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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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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医院走廊的日光灯在黎明前显得格外惨淡,光线在绿色墙面上投下病态的晕染。宋渡今坐在塑料椅上,右脚踝的肿胀感已从尖锐疼痛转为持续钝痛,每一次心跳都让那处的绷带微微收紧。老船长趴在他脚边,下巴搁在前爪上,但耳朵始终竖起,转向不同方向——狗在持续扫描环境,即使人类同伴因疲惫而感官迟钝。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苏敏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就位。水塔视野良好,可见钟楼全貌及周边二百米范围。目前无异常活动。李在钟楼西侧路口待命,灰色轿车,车牌后三位471。”
宋渡今回复:“收到。医院这边有老人提供信息:钟楼地下室入口在东北角石板下,敲击密码左三右二左一。不知可靠性,但请留意。”
几乎是立刻,苏敏回复:“东北角确实有石板区域,与周围地面不同。看到赵老接近钟楼,步行,无尾随。距离六点还有七分钟。”
宋渡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构建钟楼周围的立体图像。他见过那座钟楼,在很多年前,当时还是城市的地标之一。砖石结构,哥特式尖顶,四面钟盘,指针永远停在十二点零七分。底层是拱形入口,周围是小广场,白天常有老人下棋,夜晚则空旷无人。
如果地下室存在,入口在东北角... 这意味着赵老需要绕到建筑背面,脱离主广场的视野。安全还是陷阱?
手机震动,这次是李明哲:“注意到一辆黑色SUV在三个街区外停靠,熄灯但未离人。已拍照,正在比对数据库。”
危险在接近。宋渡今快速打字:“警告赵老?”
“已发送加密警报。但他继续前进,已接近钟楼入口。”
宋渡今站起来,动作牵动脚踝,他咬住下唇忍住痛呼。老船长立即站起,身体紧绷,等待指令。但没有什么指令可给——他们在这里,距离钟楼四公里,除了等待和观察,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陌生而令人不安。作为观察者,他习惯的是控制距离,控制介入程度,控制情感投入。但现在,距离被压缩,介入已成事实,情感... 他看向楼上重症观察室的方向。
温绪言。
这个名字现在在他意识中占据了一个具体而沉重的空间。不再是“写作伙伴”或“实验对象”,而是一个在危险时刻选择介入而非旁观的人,一个在病床上依然试图提供帮助的人,一个手指轻触他手臂时传递了某种超越言语的理解的人。
走廊尽头传来轮椅滚动的轻微声响。宋渡今转头,是之前那位老人,依然自己推着轮椅,缓慢但坚定地向他移动。老人的目光在晨光渐起的走廊中显得异常清明。
“他去了吗?”老人问,声音比之前有力。
“去了。”宋渡今简短回答。
老人点头,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左三,右二,左一。一个无意识的重复动作,还是某种确认?
“地下室很深。”老人说,眼睛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战时建的,本来用作防空洞。后来改成了储藏室,存放钟楼的维修工具和档案。1982年春天,他们封了入口,因为...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宋渡今问,虽然知道时间紧迫,但这个老人的信息可能关键。
老人的眼神变得遥远:“有个年轻人,带着一箱东西,躲在那里。他说有人在追他,需要藏几天。我是那晚的值班员,帮他打开了地下室。三天后,我回去时,年轻人和箱子都不见了。但地下室里...有血。”
这个叙述让宋渡今脊背发凉。“后来呢?”
“警察来了,说是盗窃案,年轻人是小偷,箱子是赃物。”老人摇头,“但我知道不是。年轻人眼里没有贪婪,只有恐惧。真正的恐惧,像被猎犬追赶的兔子那种恐惧。”
“箱子里是什么?”
“他没说。但箱子很重,金属材质,有锁。搬动时里面有东西滑动的声音,不是纸张,更像是...金属片或玻璃。”老人转回头,直视宋渡今,“和今晚去钟楼的人有关,对吗?同样的月亮,同样的恐惧。”
宋渡今没有否认。“我们需要知道地下室的具体布局。出口有几个?通风如何?”
“一个入口,就是我说的石板。一个紧急出口,在西南角,通向地下排水管道,但三十年前就封死了。通风...”老人皱眉回忆,“靠两个通风管道,直径约三十公分,通往地面伪装成装饰柱的通风口。但可能已经堵塞。”
这些信息至关重要。宋渡今立即发给苏敏和李明哲,附加:“若赵老进入地下室,注意东北角石板和西南角可能的出口。通风口可能在装饰柱处。”
发送完毕,他看向老人:“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老人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轮椅扶手上的磨损痕迹:“因为那年我没能帮助那个年轻人。我遵守了规定,报了警,然后他就消失了。三十八年,我每次看到钟楼,都想起他最后的眼神。今晚...也许能有所不同。”
这个简单的陈述承载着一生的遗憾。宋渡今点头,不知如何回应。
老人自己转动轮椅离开,但回头说了一句:“告诉你的朋友,如果遇到选择,选那个能让他在三十八年后不后悔的选项。”
轮椅声渐远,走廊重新陷入寂静。宋渡今坐回椅子,老船长重新趴下,但这次把头放在他的脚上,温暖的重量透过鞋子传来。
手机屏幕显示:五点五十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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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钟楼在黎明前的灰蓝色光线中矗立,轮廓逐渐清晰。赵老站在东北角的石板区域,手杖轻轻敲击地面——左三,右二,左一。
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然后是轻微的机械转动声。一块约一米见方的石板缓缓下沉,露出向下的石阶,黑暗如实体般从中涌出。赵老打开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照亮布满灰尘的台阶。
他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信息。但苏敏的警告他收到了——有车辆在附近监视。然而陈默留下的信息指定了这个地点,这个时间,这个方式。如果陈默在下面,他可能受伤,可能需要帮助。如果这是陷阱...
赵老从外套内袋取出一个小喷雾瓶,握在左手,右手握紧手杖,开始向下走。石阶陡峭,共二十三阶,他数着。到底部时,手电光照亮一个约二十平方米的地下室,天花板很低,布满蛛网。空气陈旧,有潮湿的泥土和霉菌气味。
地下室空无一人。
但手电光扫过地面时,赵老看到了痕迹——新鲜的脚印,不止一个人的。还有拖拽的痕迹,像是有人或重物被移动过。地面有暗色斑点,在灰尘中不太明显,但经验告诉他:可能是血迹。
“陈默?”他低声呼唤,声音在地下室产生轻微回响。
没有回应。
他用手电仔细检查墙壁。砖石结构,部分墙面有白色涂抹痕迹——可能是粉笔标记。在东北角,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刻痕:一只简化的鸟,与Praktica相机上的标志相似。刻痕很新,金属工具留下的痕迹。
刻痕下方,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用尖锐物体刻划:“管道,西南,封口已开。”
赵老立即走向西南角。那里的墙壁看起来完整,但靠近地面处,一块砖石有轻微松动。他用力推,砖石向内旋转,露出一个黑洞——不是管道,而是一个狭窄的通道,高度仅够人爬行。
通道里有新鲜空气流动,意味着另一端是通的。
赵老犹豫了。进入这个通道意味着放弃退路,进入完全未知的空间。但陈默留下了标记,可能意味着这是他选择的逃生路线,或者...他被迫进入的路线。
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他无法联系外面的人。
他想起宋渡今发来的信息:通风管道直径约三十公分,通往装饰柱。这个通道显然更大,可能不是通风管,而是其他用途的通道。
深吸一口气,赵老将手杖放在地上——通道内无法使用。他将喷雾瓶放回口袋,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咬在嘴里,双手撑地,开始爬入通道。
通道内比想象中干净,没有太多灰尘,像是最近被使用过。爬行约五米后,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又爬三米,前方出现光亮——不是自然光,而是某种人工光源。
赵老放慢速度,轻轻取下嘴里的手机,关闭手电,让眼睛适应前方的光线。那是一个房间,比地下室稍大,有简易家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行军床。光源来自桌上的电池灯。
房间里有一个人,背对着通道入口,坐在桌旁,低头看着什么。
“陈默?”赵老轻声说。
那人转身。不是陈默,而是一个陌生男人,三十多岁,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对准通道。
“慢慢出来,赵老先生。”男人的声音平稳,“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赵老照做,缓慢爬出通道,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房间除了这个男人,没有其他人。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工具箱,里面是各种电子设备,还有一个破碎的相机外壳——Praktica相机。
“陈默在哪里?”赵老问,声音保持平静。
“安全。”男人说,枪口没有放下,“只要你合作,他保持安全。”
“你想要什么?”
“胶卷。相机里的胶卷。”男人说,“我们知道陈默把它交给了你。交出来,我们离开,陈默安全,你安全。很简单。”
赵老的大脑快速运转。如果胶卷真的在陈默手中,他没有交给赵老。但这个男人显然认为胶卷已经转移。这可能意味着陈默使用了某种误导策略。
“胶卷不在我这里。”赵老诚实地说。
男人笑了,没有笑意。“我不相信。陈默知道自己被追踪,唯一信任的、能解码这些胶卷的人就是你。他一定会把胶卷交给你。”
“如果他交了,为什么还要我来这里?”赵老反问,“为什么不留线索让我直接带走胶卷?”
这个问题让男人迟疑了一瞬。就在这时,通道里传来细微的声音——不是人声,而是某种摩擦声。男人警觉地转向通道,枪口也随之移动。
机会。
赵老的动作比他的年龄应有的快得多。他扑向桌子,不是冲向男人,而是将电池灯扫落地面。房间陷入半黑暗,只有通道口透进的微光。
枪声响起,震耳欲聋,在密闭空间里回荡。赵老感到左臂一阵灼热——被击中了。他忍住痛呼,滚到桌子另一侧,从口袋里掏出喷雾瓶。
男人在黑暗中寻找目标,手电光扫过房间。光束停在赵老藏身的位置时,赵老按下喷雾——不是胡椒喷雾,而是高强度荧光标记剂。液体喷在男人脸上,他发出痛呼,手电掉落。
赵老趁机冲向通道。第二声枪响,子弹打在石壁上,溅起碎屑。他已进入通道,快速爬行,左臂的疼痛随着每次移动而加剧。
身后传来追赶的声音,但通道狭窄,成年人难以快速移动。赵老爬出通道,回到地下室,捡起地上的手杖,冲向石阶。
上方传来声音——不是来自石板入口,而是来自西南角。那里,原本应该封死的紧急出口处,一块墙面正在被推开。
赵老握紧手杖,准备应对另一个方向的威胁。但推开的墙面后,出现的不是敌人,而是陈默。
陈默看起来疲惫不堪,脸上有擦伤,衣服破烂,但眼神清醒锐利。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个黑色的小金属筒。
“赵老,这边!”他低声道。
没有时间询问或解释。赵老冲向西南角,陈默帮他通过那个狭窄出口。外面不是排水管道,而是另一个地下室,更大,堆满废弃的机器零件。
陈默迅速将墙面推回原处,用一根铁棍卡住旋转机构。“能坚持几分钟,不够久。”
“你怎么——”赵老开口,但陈默摇头。
“先离开。胶卷在这里。”他举起那个金属筒,“但我需要解码设备。你有带吗?”
“没有。我需要知道是什么设备。”
“Praktica相机的特殊镜头组件,配合特定光源。”陈默边说边引导赵老穿过废弃机器,“但我没有镜头组件,它在便利店火灾中损坏了。我们只有胶卷,无法读取。”
他们来到另一个向上的楼梯,这次是木质结构,显然通往地面建筑内部。陈默先上,小心推开顶部的活板门,观察后示意安全。
上面是一个废弃的车间,巨大的窗户透进黎明的光线。远处传来警笛声——可能是枪声引起了注意。
“我们需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陈默扶住赵老,看到他手臂的伤,“你中枪了。”
“擦伤。”赵老咬牙,“医院有我们的人,但医院可能被监视。”
“不能去医院。”陈默说,“有临时安全屋,不远,但需要穿过露天区域,风险大。”
他们躲在一台大型机器后,陈默用布条快速为赵老包扎伤口。这时,赵老的手机震动——有信号了。
是宋渡今的信息:“警方接到钟楼枪击报警,正在前往。苏敏看到有人从钟楼跑出,不是赵老。需要确认你的位置和安全。”
赵老快速回复:“安全,与陈默一起。钟楼地下室有埋伏。陈默有胶卷,我需要解码设备。伤口无大碍。”
几乎是立即回复:“解码设备可能在赵老书店。记得你收藏的老式相机配件吗?”
赵老想起书店密室里确实有一箱老式相机零件,是多年前一个收藏家顾客寄存后未取走的。里面可能有Praktica的镜头组件。
“需要回书店。”赵老对陈默说。
“书店可能被监视。”
“从后门进,我知道安全路线。”
陈默犹豫,但远处传来更多警笛声,决定时间有限。“好。但需要分散注意。你的朋友能帮忙吗?”
赵老给宋渡今发信息:“我们需要回书店取解码设备。书店可能被监视。能制造分散注意的事件吗?”
医院走廊,宋渡今收到这条信息时,天色已经大亮。早晨六点三十七分,医院开始苏醒,医护人员换班的声音,早餐车推过的声音,远处城市交通的声音逐渐清晰。
他快速思考。制造分散注意的事件,但要不引起警方过度反应,又要有效引开对书店的监视。他想起了李明哲和苏敏。
“苏敏,能安排一个‘新闻现场’吗?在距离书店三个街区外的地点,吸引注意。”他发信息。
苏敏很快回复:“可以安排假火灾报警或交通事故报警。但需要十分钟准备。”
“做。书店后门坐标发给你,赵老需要安全进入。”
安排好这些,宋渡今站起来,脚踝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他需要上楼告诉温绪言情况,然后可能需要离开医院——如果书店需要支援。
但当他走到重症观察室门口时,护士告诉他温绪言刚被推去做进一步检查,需要半小时。
时间不等人。宋渡今留下便条:“赵老安全,与陈默会合。需回书店取物。保持联系。宋。”他将便条交给护士,请她转交。
然后,他带着老船长离开医院。清晨的空气清冷,街上行人渐多,城市正在醒来,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噩梦。但宋渡今知道,现实更加复杂——噩梦尚未结束。
出租车在距离书店两个街区的地方停下。宋渡今付钱下车,观察周围。老船长在他身边,警惕但平静。
他收到苏敏的信息:“事件已安排。东区小型交通事故,两车刮擦,双方‘争吵激烈’,已报警。警方调度显示附近巡逻车正前往。监视书店的人员可能被调动。”
很好。宋渡今开始向书店移动,步伐因脚伤而缓慢,但路线经过精心选择——避开主要街道,使用小巷和后院通道。
七点零三分,他到达书店后巷。后门紧闭,没有明显被破坏的痕迹。但他注意到二楼破碎的窗户用木板临时封住了——赵老离开前做的,还是别人?
他轻轻敲击后门,三下,停顿,两下。这是他和赵老的紧急信号。
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动,然后是赵老的声音:“一个人?”
“我和老船长。”
门开了,赵老站在门内,左臂用临时绷带包扎,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陈默站在他身后,看起来比描述中更加疲惫消瘦,但站姿笔直,有一种军人的警觉。
“进来。”赵老说,目光扫过小巷。
宋渡今进入,老船长跟入,立即走到赵老身边,用鼻子轻轻碰触老人的手,仿佛在确认他的安全。狗注意到陈默,嗅了嗅,然后退后,没有表现出敌意,但保持距离。
书店里比之前更加凌乱,但赵老显然已经整理出一个工作区。桌上放着那个黑色金属筒,还有从密室取出的那箱相机零件。
“我需要找到Praktica相机的特殊镜头组件,型号应该是FX或FM系列,1970年代末期生产。”赵老说,开始翻找箱子,“那种镜头有特殊涂层和镜片排列,在特定角度光线下,能读取胶卷上的隐藏信息。”
陈默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缝隙观察外面街道。“我们时间不多。那些人知道我逃走了,他们会搜索这片区域。”
宋渡今走到另一边窗户,同样小心观察。“苏敏安排了分散注意的事件,但效果可能只有二十分钟。我们需要尽快解码,然后转移。”
“解码后呢?”陈默问,“胶卷里的信息是什么?”
“你父亲追查的那批档案的下落,可能还有走私网络的成员名单和交易记录。”赵老从箱子里取出一个老旧的镜头,吹掉灰尘,“如果这是对的镜头...我们需要测试。”
他小心打开金属筒,取出一卷微型胶卷,宽度只有标准35mm胶卷的一半。胶卷看起来普通,但对着光时,能看到极细微的条纹状纹理,不是普通的图像。
“需要光源和观察镜。”赵老说,在箱子里继续寻找。
宋渡今在书店里寻找可用的物品。他想起赵老有一个老式放大镜,用于阅读细小印刷。他从柜台抽屉里找到它,还有一个小型LED手电。
赵老将镜头安装在一个简易支架上——实际上是用书堆和胶带固定的。他将胶卷穿过镜头后方,用手电从一侧照射,透过放大镜观察。
“调整角度...”赵老低声说,缓慢旋转镜头,“有了。”
透过放大镜,原本看似空白的胶卷上显现出微小的文字和数字,不是照片,而是直接记录在胶片上的信息。
“写下来。”赵老说,开始念出他看到的内容,“货物清单:1985年3月,编号A-7至A-23,东德光学设备,包含...特殊成像组件十二套,加密原型机三台,研究文档四十卷...接收方:新星贸易公司...转运记录...”
陈默快速记录,手指微微颤抖。这是他父亲追查多年,他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寻找的证据。
“最后一条记录,”赵老的声音突然变得紧绷,“1985年6月,货物转移至私人收藏,地点:北区码头,仓库编号D-7。联系人:钟楼管理员,代号‘守夜人’。”
守夜人。钟楼管理员。
宋渡今立即想起医院里那位老人——前钟楼维修员。难道...
“货物还在那里吗?”陈默急切地问。
“记录没有更新。但如果有后续转移,应该有新记录。”赵老继续调整镜头,“等等,胶卷边缘还有一行极小文字,需要特定角度...”
他缓慢旋转胶卷,手电光角度变化。突然,胶卷上显现出另一种文字,不是德语或英语,而是某种代码。
“这是...”赵老皱眉。
“坐标代码。”陈默认了出来,“军用格式。译出来是...北纬,东经...这个位置...”
他快速心算,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码头区,但不是D-7仓库。是D-7旁边的水域。他们可能把货物沉在了水下。”
这个信息令人震惊。如果那批涉及敏感技术的货物被沉在水下三十年,保存状态如何?还能找回吗?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记录这个位置?是为了将来找回,还是作为证据保存?
“胶卷里还有什么?”宋渡今问。
赵老继续检查,但摇头:“没有了。这是最后的信息。但胶卷的物理结构...等等。”
他小心地捏住胶卷两端,轻轻拉扯。胶卷没有断裂,而是从中间分开——原来这是一个双层胶卷,中间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夹层。
夹层里,有一张更小的透明胶片,上面不是文字,而是图像。赵老将它对准光,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显示码头区的水下结构,以及一个标记点。标记点旁有一个小符号——一只鸟,与相机上的标志相同。
“水下储藏点。”陈默低声说,“他们真的把货物沉下去了。但为什么留下地图?”
“可能是保险。”赵老分析,“如果走私集团内部分裂,或者有人想背叛,这份地图是谈判筹码。或者...是你父亲留下的后手,确保即使他出事,证据不会完全消失。”
陈默的手指轻轻触摸那张透明胶片,仿佛能通过它触摸到父亲的过去。这个简单的动作里有无言的情感重量。
书店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老船长立即站起,喉咙里发出低吼。
陈默迅速收起所有物品,赵老关闭手电,宋渡今移动到窗边观察。一辆黑色SUV停在书店斜对面,不是警车,车窗全黑。
“他们找到我们了。”陈默冷静地说,“后门走,现在。”
但赵老摇头:“后巷可能也有人。我们需要分散离开。陈默,你带着胶卷和地图,从密室通道走,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宋渡今,你从前门离开,带着狗,看起来像普通顾客。我留在这里。”
“不行——”两人几乎同时说。
“我是目标最小的人。”赵老坚持,“他们找的是陈默和胶卷。你们离开后,我可以说你们胁迫我,或者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年人,受伤,他们不会过度为难。”
这个计划风险巨大,但时间紧迫。黑色SUV的车门已经打开,两个人下车,向书店走来。
“走!”赵老低声命令。
陈默看了老人一眼,那眼神中有感激、歉意和决绝。然后他转身进入密室,墙板关闭。
宋渡今将胶卷和地图的复制品(赵老刚才快速用手机拍摄的)塞进口袋,牵着老船长,深呼吸,然后推开书店前门,正好与两个走向书店的男人面对面。
男人们停下,目光锐利地打量他。宋渡今保持平静表情,对老船长说:“走,我们去公园。”
他走下台阶,步伐因脚伤而不稳,但努力显得自然。男人们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是否重要目标。他们犹豫片刻,然后一人继续走向书店,另一人跟上宋渡今。
“先生,等一下。”后面的男人说,声音礼貌但不容拒绝。
宋渡今停下,转身。“有事吗?”
“你从这家书店出来?这么早?”男人走近,目光扫过他的脸,他的衣服,他牵着的狗。
“我租住在附近,狗需要晨练。”宋渡今说,声音平稳,“书店赵老是我朋友,有时我帮他早晨遛狗。今天他不太舒服,让我带老船长出去走走。”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男人看着老船长,狗安静地坐着,没有敌意但也没有亲近。
“你看到书店里有其他人吗?”男人问。
“只有赵老。”宋渡今回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真伪。这时,书店里传来赵老提高的声音:“我说了,这里没有你们找的人!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声音吸引了男人的注意。他看了宋渡今最后一眼,然后快步走向书店。
宋渡今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缓慢走向街角,同时用眼角余光观察。另一个男人已经进入书店,门关上了。
在街角转弯,确认自己不在视线内后,宋渡今加快步伐,同时拿出手机,给苏敏和李明哲发信息:“书店被围。赵老独自应对。陈默已从密室通道离开。我需要撤离路线。”
苏敏立即回复:“东行两个街区,蓝色货车,车牌后三位582。李在驾驶座。”
宋渡今带着老船长向东走,步伐尽量正常。他能听到身后书店方向传来更多声音,但没有警笛声——这些人不是警察。
两分钟后,他看到了蓝色货车。车门打开,李明哲在驾驶座招手。宋渡今快速上车,老船长跳上后座。
货车立即驶离,李明哲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没有尾巴。赵老呢?”
“留在书店应对。”宋渡今说,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陈默从密室通道离开,应该安全。”
“苏敏在监视书店,如果有警方介入,她会通知。”李明哲说,“现在我们去哪里?”
宋渡今思考。医院可能也被监视,不能回去。赵老书店不安全。需要一个新的安全地点,同时要联系上陈默,确定他的位置和安全。
“去北区码头。”他最终决定,“但先绕几圈,确认没有被跟踪。”
货车汇入早晨的车流中,城市完全苏醒,阳光穿透云层,照亮街道上匆匆的行人。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昨夜的危机远未结束。在这个普通的周四早晨,几个人带着秘密和危险,在这个城市的脉络中穿行,试图在阴影消失前,抓住最后一缕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