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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拆石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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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再在周回床边停留，蹑手蹑脚地退回到自己的床铺旁，心脏依旧跳得飞快。他掀开薄被，躺了上去，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仿佛这样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指尖触碰到周回脸颊时的温热触感，以及周回眼睑那细微的颤动。
他到底有没有醒？他感觉到了吗？
魏寻不敢确定。他只能将脸埋进枕头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而在他背后的那张床上，原本背对着他的周回，在寂静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朦胧，只是充满了深深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墙壁，耳朵却捕捉着宿舍里细微的声响。
刚才那是什么？是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人碰了我的脸？
那触感很轻柔，带着一点点凉意和无法忽视的颤抖，像羽毛拂过，却又带着某种沉重的情感。
周回的心绪再也无法平静。他轻轻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透过床铺的缝隙，看向对面那张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他不敢、也不想去思考那个举止背后的含义。
转眼到了星期日放风的时间，三人趁此时间去医院给周回拆石膏。诊室里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石膏粉尘特有的干燥气息。
周回坐在铺着一次性蓝色垫单的检查床上，右腿向前伸直。
刚才，医生用一把看起来有些吓人的电锯，伴随着刺耳的嗡鸣声和飞扬的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锯开了陪伴他将近一个月的厚重石膏。
当最后一片石膏被取下，露出那截久未见天日的脚踝和小腿时，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魏寻和盛遂阳一直屏息站在旁边，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凑了上来。
那截肢体因为长时间被包裹和固定，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带着石膏内衬压出的深深印痕。肌肉有些许萎缩，比起健壮的左腿要纤细不少，尤其是脚踝周围，依旧残留着之前擦伤愈合后留下的浅色疤痕。
“呼......总算拆了！”盛遂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重担的是他自己，“阿回，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瞬间觉得腿轻了十斤？”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但看着那截明显虚弱的腿，眼神里也难掩担忧。
医生正在用湿润的纱布轻轻擦拭着周回腿上的皮肤和残留的粉末，一边叮嘱：“刚拆掉会有点不适应，皮肤比较敏感，肌肉也需要时间恢复。回去先用温水轻轻擦洗，不要用力搓。这两天尽量抬高患肢，避免长时间下垂导致肿胀。过几天可以开始做一些非常轻柔的踝关节屈伸活动，但绝对不能过早负重，具体的康复计划，下周复查后再定。”
周回一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右脚，感受着那久违的、没有任何束缚的自由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因为肌肉僵硬和血液重新流通而产生的轻微酸胀麻木感。
他尝试着轻轻动了动脚趾，动作迟缓而僵硬。
还没等他细细体会这种感觉，一个身影已经迅速地蹲在了他的面前。
——是魏寻。
他几乎是在医生话音刚落的瞬间，就一个箭步上前，蹲在了周回的脚边，目光专注得近乎虔诚，紧紧地锁在那截苍白脆弱的脚踝上。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抑制的、近乎狂喜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他连日来因为担忧和劳累而积攒的阴霾，让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这一个月来，他比谁都更盼望这一天的到来。看到石膏被拆下，就像是看到了驱散前世阴影的第一缕曙光。
“周回，”魏寻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和如释重负后的轻颤，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悬停在距离周回脚踝几公分的地方，并不敢真的碰触，生怕弄疼了他，“还疼不疼？”
周回的目光从自己的脚踝移到蹲在面前的魏寻脸上，看着对方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和毫不掩饰的喜悦，心中那份因为脚踝不适而产生的烦闷，莫名地消散了些许。
他尝试着更大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脚踝，立刻感觉到韧带和肌肉被牵拉的酸痛感，以及骨裂处传来的、可以忍受范围内的隐痛。
他微微蹙了下眉，但还是看向魏寻，声音比刚才多了一点温度，也带着一丝自嘲：“不疼是假的。感觉像块生锈的铁，动一下都咯吱响。”
他的回答很诚实，没有隐瞒不适感。
魏寻听到他说疼，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些，眉头也跟着蹙起，眼神里又充满了担忧：“还是很疼吗？是骨头疼还是肌肉疼？要不要让医生再看看？” 他说着，就想转头去找医生。
“哎呀，刚拆了肯定疼啊，正常现象。”盛遂阳连忙拉住他，“医生都说了没事，就是需要时间恢复。你别一惊一乍的。”
他看着魏寻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又想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拆石膏呢，比阿回还激动。”
魏寻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又开始泛红，但他还是不放心地看着周回：“真的没事吗？”
周回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疼痛带来的不适感似乎又淡了些。他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就是需要慢慢活动恢复。不用担心。”
医生这时也完成了清理工作，直起身，将一张写着注意事项和复查时间的单子递给周回：“好了，回去注意休息。这是下次复查的时间，康复训练很重要，一定要按时来，不能偷懒。”
“谢谢医生。”周回接过单子，认真看了一眼。
医生点点头，离开了诊室。
诊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盛遂阳迫不及待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递给周回：“来，阿回，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走两步？感受一下久违的大地！”
周回接过拐杖，在盛遂阳和魏寻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将重心转移到左脚，然后尝试着用右脚的脚尖轻轻点地。一股酸胀和轻微的刺痛感立刻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不行不行！”魏寻立刻紧张地阻止，“医生说了不能过早负重！你别急，慢慢来。”他扶着周回胳膊的手臂绷得很紧，生怕他摔倒。
“好吧好吧。”盛遂阳也连忙附和，“咱不急于这一时，先把拐杖用熟练了再说。”
周回看着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尝试，重新将重心放回左脚和拐杖上。看来恢复还需要很长时间。
“走吧，先回学校。”周回开口道。
“好嘞！回宫！”盛遂阳夸张地喊了一声，再次架起周回的右胳膊。
魏寻也立刻站到左侧，小心地扶住。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仅仅扶着手臂，而是更往下一些，轻轻托住了周回的腰侧，提供了更稳固的支撑。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小心翼翼，但比起一个月前，多了几分熟稔和理所当然。
周回感觉到腰侧传来的支撑力量和魏寻指尖的温度，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这一个月，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虽然内心深处那种别扭感并未完全消失，但至少不会再像最初那样抗拒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魏寻扶着他的手，似乎比平时更有力，也更稳定，那份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难以言喻的安心感，让他原本因为疼痛和对未来康复的担忧而有些烦躁的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三人慢慢地走出诊室，沿着医院长长的走廊往外走。周回拄着拐杖，在两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向前走着。虽然脚踝还很疼，肌肉也僵硬不堪，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朝着恢复正常的轨道前进。
魏寻专注地感受着手臂下周回身体的重量和温度，感受着对方每一次呼吸的起伏。石膏拆掉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他扶着周回腰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侧过头，目光落在周回线条分明的侧脸上，眼神温柔而坚定。
周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侧过头，正好对上魏寻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魏寻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了视线，耳根再次染上了一层薄红。
周回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默地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盛遂阳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个了然的笑容，但他很识趣地没有开口调侃，只是继续扮演好自己“忠诚护卫”的角色。
医院门口，预约的出租车已经在等待。盛遂阳先拉开车门，魏寻则小心翼翼地帮助周回调整姿势，将打着石膏的腿先送进车里，然后才扶着他慢慢坐进去。
整个过程，魏寻的动作都极其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等周回坐稳，魏寻才跟着坐了进去，紧挨着周回的左侧。盛遂阳则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缓缓启动，朝着学校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周回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并未睡着。
魏寻则坐得笔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周回那只还无法自由活动的右脚，眼神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担忧。
盛遂阳刷着学校论坛，突然哀嚎一声：“完蛋！还有一星期就期末考了！”他扭头看向后座，“你俩准备得咋......”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想起年级第一正坐在旁边，这问题问得实在多余。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而把手机往魏寻面前一递：“阿回，你看这论坛上说的重点范围靠谱不？”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期末考重点预测！信我必过！》的标题。
周回闻言抬眸扫了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这预测去年就有人在传，结果......”他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出题老师反手就考了完全不一样的知识点。”
盛遂阳顿时垮下脸：“那咋整啊！我连课本目录都还没认全呢！”他夸张地抱住脑袋，活像只被雷劈中的鹌鹑。
周回终于看不下去，淡淡开口：“重点在第三章和第五章。”
盛遂阳眼睛“唰”地亮了起来，一个箭步蹿到周回身边，活像见了救星：“哥！哎哟我的亲哥！”
他夸张地双手合十，就差当场跪下了，“您老再多透露两句呗？比如...那个电磁感应大题会考哪种题型啊？”
周回头也没抬，只是分享给他几个电子文档。盛遂阳如获至宝地点开电子试卷，发现重点题型都被用红笔细致地做了标记，连容易出错的细节旁边都打了星号。
魏寻在一旁看得好笑，故意插嘴：“某些人平时上课不是挺能睡的嘛，现在知道急了？”
“我那不是睡！”盛遂阳急得直跳脚，“我那是在...在闭目养神！为了更好地吸收知识！”
说着又狗腿地凑近周回，“周哥~要不今晚我请你吃宵夜？食堂新出的烤肠可香了！”
周回这才抬眸，淡淡地扫了盛遂阳一眼：“不饿。”
随后将电子文档也发给魏寻一份：“你也做。”
魏寻接收周回发的电子文档，目光快速扫过屏幕。
文档排版清晰，重点内容用醒目的红色标记，甚至在一些复杂的公式推导旁边，还有周回手写的简要注解和易错点提示。
这份笔记的详尽程度，远超他的预料，与其说是重点提纲，不如说是一份精心准备的浓缩教材。
“谢了，大学霸。”魏寻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从他口中滑出。
周回原本微阖的眼帘轻轻掀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和疏离的眼眸转向魏寻。
听到“大学霸”这个称呼，他的眉梢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只是唇线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他没有回应魏寻的道谢，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收下了这份感谢，然后又重新合上了眼眸，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再关心。
但魏寻能感觉到，他周身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气息，似乎悄然消散了一些。
“话说回来，阿回，”盛遂阳又转向周回，语气变得认真了些，“这重点是有了，但这么多内容，一周时间也够呛啊。有没有什么……速成秘诀？”他搓了搓手，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周回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平缓无波：“认真看，认真记，认真做题。”
“呃……”盛遂阳被噎了一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吧，当我没问。”他就知道，从周回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投机取巧的法子的。这位学神，向来只信奉脚踏实地。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只有轮胎碾过路面发出的轻微噪音。
窗外的街景在飞速倒退，路灯的光芒在车窗上拉出一道道流动的光痕，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却又带着几分归途的宁静。
魏寻的目光没有离开周回。
即使对方闭着眼睛，他也觉得周回的侧脸轮廓依旧那么好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薄而有型的嘴唇轻轻抿着。
因为拆了石膏，周回的脸色比之前在医院时好了一些。
他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周回，你脚踝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自然的关切。
周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这一次，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魏寻的脸上。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映着窗外掠过的灯火，显得格外深邃。
“还好。”他言简意赅地回答，声音比刚才回答盛遂阳时，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医生说先用温水擦洗，这两天避免过冷或过热刺激。”
“哦哦，对，温水。”魏寻连忙点头，“回去我帮你打水。”
盛遂阳在前排听着两人的对话，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悄悄对着后视镜里的魏寻比了个大拇指，眼神里满是“兄弟你上道了”的赞许。
魏寻被他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捣乱。
周回没有理会两人的小动作，他的视线从魏寻脸上移开，转向窗外，看着那些飞逝的灯光，眼神有些放空。
周回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一个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他并不讨厌魏寻的这种“主动”，甚至在内心深处，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和依赖。
魏寻的照顾无微不至，从最初的刻意保持距离，到后来因为伤势不得不接受对方的帮助，再到现在，某些事情似乎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