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遗归‖短篇01‖民国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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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七年夏，我与陈言谦相识。
那年尚在国家太平的日子，我家与陈家是世交，恰逢陈言谦留洋回来给陈家老爷贺六十大寿，我就是在寿宴上遇上的他。
他是陈家最小又是正房唯一的儿子，陈家对他宝贵的打紧，从小就教他享受最好的教育，也是还了陈家的愿，他靠自己考到了南洋做博士，留过洋的博士的文凭实在是很高了，回了内陆是要拍照片登报纸的，他也成了陈家最有出息的儿子。
我父亲好生叮嘱我，见过陈言谦时要好好巴结他，这孩子未来肯定大有造化，叫我一定要好生向他多请教些考究，以此为机遇能和陈家攀上关系最好不过。
我想，能到南洋去考学回来的博士，想必定是未来大有造化，即使父亲不说，我也想去同他讨教好些知识。
寿宴上初见他时，我险些没识出他，实在比报纸上那黑白油墨糊成一坨的照片好看太多了，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么好看的人，竟然同时具备超乎常人的聪智。
陈言谦初次见我时，就只是远远的温柔看着我笑，虽然也是后来相熟才听他埋怨起我初次见面时对我笑了那么久我都不搭理他一眼，但那个时候，他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向他讨教知识来套近乎的人，我觉得即使过去认真向他讨教，也会很不起眼的被视作刻意忽视到一旁。
于是我攥着藏在西服里哥哥从日本留学带给我的一本快要翻烂却来之不易的西方诗集，偷偷躲到陈家花园的树荫里乘凉读诗，想讨一刻清净。
亲爱的，想想我们见过的东西，
夏日的清晨多温和:
小路拐弯处一具丑恶的腐尸，
在碎石的床上横卧，
……
是波德莱尔先生的《恶之花》，这本诗集自哥哥给我以后，我便常常来翻读，和以前读过的诗集不一样，如同刚刚这首《腐尸》一般，是很有批判思维的诗集，我每次读起来，都会有新的思考。
正当我还未开始沉浸的思考诗意的深度，手上的诗集就被人忽的抽走。
“波德莱尔先生的诗集？你也爱读？”
还未等我想要嗔怪是哪个不知礼数的别家少爷，抬头竟发现是陈言谦。
“这么入迷，连我过来看你半天都不曾发现。”
“抱歉陈少爷，是我失礼了，不曾向您道声好就离席。”
“不用这么多礼数，我爹过寿，这些人不去贺我爹，偏都来贺我，真是一帮怪人，我也是费劲才偷跑出来寻你的。”
“寻我？陈少爷，我们应当未曾见过。”
“我可是久仰我们贺家三少爷的文采了，你的文章我在南洋留学时，就层在同学带出来的报纸上读过，我很喜欢。”
我突然想起，去年我好像确有一篇文章录了报纸，我当时还专程告诉了爹，希望他能高兴，可爹却说这些都是无用功，我应得好好学经商，接管家里的生意。
“陈少爷谬赞了，贺某不敢当。”
“别对着我一口一个陈少爷的，显得生分，叫我阿谦就好，我的乳名。”
实乃惶恐了，得此殊遇，恐叫宴厅里那些跳着脚要够陈言谦身边位置的人听了，要气的七窍生烟了。
“那您也可以唤我阿辞，也是我的乳名。”
“好啊，阿辞。”
过于是仲夏的阳光有些太过刺眼了，导致我那时候觉得，陈言谦是这世上唤我乳名最好听的人。
自那之后，我与陈言谦就相熟起来，父亲自然乐意我去找阿谦，无论是喝酒还是作诗，在他看来都是好的，因为我成功搭上了陈家这条线。
于是很长一段平静年月里，我和阿谦几乎形影不离，每天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写不完的诗。
后来想想看，那真的是我人生里，唯一留给我的一段幻境一般的美好回忆了。
民国十九年，太平日子被打破，南边开始打起了仗，听报纸上说，洋人扛着大炮来轰炸我们，我们的火药还没填上就被一路炸到城池里了。
那个时候开始，我和阿谦每日坐谈的除了学问和诗歌外，开始多了关于国家的沉重话题，一天天的相处过去，我明显发现阿谦心里藏了事情。
“阿谦，你心里藏了事情，告诉我，我同你分担一些，或者，我帮你拿拿主意。”
“阿辞，我确有事憋在心里，想同你商量，其实，我想去投军。”
“……投军?”
那可是天大的事情了，现在还没有打到我们这里核心的地方，大家对这场战争的实感实在不多，所有人担心的都是这场战争对自家生意影响有多少，没人会傻到去主动往火坑里跳想着投军送死。
可阿谦是这样的傻子，他第一日拿来关于打仗的报纸跟我看，眼神停留在投军介绍那里，我就预感到，他会这样做的，我也拦不住他，他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本就不该是留在这深宅大院里的，他总会走出去，只是我没想到，会是去投军。
“你已经决定好了，就无需再多问我。”
“我不是要和你商量，但我是一定要最先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阿辞，你难道会不明白，我对你是有心的。”
有心的，什么有心的，他是个男子，我也是，他是个有才华有远见卓识的人，可我不是，我一辈子只能局限于自家的生意，原地踏步，走老一辈落下的一代又一代旧路，方方面面，他是不能对我有心的。
“陈少爷，我确实不明白，刚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见。”
“阿辞！……”
最终他还是拧不过我，我们不欢而散，第二日父亲恼火的告诉我，阿谦一早辞家去投了军，要两年不能归家，等他回来时，陈家的实权早就被几房姨太的孩子划分完了。父亲自顾自说着我才意识过来，昨日阿辞当真不是来与我商量问询，是来与我道别的。
我慌慌张张的想，昨日那场不愉快，竟是我可能未来两年见到阿谦的最后一面。于是我不顾父亲的问询，失了魂的赶去了陈家，到了地方，人早就走了半天，只是管家说他家少爷猜到我会找过来，提前留了信。
阿谦在那信里，还是说了和昨天那般一样错误的话，可不一样的，我却在心里开始后悔昨日那样坚定的回决了他，他在信里说，让我一定要等他两年，不要着急结婚，等他回来，回来给我一个更完整的交代。
于是我落空的心又被填满，管家告诉我说，阿谦走的这两年里，我可以把要传给他的信交给他，他会转交到阿谦手上。
我便当场要了油封和信纸，取了口袋里夹着的阿谦送我的钢笔，提笔写下：好，我等你归家。
此后二年，我几乎每月都去陈家给阿谦送信，每隔三四个月，也会有一封回信，信的内容很简短，管家说，是因为那边资源紧缺，连油墨信纸都用得紧张，能撑住写这几封，已经很不容易了，还随时有可能断掉，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其实我不是只每个月写一封信给阿谦，而是每天都会写一封，但每每交给管家的只有最想写给他的那一封，其余的信，我暗暗在心里想，等到阿谦回来，定要罚他一封封当着我面读完，再当场给我回复。
父亲逼我相过几家小姐，我都搪塞走了，为了什么我心里也说不清楚，但我觉得，等到阿谦回来时，我应该就会有答案了。
我仍然每日管理着家中的生意，并时刻留意着战事消息和每周登来的牺牲战士的名单，每次反复查过三四遍确认并没有阿谦姓名后，我才会暗暗在心里松下一口气。
果然，阿谦是个有福分的人，加上我每周都去寺庙为他诵经祈福，他一定会平安。
距离原定的两年之约还有一月有余时，战事突然告停，政府投降，签了不平等条约。
我比过去更加心慌，因为我知道，这样的结果，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果然，阿谦来了信，告诉我，战事告停，但他还要处理一些事，要再等一个月才会归家。
将近两年的日日夜夜我等了，再多一个月，好像也并不再多余，只是这最后的一个月，仿佛比过去都要难挨。
终于在一个平淡得不能再寻常的日子里，我刚起床洗漱过，衣袍都未穿戴齐整，下人慌慌张张的进了屋，告诉我陈少爷回来了。
脑中的弦突然崩断，我随意套了个外套，里面穿着素衣就冲出去了，冲出几十米才发觉，如今已经在深冬了。
可我偏感觉不到冷，固执的不管下人追上来要给我添衣裳的吆喊，我跑到门口，终于见到那个穿着一身板正军袍的高大身影。
他头发剪短了些，应该是自己修理的，虽然带着帽子，但还是看得出来修的很难看，脸上的皮肤没有了走时的白嫩，晒的黑了些，看着穿着，应当还升了军官。
“阿谦，你回来了。”
“……”他带着眉眼间温柔的笑意望着我，像初次见我时那样，可多了些肆意飒爽，加上一身军装威风凛凛，让我一时不敢再冲上前。
“阿辞，过来。”
熟悉又久别的嗓音传达出我无法抗拒的命令，我大步走向前拥住他，是我的阿谦回来了，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那天阿谦同我说了很多话，也是到晚上吃饭时我才发现，这次阿谦回来，还带了很多新朋友。
他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沮丧颓废，在晚饭跟那群跟他一起回来的朋友的畅聊里，他眼睛里燃着一把不灭的希望之火，我听他们说改革，我听他们说救国，我也被这种氛围牵引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看到曙光。
阿谦回来后不像从前那样日日与我腻歪在一起，除了再见时那个拥抱，我们离别之前那件事好像再没人提起，他几乎每天都很忙，我们甚至两天才能再约上一顿饭，而我也确实每天在生意上也忙的不可开交，但是至少我心里是安稳的，因为阿谦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
又过去了一个月，阿谦突然说要陪我出门玩两日，于是我暂时放下了生意交给已经管事的弟弟，跟阿谦去了郊外的庙会玩，游逛了一整天，晚上就掏点钱直接住庙里，第二日还能接着逛逛再回去。
那天晚上，阿谦要亲我，我还是继续坚持着说这不对。
“喜欢就是对的，阿辞，你读过的诗那么多，我问你，喜欢是错的吗？”
“不是。”
“我喜欢一个人是错的吗？”
“……不是。”
“我喜欢你，而你呢也喜欢我，是错的吗？”
“……”
“我帮你回答，也不是。”
他还是眉眼弯弯温柔的笑，而这次我却被打动了。
“我临走时，你可是答应了要等我，现在等到我了，不能反悔。”
于是那晚，我才做了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决定，和阿谦在一起。
第二日，阿谦光明正大不顾我的嗔怪，牵着我的手逛了一整日庙会，虽然我自己觉得没什么，但看到一些怪异的目光打到阿谦身上，我就觉得刺眼。
到了晚上分别时，阿谦陪着我在河道边散步，莫名的不舍牵绊着我们两个人一直不停的绕着河道走来走去，却没一个人觉得烦倦。
真的到了必须分开的时候，阿谦开口说了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他说，他又要走了。
“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一早，跟我那些朋友一起。”
我早该猜到的，这两日莫名的牵绊和不舍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心理作用，而是直觉。
“我知道，我总拦不住你的。”
“阿辞，这次我要去做的，是顶天立地的事情，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这次要等多久？”
“三年，最迟五年。”
“好。”
“那你答应好我了，一定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娶你。”
“好。”
突然一阵风晚风刮起，好像要把刚刚的许诺声刮跑，阿谦取下围巾系到我脖子上，摸摸我的头，说要送我回去。
那时的我不知承诺的轻重，只知道有一个我要等的人，我要等他说的，来娶我。
第二日一早，我起了个大早想要送阿谦，结果到陈家发现，人在凌晨就赶路匆忙的走了。
有过一次经验后，带来的落差感似乎减半了，很快，我又恢复到过去两年的那种生活，每月给他寄一封信，只是更加后悔，过去他回来的一个月我没有找到机会，把以前的信拿给他看，甚至跟他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民国二十二年五月，国家内部发生了很多次学生和工农阶级起义，我知道是和阿谦有关，于是每次我都要想方设法的打听到一切关于这些的消息，我知道我的爱人在做很伟大的事情，但每次我托人打听，总会会有人警告我说：这些都是问了杀头的事情，不要做出头鸟。
随着打压的消息越来越严重，阿谦和我失去联系的第二周，我开始变得吃不下饭，整个人清瘦了一整圈。
到了六月底的某一天夜里，陈管家突然前来唤我去陈家，说阿谦回来了。
我到了陈家的大院，心里想了无数个再见他的欢喜，可见到他灰头土脸的一面时，这些念头都被打消了。
“阿谦?”
“阿辞，你来了。”
“嗯，”我坐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稍长没有修剪的头发“是不太顺利吗？”
“嗯。”
我不说是什么不太顺利，我只说“没关系，你在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总会成功的。”
他的眸子亮了亮，我知是我的话鼓舞到了他。
“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我说了要等你成功回来娶我，我相信你，”我安抚的顺了顺他的头发，“我看你头发有点长了，拿剪子过来，我给你修修。”
于是我趁着烛光给他修了头发，修了一半他就开始手脚不老实往我身上摸，直到我坚持给他修完，才完全任由他摆弄。
“修的这么好看？这么贤惠，是我媳妇吗？”
我嗔笑他不要脸，他半玩笑的说，要让我见识见识到底什么才是真不要脸。
第二天早上他又起了个大早走了，不过这次我醒的足够早，他刚翻身我就醒了，我拉住他的手，留他又留给我一个告别吻，于是他就又离我而去。
只是我心里留下的一个声音，还在隐隐发痛，昨夜情浓时，我听到他说，如果有一天等不到他，就不要再等了。
我假装没有听到，实际上，我听的真真切切。
我们又保持书信很长一段时间，期间我发现他辗转了很多个地方，每次寄信来，都来自不同的几个地方，有时候还带着不同地方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给我。
不过我舍不得放出来，全都收到柜子里一件一件锁起来，只有想他时才会拿出来瞧。
民国二十四年，一次大规模的起义失败，被严重打压，逮捕人数达到数万，我又一次与阿谦断了联系。
我看着被处决的一次又一次名单，心里保佑着阿谦这样有福分的人一定会逢凶化吉。
可这次和两年前不同，我足足有三个月失去了阿谦所有消息。
在我整个人消瘦失魂落魄濒临崩溃的边缘，陈家的管家又来了。
我下意识又以为，是阿谦回来了。
可这次他来告诉我说，陈少爷在外感染了瘟疫，死了。
阿谦死了。
我忘记我是怎么跌跌撞撞去到陈家的，也忘了怎么看到陈家已经开始挂的丧白布条是怎么晕过去的。
只记得我醒来后告诉了我爹，我跟陈言谦在一起了，很早之前。
我爹不管我还在生病，一个麻利的耳光打在我脸上，生疼。
但他骂了我以后又说，这件事不许再提，他马上要给我物色几个别家的小姐，骂我这些年不说婚配，原来是等着陈家那个小畜生。
我一句回怼的立起都没有，我只是无力的说“爹，你别要我了。”
“混账！你要跟着那个畜生去死吗！？”
“我想去做他没做完的事情。”
“你糊涂啊！！！那是杀头的罪过！你放着好日子不过，你去送死！？我这些年都是白养你了！？”
我强撑起身，跪到爹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爹，儿子不孝……”
最后爹还是让我滚了，但要让我立下和家里一刀两断的书信，以免日后若我出事，也好不连累家里。
家里弟兄很多，我早就清楚，在这个家里，我不是最宝贵的，也不是唯一必要的。
这样一来，也算是断了我此生，所有的牵挂。
我又找了陈家的管家，托他帮我联系阿谦的人，能否让我加入，管家得到了两封回信，一封是同意我加入以及各项其余交代，一封是阿谦死前留给我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我反反复复看了几百遍也未能看出新的花样来。
恨不相逢安世时，愿君了情无后期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我们没有相遇在对的时间，希望你能够了结这段感情，再无相会之期，把你从前对我的心意，重新送给别人。
民国三十年，我已经在组织里工作了六载，我不知道支撑我走下去的信念是什么，但我总抱着在我死前能了却爱人最后的心愿一天一天的熬过去，竟短短几年白了头发。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民国三十七年。
我又出任务到上海滩，在金凤酒楼交接情报，结果被卧底透露了行踪，慌乱逃窜中我看到人群中一个身影，我几乎能确定，那个身影也明显看到我了，他下意识回头导致我更加起疑，以至于在逃跑中分心，左肩膀中了一枚流弹。
回到组织，我突然再次向老领导询问，当年阿谦的死因，以及死后尸体的埋葬。
那个和蔼可亲的领导还是一脸心疼的告诉我，那年他感染了瘟疫，没有扛过起义发起就死在瘟疫堆里，尸体被集体处理焚烧，根本没办法要回来埋葬，只能立衣冠冢。
“有谁真的看到阿谦的尸体了吗？”
“小辞啊，我知道言谦是你很好的兄弟，但你也要学会往前看。”
可疑问的根在心里发芽，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不可能认错。
于是我开始计划起找到那天那个人，一定要查问清楚。
结果还没等我开始执行计划，在又一次行动任务里，我再次被卧底出卖，并且被捕了。
这么多年的行动里，我也早就清楚，被捕的下场几乎只有一个，受酷刑逼问后处死，不过自己这副病弱缠身的身板，差不多没抗两道就得撑不住了。
只是可惜，有些事我还没去证实，虽然不现实，但有希望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惜自己没机会了。
结果在我被转入牢房经历了连续两天的折磨后，我见到了那个，我一辈子都不敢信能再见一面的人。
那个时候我已经手脚全断了，指甲也全被拔去，几次尝试咬舌失败后，已经没有活着的念头了。
但我见到了阿谦。
他穿着敌人的衣服，走进我的牢房里，叫人把我拖出去，我死盯着他的脸说不出别的话，有一千句想问的，却一句开不了口。
他是来给我上水刑的。
他把厚厚一层裹满水的纸捂到我脸上，我呼吸不了，也叫不出声。
他冷漠的我看不出他原本的样子，甚至看不到一丝怜悯。
但这世界上理应不会出现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几轮后我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不再见到陈言谦的身影。我尝试摸我身上是否留下什么痕迹——我在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他只是派来救我的秘密卧底，如果是卧底，是会在我身上留下痕迹的。
可什么都没有。
外面的士兵传来恐怖的嘶吼声，他说我明日一早就要行刑。
我尝试问他，是谁给我执行的。
“妈逼的快死了还得再挑挑谁来打死你？你以为你个贱货是谁啊，长得跟二奶一样，逼事儿还不少。”
于是我住嘴了，只是在心里祈祷，执行的人不要是他。
又过了几个时辰，我数不清了，那时候我已经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昏迷状态，我整个人都在发烧，刚刚说话难听的士兵好像进了我的牢房，跟着进来的人好像还有两三个，我不知道，我听到他们说什么马上要死了，不能便宜什么，然后粗鲁的在我身上做了肮脏的事情。
我能感知到，但我已经神志不清了，我浑身疼的厉害，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才把满身狼狈的我赤身丢到原地离开，这是我死前三个小时最后感知到的事情。
我其实很想咬舌自尽，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有任何能做任意动作的力气，但我很庆幸，我能感知到我的生命正在飞速的流逝，甚至能赶在行刑之前彻底死去。
如此，就不必担心会不会是那个人来解决掉我。
然后我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彻底消散前一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下辈子，不要再遇到陈言谦了。
于是牢房里的人没能熬过最后几个小时，等人赶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具赤裸丑陋肮脏的尸体，只是在众人向往常一样清理掉这具尸体时，他们的贺长官来了。
来的人只是深深地盯了那具尸体很久，发着细微的颤抖甚至察觉不出异样的声音询问：
“死了？”
“是的贺长官，死之前咱几个弟兄好像还在这贱货身上爽了一把，他也值了，哈哈哈哈哈，可惜长官您来的太晚了，不然赶死之前来也能尝尝鲜，这会儿整个都硬了，哈哈哈哈哈……”
“赶紧清理了，恶心不恶心。”
贺未辞死得太早了，早到只要他再坚持过最后三个时辰，就能等到陈言谦不顾组织反对找到最后破釜沉舟牺牲自己的办法来救他。
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未辞，未曾辞别，人就走了。
没人知道，牢房里贺未辞死去的那一刻，真正的陈言谦也彻底死去了。
世上留下的只有继续隐姓埋名潜伏在敌方的贺谦辞。
四十二年，腐败的旧政府被彻底推倒，组织迎来一次阶段性大胜利，潜伏在敌方多名组织特工联手捣毁十几个敌方根据地。
其中名为贺谦辞的同志，在炸毁敌人根据地时，义无反顾选择与大批敌人同归于尽。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愿此后千万年，盛世太平
—— THE END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遗归‖短篇01‖民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