皇后与安乐公主给毒死了,听说这母女俩都想做女皇。
四儿子应该是善终吧,老三死后皇位就哐当落在他头上,然而没做几年皇帝,他就把皇位传给了他儿子李隆基做太上皇去了。
再说你的两个孙女,大孙女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死因民间众说纷纭,我还是不跟你说民间的说法了,有些说法就很离谱。你那个小孙女太平公主被你重孙子也就是继位的李隆基赐死,死因是李隆基说她谋反。”
六个孙辈,善终的只有一人?
长孙皇后呆呆的,一时接受不了。
天已经黑了,子央站起来,走到台阶处对着下面招手,两队侍女一起上来,子央没吩咐什么,直接下了高台。她的侍女跟着她离开,长孙的侍女赶紧上了高台。
子央就等着明日愉快地出去玩耍,顺便路上出点车祸,她既然是出车祸来到此处,肯定也会出车祸回去,这肯定是概率问题,只要多遭遇几次车祸,必然会回到现代。她美滋滋地想着,对明日的行程充满了期盼。
然而李二凤夫妇怎么都睡不着。
长孙皇后是心疼的睡不着,李二凤是头疼的睡不着,他反复思考子央说话的真实性,想要从字里行间找出她胡说八道的证据。
目前没找出来。
他抱着胳膊在床边走来走去,嘴里说:“她对稚奴之后的事情知之甚详,想来是稚奴孙儿哪一朝的百姓。稚奴的太子妃确实是王氏,如果,朕是说如果她是王家的小娘子呢?”毕竟子央对李唐皇家丝毫没有敬畏之心,如果是受害者的家属那就说得过去了。
长孙皇后想了想,“您的意思是说因为废后王氏的事情,王家对咱们家有怨气,所以这小娘子才如此不恭敬?”
李二凤说:“她对宫廷秘密知之甚详,这本就不是一般人。”
长孙皇后摇头:“不,她不是王家人。听你说给稚奴选妃选的是太原王氏女,如今我这身份的父亲是王翦老将军,乃是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的祖宗,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她如果是王家女,怎么对我的身份不屑一顾?她再怎么不通世务也不该不敬祖宗啊!”
李二凤想起这茬,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
长孙皇后说:“咱们还是别猜了,时间久了,她露出的消息多了,自然能推断她的身份。”
然后夫妻两个对着沉默了起来,刚才好歹还有个话题可聊,现在没子央这个话题可聊了,两人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一个很重要的话题:李治的儿女为什么大都没有善终?
暴毙,被杀,每一条血淋淋的性命背后指向了一个问题:皇位传承从根上就歪了!
李承乾的谋逆,李泰对大位的觊觎只不过是毛毛雨,等到李治继位后,太子接连死去,皇帝不得善终,根源就在于玄武门前的李二手刃了李大和李四。
李二凤颓然倒在了地板上,长孙皇后赶紧下床,看到李二凤睁大眼睛看着房梁,长孙皇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很久,李二凤说道:“耶耶说得对,我的报应就在子孙身上。”
“二郎,”长孙皇后顾不得暴露,赶紧抱起李二凤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说道:“或许今日的话都是那个小娘子骗咱们的,咱们不知道后来事,是真是假全凭她一张嘴,她能编出稚奴儿孙的故事必然知道玄武门旧事,那孩子对皇权带着敌意,她是故意往你心口上戳一刀。”
李二凤一下子坐起来,对长孙皇后说:“你说得对,观音婢,你说得对!她就是在骗咱们,稚奴的儿女个个善终,李唐千秋万代,绝不是宵小能诋毁的。”随后他急促地说:“明日你还留着,盯紧她,我回咸阳去,咱们还年轻,还有一辈子,你身体康健没有气疾,我没有头疾,你我都好好的,只要有缘分,高明长乐他们还会来找咱们的。”
长孙皇后点点头,夫妻两个抱在一起,默默无言。
章台宫中秦王政还没休息,他把最后一卷竹简看完,忍不住咳嗽起来。赵高立即转身去端了一碗梨汤送到桌前,秦王政弯腰接了梨汤,喘着气喝了下去。
喝完后他深呼吸,肺部不好,呼吸困难,只能用力呼吸,因此他常常深呼吸好让自己舒服一些。
秦王政说:“如今药石对寡人无用了。”
赵高接着空碗小声问:“您不是说金丹有效吗?”
秦王政点头,想要让人送金丹进来,才想来自己的那粒金丹让扶苏吃了。他说:“明日让他们再炼,多炼些,送去鼎湖宫给子央几颗,子央年纪小,只怕再大点也如寡人一样。”
赵高应声:“喏!”随后立即问:“大王今日宿在哪位夫人的宫室里?”
“今日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秦王政的话刚说完,外面进来一个小寺人,走到桌子前跪下启禀:“启禀大王,鼎湖宫送信,言说公主要让死囚驾车。”
赵高立即转头看向秦王政,秦王政低头想了想,问赵高:“寡人记得当初灭楚的时候,抓了屈、景、昭三家的人?”
赵高笑着回答:“是,大多关押在咸阳,过阵子发往陇西。”
“去挑个强壮的,戴上手铐脚镣,送去给公主驾车。”
小寺人应下,站起来退步到大殿门口,随后转身传令去了。
赵高小声说:“大王,公主年纪小,那些人又太强壮,万一他们对公主不利怎么办?”
“你不懂,”秦王政扶着桌子站起来,喘着气在大殿内踱步:“他们还想东山再起,给他们点希望,让他们安静些。他们东山再起只能靠寡人的儿女,无论是扶苏还是子央,只要到了他们身边就有出头那一日,这些人比大秦的锐士还怕他们兄妹出意外。”
次日天不亮,李二凤出了大殿,外面有等着他的侍卫,今日他要带人去咸阳。上马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一阵锁链撞击的声音,李二凤看过去,发现是一个戴着手链脚链的奴隶驾着马车迎面而来,周围还有很多骑马打着火把的卫士。
因为没有避让公子,马车旁边的侍卫抡起鞭子抽打在他身上。那奴隶看到长公子顿时更用力地晃着身上锁链,李二凤听到之后策马来到了车边。
这奴隶半张脸被皮革面罩盖着,说不出话来,肢体上显示出他的情绪极其激动。
李二凤问:“此乃何人?”
押送的卫士回答:“楚国芈姓景氏,景美。”
李二凤立即说:“让他说话。”
卫士上前解开了景美的面罩,景美大口呼吸后忍不住哭了出来。
“公子,救命!楚国贵人要被迁徙到陇西。”
李二凤心说陇西难道不是好地方吗?他上辈子都是陇西权贵呢!
李二凤就说:“楚国已亡,故国不在,你们要想回到以往那种呼奴唤婢的日子是不可能的,让你们在陇西种地不受磋磨,我还是能办到的。”
景美哭了起来,在马车上跪倒,重重地给扶苏磕头。
李二凤就说:“我打算去齐国,身边缺忠心的亲卫,如果屈、昭、景、熊有合适的子弟,不妨拼一个前程,最起码能摆脱隶臣妾的身份。”李二凤说完就走。
景美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有了亮光。
天亮后子央在床上醒来,先打个滚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后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刚起来是没饭吃的,因为大家一天吃两顿,早午饭是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能吃。她换了衣服梳洗过后叫上扇去坐车,今天要去芷阳宫。
她下台阶的时候还在嘴里说着“荆山”“秦岭”“戏水”“鼎湖宫”这些词,这是要巩固一下昨日的学习内容。如果是个小孩子,这行为显得很可爱,但是如果是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这行为就多少让人觉得这孩子真够唐的。
马车到了台阶下,子央看了看,这车和博物馆的车很像,就是那种上面带着伞盖只能坐两个人的车。
这也太古风了。
子央顿时眼冒星星,这可是真车!不是景区的样子货,她立即提着裙子上车。她手脚并用爬上车就看到驾驶位上坐着个戴手铐脚镣的人。
子央看了看,手铐脚镣之间用粗大的锁链绑着,这锁链看着就很沉重。但是这人个头不低,骨架子挺大,长相也不差,瞧着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怎么就成了死刑犯呢?
子央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坐好,对着下面站着的扇抬了一下下巴。
扇笑着对子央点头,但是转头跟景美说话的时候整张脸都带着霜:“送公主去芷阳宫,你要是敢伤了公主,芈姓景氏还没有就不好说了。”
景美冷哼一声,要是放在去年之前,阉人哪里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他抬起鞭子抽打到马儿背上,车子缓缓启动。
子央瞬间觉得惊悚,这锁链该是好几十斤甚至上百斤,他这么轻松地抬手了?
子央往后看了一眼,扇他们已经上马,跟在了后面。
子央紧张了,坐在一个死刑犯旁边特别是这死刑犯某种意义上还很自由,自己真的很慌。她可以出车祸死,但是不能被人用锁链砸死。她找个死刑犯来驾车的目的是不想因为自己出车祸害死一个好人,没想到自己这个好人有可能会被害死。
子央想喊扇过来,但是车子跑得很快,扇他们很快就和子央的马车拉开了一段距离。
子央更慌了。
车子出了鼎湖宫行走在戏水边上,子央跟坐钉板了一样,整个人坐立不安。加上路况不好,十分颠簸,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被放在滚筒洗衣机里被来回搅拌。
前面开道的卫士突然拉住缰绳大喊起来,子央被颠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往他们指着的方向一看,心里一声“卧槽”!
秦岭上突然滚下一块大石头,这石头冲着马车的方向来了,这时候车轮子又卡在了路边的石头缝里。
景美使劲抽了几下马,车子纹丝不动,后面的卫兵也看到车轮卡着了,他们一边骑马往前冲一边在喊公主跳车,子央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来吧,把我砸成肉饼吧!
她想到自己来的时候就是被一个汽车轮胎砸到这里来的,这里没汽车轮胎,石头也行!
子央想着能回去,闭上眼小脸带笑,美滋滋地等着。
旁边的景美看她这副模样头一次怀疑芈姓女生的孩子有问题!随后他把这个想法驳斥了,芈姓没一点错,错全是姓嬴的!
想到这里,他立即抓起子央的腰带扛着她跳车逃跑,哪怕手脚被捆着,还扛了个人,也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生天。
大石头滚过马车冲进戏水,砸出很大的浪花,强劲的动能迫使石头沿着河床无视水流的阻力一口气冲上岸,在河岸边停了下来。
扇已经下马,连滚带爬地过来拉着子央上下看了看,哭着说:“公主,咱们不去芷阳宫了,呜呜呜呜,咱们不去了。”
看着马车那惨样,再看看受伤的马,子央打了个冷战,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她不要被砸成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