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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失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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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疗程持续时间最长，必须在全身麻醉下进行内脏细胞液的置换。
这是路铭一第二次见到凌霄被各类仪器与管道环绕，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不同于上一次的焦虑与不安，这一次，生命监测系统上跃动的数据显示着平稳的生命体征——一切都在预期范围之内，甚至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门外响起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医疗助手滑向门口进行身份验证，随即门自动开启。凌霄的主治医生韩彬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位久未露面的身影——姚镜璃。
“姚博士？”路铭一微微一怔，随即站起身迎上前，“您怎么过来了？”
“这么稀罕的病例，我当然得亲自来看看。”姚镜璃消瘦了不少，但眼神比他们上次远程会诊时清亮许多，整个人也显得神采奕奕。
韩彬迅速扫过凌霄的体征数据，确认一切无误后，才轻声加入他们的交谈。三人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仿佛生怕惊扰到沉睡中的病人。
“这个疗程结束后，他体内的排异反应应该会显著减轻。”韩彬看着屏幕，语气沉稳，“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稳定下来，再安排最后一个收尾疗程，就差不多了。”
“这小子命还真硬啊。”姚镜璃看了一眼床上的凌霄，随口感慨了一句，语气半真半假，又转头瞪了韩彬一眼，“老韩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事儿居然都没告诉我。”
韩彬挠了挠头，露出一个略显心虚的笑：“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真不能乱说。”
“要不是凌霄顺便做了个膝关节置换，要用上我们姚氏的仿生关节，我是不是这辈子都看不到他的病例？”姚镜璃抱起胳膊靠着门框，像是在打趣，可眼神里那点不满倒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路铭一连忙替两人打圆场，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都怪我，我们回来之后，应该第一时间登门拜访。”
“得了吧。”姚镜璃摆摆手，语气轻快，但听得出那份傲气仍在，“我忙得很，哪儿有空接见你们？”
路铭一则适时递出两张电子请柬，笑着对他们说：“别的事情可以没空，我们的婚礼，两位可一定得出席。”
“又办？”姚镜璃挑眉，一脸惊讶，但手还是迅速接过请柬，“路云树还真是闲得慌。这次的婚礼赞助该不会还是她当初那家公司吧？那家审美真是一言难尽，土得掉渣。”
韩彬倒是显得意外又高兴：“我也能去？我能带家人吗？”
“当然可以。”路铭一笑得温和，眼里是真心的邀请。
三人正说着闲话，生命监测系统忽然发出一声轻响。路铭一神色立刻转身快步回到病床前，只见凌霄的手指微微抽动，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他俯身轻声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凌霄的脸——皮肤有些干燥，带着手术后的虚弱触感。路铭一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但在韩彬和姚镜璃面前，他只是飞快地抬手按了按眼角，把情绪强压下去。
凌霄嘴里还插着导管，说不出话，身体也暂时无法动弹，只能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回应他。
“行了。”姚镜璃拍拍韩彬的肩膀，“你又要忙起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好。”韩彬点点头，也来不及多寒暄，一边操作终端呼叫护士和相关科室的医生，一边低声补充道：“等全部治疗结束，凌先生也许会同意公开他的病情和治疗过程。到时候——”
“真够操心的。”姚镜璃没好气地打断他，却又顺着走到病床前，低头看了凌霄一眼。沉默了片刻，他别扭地咕哝着：“赶紧好起来吧，这边还有人等着跟你结婚呢。第九区搞一场还不够，来诺瓦星还要再办一场。我看你们是不是打算在阿斯泽拉每个星球都搞一遍，来个巡回婚礼？”
凌霄似乎听懂了他在调侃，嘴角艰难地动了动，眼里闪过一点笑意。
正当路铭一准备起身相送，姚镜璃却一手拦住他：“你别送了，我还得去做一台手术呢，真不是特地来看他的。”
他话虽这么说，眼神却还停留在病床上的人身上，停了一瞬，才转身离开。
逐项检查、拆除辅助呼吸器，一波又一波的医生、护士以及机械医疗助手紧张而有序地完成了全部流程。系统提示音归于沉寂，病房终于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低低运转的嗡鸣声和一束柔和的吊灯光晕。
路铭一静静坐回床边，低头，轻轻扣住凌霄的手。他的手还没完全回温，骨节冰凉，但指尖却缓慢而顽强地回握住他的手——微弱，却不容忽视，如同夜色里透出的一线生机。
“你感觉好点了吗？”路铭一轻声问道，声音低得几乎贴在他的额头，温柔得像怕吓到什么。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韩医生说治疗很顺利，不过你短时间内还不能进食，要再观察几天。”
凌霄试着张了张嘴，喉咙因插管而水肿，每发一个音节都像刮过砂纸，他艰难却固执地吐出一句话：“我……很好。”
路铭一没有回答，只是俯身，把凌霄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仿佛唯有这点体温能证明现实的存在。他的眼泪无声地落在掌心，在凌霄指缝间融化成一片温热。
凌霄急了，眼神一瞬间慌乱起来，挣扎着想抬起身体去抱他，哪怕只是一点点靠近：“小铭……”他喘了口气，嗓音沙哑到近乎破碎，却拼尽力气说出了最让人心软的一句，“你哭什么啊？”
路铭一微微颤了一下，像是终于被凌霄那句轻轻的话击溃。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凌霄削瘦的肩头。手指悄然收紧，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牢牢攥进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压不住胸腔里涌上的那股酸涩。
“韩大夫说……”他声音低哑，像是在刻意克制，“过去这几个月，你的身体对几乎所有止痛药已经出现了抗药性。”
他顿了一下，仿佛不愿意说出接下来的话，嗓音几不可闻：“那么高的疼痛指数，你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终于抬起头，眼圈泛红，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带着悔意，带着自责，带着一点脆弱的温柔：“我应该早点带你回来，凌霄。你根本不该一个人熬那么久。”
凌霄看着他，眼神从一开始的焦灼渐渐变得柔和。他想抬手摸摸对方的脸，却只动了一小截，动作轻微得几乎被忽略。他勉强笑了笑，嗓音依然嘶哑，却带着一点倔强的调侃：“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
“你的身体素质还真是不错。”韩彬一边看着屏幕上实时更新的数据，一边推了下目镜，“家里肯定比医院舒服，可以先出院。我给你开几组营养针，让家里的医疗助手定时操作就行。”
凌霄眼睛一亮，早就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冰冷的病房。他一张口刚说了个“谢”字，喉咙里却挤出一声沙哑到几乎失真的声音，像生锈的金属摩擦，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怔了怔，随即尴尬地闭上嘴，转而调出终端，用电子语音代替发言：【感谢韩大夫和医疗团队，我们婚礼上见。】
韩彬笑了笑，打趣道：“别急。你这恢复得这么快，过两天喉咙消肿就没事了，这段时间就少说话。”
直到两人坐进返回的穿梭车，车门合上的那一刻，凌霄才终于卸下所有心理准备。他盯着车窗玻璃里倒映出的自己，忍不住又调出终端，喋喋不休地发送着：
【我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太可怕了。】
【小铭，你会不会嫌弃我？】
路铭一坐在他身侧，看着凌霄不停地发语音，又想笑又有点心疼：“韩大夫都说了，过两天就能好，你要不就先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凌霄却憋不住，终端继续一条条弹出电子语音：
【可是我都好多天没跟你说话了。】
【还有婚礼的安排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选独角兽？】
路铭一看着那一串“语音炸弹”，简直哭笑不得，只能耐心回应：“选独角兽很快的，只是你需要骑术训练。”
凌霄很配合地发了一句：【我肯定没问题。】
就这么一路被电子语音“轰炸”，等车抵达悬停平台，舱门打开时，路铭一终于忍不住一把关掉了凌霄终端的语音功能：“行了，闭麦休息一下，还有很多天可以筹备呢。你倒是可以想想，要不要邀请一些你的朋友来诺瓦星聚聚。”
凌霄眼睛一亮，想了想，蹦出三个字：“好主意。”
声音一出口，他自己先吓了一跳，随即又条件反射地闭上嘴，抬头长叹一口气：“……啊，不能说太多。”
两人一进主屋，客厅里暖光柔和，只听见室内恒温系统轻微的运转声和coco玩具堆里传来的咯咯笑声。
“爸妈估计又去看婚礼会场了，文煜前两天出差去泽塔星学习调研，我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路铭一把两人的斗篷解下，交给迎上来的家政机器人，无奈笑道：“现在，全家就咱俩是闲人。”
凌霄忍不住弯起嘴角。比起病房里那些压抑沉默的日子，这种带着烟火气的日常更让他安心。他看向不远处游乐角里正埋头摆弄积木的小家伙，眼神也柔和下来。
在抵达诺瓦星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这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像coco这样牙牙学语、说话都还不利索的小婴儿——软软的、暖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努力拥抱这个世界。
路铭一弯腰把coco抱起来，轻轻托着她的背，一边逗着她玩，一边把她的身体转向凌霄：“宝宝，还记得凌霄叔叔吗？”
凌霄也凑上前，满怀期待地张开双臂：“肯定不会忘了我，对吧？”
可下一秒，意想不到的画面出现了——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粘着他不放的孩子，竟然在听到他嘶哑低沉的声音后，神情一愣，小嘴一撇，随即“哇”地一声扭过头，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