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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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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太久没有同桌,刚有了新同桌,景越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玩起了五子棋。
刚开学,学习任务并没有很多,何况还有假期补课的人,虽然状态有,但压力还是很小的,不免有人想借这个时间玩一会儿。
景越传给他的是一张网格纸,迟誉也经常拿这个上课玩,不过流水的同桌,铁打的五子棋,时过境迁,再玩时对面已经不是当时的人了。
没等他感慨多久,景越就用黑色中性笔在中间画了个黑棋。
迟誉跟着开始下棋。
迟誉一直觉得自己这方面没什么技术,纯是瞎玩,现在却和景越下得有来有回。
景越捏着一撮刘海的发尾,在指尖缠绕,他低垂着眼眸,眼底落下小片阴影。
他又在纸上点了一点墨水,纸上是红黑圆点的穿插,看起来又真像那么回事。
迟誉眼疾手快,飞快地在某处落下他红色的棋子,然后又连起来。
景越微微颔首:“哇,你赢了。”
迟誉满意地笑了。
他笑的时候眉眼弯弯,似是有星星在眸中闪烁,是很独特的温和、灵动。
“你的眼睛……”景越看了看迟誉的眉眼,“像狐狸的眼睛。”
景越没见过狐狸,但他觉得这种上扬的眼尾像传说故事中的狐狸一样,媚而不俗,明明笑的人没有这个意思,却总让人心里被羽毛拂过一般痒。
可迟誉却愣住了,他竟然有些紧张,太久没听到别人提他的眼睛,他有些摸不准景越的意思。
不由得回忆起不堪的往事……
时间过去了很久,迟誉虽然已经无法清楚地回想起种种细节,但一些痛苦情感却依然能涌上心头。他已经刻意回避那些事情,却没想到它一直藏在心底,随意翻找便能显露。
迟誉小时候皮肤白净,但发育慢,在班里是比较瘦、矮的那部分孩子。因为这些,又仅仅是因为这些,便能激起某些人的欺凌欲望。
在四年级时,小学每班班里人数太多,学校重新分了一次班级。陌生的教室、陌生的老师、陌生的同学全部都令迟誉感到不安、不自在。十岁的孩子还不会坦然面对离别,因此迟誉经常偷偷掉眼泪。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成为了他儿时的恶梦。
一个男同学在班里四处交好,没过几天就有了一帮狐朋狗友。
虽然同样只有十岁,他却性格恶劣,根本没有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纯真、善良。他常常骚扰班上的女同学为乐,与不对他唯命是从的男同学起争执。
而迟誉比较特殊,那人把他当女生来看。
与其说是把他当做女生,倒不如说是在侮辱他。
过了太久,迟誉已经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也忘记了那张令人窒息的面孔。留下的只有儿时受伤的自己。
他能记得那个人会到他课桌前嘲笑他“娘里娘气”,会在厕所里堵他说他不应该上男厕所,会掐他、拽他头发,会说他眼睛长得奇怪,像妖精……
迟誉瞒了很久很久,这件事情几乎要成为他一生的一道坎。直到某次那个人又带了人来堵他,他终于跟那个人打了起来。
打不过的……迟誉太瘦了,当然接不住那人肥胖的拳头,正当他要绝望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是一个来查卫生的高年级女生,迟誉记得她当时六年级,姓程,长得很漂亮,举手投足间却很是酷飒。
她一下子镇住了里面所有人。也不管男厕所女厕所,她大步迈进来,扶起迟誉,去找了老师。
那时迟誉的爸爸妈妈还没有那么忙,妈妈又是个护犊子的性子,拳打脚踢地“打”进校长办公室让校长主持公道。迟誉现在还记得妈妈看到他被掐的淤青、被肿的脸颊后抱着瘦小的自己哭得泣不成声。
妈妈明明那么强势,上门讨公道时都要把班主任拎起来训,却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满眼心疼藏都藏不住……
“你怎么了?”景越看他脸色不对劲,便自觉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特别,是好看的。”
迟誉终于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对景越道:“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而且我也觉得我的眼睛很好看,谢谢你。”
景越点了头,也对他笑了笑。
迟誉发现景越的眼眸十分明媚,虽然眼瞳是漆黑的,却因阳光映得闪闪发亮。他的眼睛偏大,仔细看几眼便能发现他眉眼是有些凌厉之感,却因漆黑的眸子舍去了几分冷淡。
是好看的。像迟誉的眼睛一样。
不论男生女生,它在哪里都很好看。
“学长!昨天走得急,忘记跟你解释了。”孙佳赫转过头,朝迟誉眨眼睛。
迟誉已经忘记昨晚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解释什么?”
“你刚来咱班,我还没和你说。越哥他放假回来就容易睡觉,得让人叫好几次才能醒。不过等一两天他睡够了就不这样了。之前他没有同桌,都是我和我同桌叫他的,但越哥现在有同桌了,还是你来叫他更方便一点……”
说话间,孙佳赫已经从书包里拿出一包零食,塞给迟誉后便继续道:“那个……学长,你不要嫌麻烦,只要放学走的时候叫叫他就行。越哥没有同桌的时候就我和刘雅婷一起叫,越哥一个大男生,我们俩女孩子叫他确实是不太方便……”
话语间迟誉竟听出几丝愧疚的意思,便听孙佳赫接着说:“要不是因为我们,越哥现在可能还有同桌呢……”
“不用给我东西,这本来也不算什么事情,我们是同桌,本来就应该顺便提供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况且我挺喜欢景越的性格,也想和他交朋友,不过……”
“喜欢谁?”
问题还没问出去就被来人打断。迟誉和孙佳赫双双抬头,看到赴完昨晚吴某人篮球之约的景越正倚在门框上。
孙佳赫表情忽然有些变幻莫测,竟是直接转回头去,不去打扰另外两人的对话。
迟誉正疑惑,孙佳赫便把零食又递了回来,说:“那这个给你俩吃,我这里还有很多。”
“……”
迟誉也没再推脱,解开了包装袋,问景越:“吃吗?”
景越打了一课间球,手没来得及洗,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趟厕所,迟誉就拿出一包湿巾。
看他不太方便,迟誉自己帮他拿了一张放到他手心里。
景越道了谢,坐回去,像是想起来什么,偏头问迟誉:“还没说呢,你刚才说喜欢谁?”
迟誉看他嘴角噙着的笑还未散去,也微微一笑,不答。
没有听到答案,景越也不着急,就那么盯着迟誉。
“我什么也没说。“
迟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但是背后夸人被听见本来就很尴尬了,再重复一遍岂不是更尴尬。况且看景越得意的样子绝对是听到了,休想骗他再夸一遍。
“我也想。”
“什么?”
景越勾了下唇角,微微偏回头,说:“想和你做朋友。”
“……”
猝不及防的告白,让迟誉都接不了话。
“那我们已经是了。”
迟誉说完又觉得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视野,抬头便看见孙佳赫使劲向后倚的背和超绝不经意的侧身。
迟誉见她这副小心翼翼又十分明显的做派,觉得好笑。
“班长,要不要偷听得再光明正大一些?”
孙佳赫缩了缩头,灰溜溜转回身去了。
上物理课是最难受的时候了,反正迟誉是这么觉得的。
即使是学过一遍,再复习一遍做题还是那么困难吗?这家伙……
迟誉有些头疼,在最后一排老师基本看不到,干脆直接头碰桌子,假装昏迷。
还没趴下多久,景越就递来一张方格纸。
里面画着一个小人,正头磕在桌子上,神情安详。
这是在画他吗……
迟誉看了眼景越,景越也正在看他。
景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音量对迟誉说:“怎么了,同桌?你不舒服吗?”
迟誉摇摇头,在纸上画了一本书,上面写着“物理”,然后被迟誉用大大的叉号划去了。
“你不喜欢物理吗?”
迟誉点头,又摇头,斟酌着开口说:“是它不喜欢我。”
景越眨了眨眼,可能是卷毛太长盖住了眼帘不舒服,景越又理了理头发,他的卷发很厚实、蓬松,后门随便吹来一阵风就能带起几撮卷毛,四处乱飞。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几秒后他问道:“为什么?”
“其实一开始还没那么差劲,分完班的物理老师讲课一般,主要还是我自己对物理没兴趣,我没什么耐心,没有那么想研究……”
话还没说完,迟誉便看到景越伸出食指摇了摇。
“不,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什么?”
“你原来没有一个物理十分优秀的同桌。”
“……啊?”
“既然做了我的同桌,又成了我的朋友,我没有理由让你对你的物理不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