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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阴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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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沈听野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合作社的办公室里堆满了文件，墙上贴满了绿洲地产和绿野鲜踪的资料照片。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再次核对周叙白昨晚发来的信息。
"查到了！"周叙白的消息闪烁着，"绿洲地产的实际控股方是新科化工，省内最大的农药生产企业之一，三年前因为污染问题被赶出开发区，一直在找新址。"
沈听野的心跳加速。他迅速搜索新科化工的相关新闻，一条两年前的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新科化工废水直排致百亩良田绝收，村民集体抗议》。报道配图中，干裂的土地和枯死的庄稼触目惊心，而站在抗议村民对面的，正是那天在村委会见过的西装男，只不过当时他胸前的工牌写着"新科化工项目部主任"。
"果然是个骗局..."沈听野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将证据打印出来。所谓的"生态度假村"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想要的是青山镇这片远离城区、监管薄弱的土地，用来重建那些在城市里无法立足的高污染工厂。
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爬上了东边的山头。沈听野抓起外套和那叠资料，正要出门找程垦，办公室的门却被猛地推开。
程垦站在门口，脸色异常苍白，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看起来一夜未眠。他手里捏着一份文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整晚！"沈听野急切地上前，"我查到了重要证据，绿洲地产其实是——"
"新科化工的壳公司。"程垦打断他，声音嘶哑，"我知道。"
沈听野愣住了："你怎么..."
程垦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他："县农业局副局长刚才约我见面，给了我这个。"
那是一份标有"机密"字样的规划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青山镇未来三年的"发展计划"：东边的良田将变成化工园区，北面的山坡是废水处理站（实际上只是个蓄污池），就连镇子南边的小学都被规划成了员工宿舍。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图纸角落的批文签名处，赫然盖着县里好几个部门的公章。
"这...这不可能..."沈听野的手不住地发抖，"他们怎么能这样明目张胆..."
"副局长说，这是大势所趋。"程垦的声音冷得像冰，"县里需要税收和就业，而我们的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沈听野猛地抬头："他威胁你？"
程垦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他说省农科院有个位置很适合我，只要我认清形势，别再煽动村民反对开发。"程垦顿了顿，继续说道："否则，不仅电商基地的政策支持会全部取消，连袁教授的项目也会受到影响。"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可怕。沈听野看着程垦疲惫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此刻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他热爱的事业和前途，一边是他发誓要守护的家乡和...他们之间的感情。
"你...怎么回答的？"沈听野轻声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程垦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省里的调令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程垦站在农技站办公室，手里捏着那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纸张在他指间微微颤动。站长赵明德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小程啊，这是好事。省农科院高级研究员，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垦的目光落在"工作调动通知"几个加粗的黑体字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三天后报到。"赵站长递过钢笔，"签个字吧。"
钢笔悬在纸面上方，墨水在笔尖凝聚成一颗黑色的泪滴。程垦突然把笔放下："站长，我想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赵站长猛地拍桌而起，"程垦！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县里王书记亲自打的招呼！"
程垦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知道。"
走出农技站大门时，沈听野正靠在摩托车旁等他。五月的阳光把他的白衬衫照得几乎透明，后颈上细密的汗珠闪着微光。
"怎么样？"沈听野递给他一瓶冰镇汽水。
程垦接过汽水，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调我去省农科院。"
"你已经决定好了是吗？"沈听野拧开自己那瓶，汽水"嗤"地喷出来，溅在他手背上。他随意地甩了甩手，"什么时候走？"
"下周一。"
沈听野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喝汽水："那我是不是得给你办个欢送会了……"
摩托车引擎轰鸣着驶过乡间小路，两旁的稻田在热浪中摇曳。沈听野的手搭在程垦腰侧，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他想说点什么，但风声太大，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程垦拨通了袁教授的电话。
"老师，我收到调令了。"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虽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对你来说确实是个好机会，你的抗旱稻研究可以在更好的平台上开展。"
程垦望着窗外的月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如果我拒绝呢？"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良久，袁教授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省里有人给我打过招呼了，说这次调动很有深意。"
"您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袁教授的声音突然压低，"有人不想让你继续在青山镇捣乱。绿洲地产背后牵扯的利益，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程垦的指节泛白："所以您也建议我放弃抵抗吗？"
"小程啊，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换个思路去想，这也可以是你的机遇。"袁教授意味深长地说，"省农科院的实验室，能做的检测可比县里多得多。"
挂断电话，程垦在书桌前坐了很久。月光照在那份调令上，公章红得刺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家中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沈听野去开门，发现赵大婶的儿子赵明带着十几个年轻人站在门外，个个脸色凝重。
"沈哥，"赵明直接了当地说，"我们商量好了，绝不卖地！我娘说了，地是命根子，卖了地，以后娃们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
"对！"身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附和，"我在城里读过书，知道那些化工厂什么样！他们说的好听，等建成了，咱们青山镇就真成污山镇了！"
沈听野心中一暖，正要说话，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嘈杂。王铁柱领着另一群村民浩浩荡荡走来，其中大多是中老年人。
"赵明！你小子别在这儿蛊惑人心！"王铁柱扯着嗓子喊，"卖不卖地是大家的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做主！"
"王叔！"赵明上前一步，"您看看这些证据，绿洲地产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开发商，他们是——"
"我不管他们是谁！"王铁柱粗暴地打断他，"人家给真金白银，一亩地十五万！我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孙子马上要上学了，这钱能送他去城里读好学校！"
"可那是断子绝孙的钱啊！"赵明急得眼眶发红，"等化工厂建起来，您孙子怕是连健康长大都难！"
"放屁！"王铁柱怒吼，"你们这些年轻人懂什么！就想着什么环保、理想，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在乎空气干不干净？"
两派人马在院子中越吵越凶，引来了更多村民围观。沈听野看到人群中的分裂越来越明显——年轻人大多站在赵明这边，而年长一辈更多支持王铁柱。更令人忧心的是，几个原本中立的村民开始悄悄往王铁柱那边挪动脚步，显然金钱的诱惑正在占据上风。
"都静一静！"程垦突然从房子中走出来，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争吵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向他。
"程技术员，"王铁柱语气缓和了些，"您给评评理，这地该不该卖？"
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盯着程垦。沈听野注意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那份文件。
"我..."程垦开口，却又停住了。他的目光扫过赵明坚定的脸，王铁柱期盼的眼神，最后落在沈听野身上，那里面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人群外围。车门打开，那个西装革履的绿洲地产代表走下来，身边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
"各位乡亲，"西装男笑容可掬地说，"我是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的。考虑到青山镇的特殊情况，我们决定将收购价格提高到每亩十八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王铁柱那边的人顿时喜形于色，而赵明这边则面露绝望。
"而且，"西装男继续道，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程垦，"我们承诺优先雇佣本地人，月薪不低于三千五，还有五险一金。"
这个数字在青山镇简直是天文数字。沈听野看到更多村民开始动摇，甚至有几个原本站在赵明身边的年轻人悄悄挪动了脚步。
"大家别上当！"沈听野忍不住喊道，"他们是化工企业，会在我们的土地上建工厂，污染水源和空气！这些钱买不来健康！"
西装男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这位先生，您的指控毫无根据。我们是正规的生态旅游开发商，所有项目都经过严格环评。"他转向人群，"不过，如果有人执意阻挠青山镇的发展..."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县里可能会重新考虑一些扶持政策，比如电商基地的补贴，农技站的项目资金..."
赤裸裸的威胁让现场一片哗然。沈听野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驳，程垦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别冲动。"程垦低声道，"他们这是故意的。"
"所以你就要屈服？"沈听野甩开他的手，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就因为他们威胁要取消补贴？程垦，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程垦的眼神一暗，却没有辩解。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沈听野心寒。
"乡亲们，"西装男趁热打铁，"明天上午在村委会正式签约，前五十户签约的还有额外两万元奖金！机不可失啊！"
人群像被磁铁吸引般向西装男涌去，争相询问签约细节。赵明和几个年轻人孤立地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愤怒。
沈听野转身回到家中，重重关上门。几分钟后，程垦跟了进来，两人之间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听野，"程垦终于开口，"我们需要冷静思考。正面冲突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
"所以你选择妥协？"沈听野打断他，声音尖锐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就为了你的前途？为了那个省农科院的位置？"
程垦的脸色变得煞白："你不明白..."
"我明白得很！"沈听野抓起桌上的证据摔在程垦面前，"你看看这些！他们要在我们的土地上建什么！而你居然在考虑和他们做交易？"
"我没有！"程垦终于提高了声音，"但我们需要更聪明的办法！硬碰硬只会让村民更分裂，正好中了他们的计！"
"聪明的办法？"沈听野冷笑，"比如悄悄签下那个省农科院的offer？"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插进两人之间。程垦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你怎么会这么想..."程垦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沈听野从未听过的疲惫。
沈听野立刻后悔了，但愤怒和失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那你怎么想？眼看着他们把青山镇变成化工厂？眼看着我们这些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还是说..."沈听野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们的感情对你来说，也抵不过一个铁饭碗？"
程垦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向门口，在离开前停顿了一下："我需要时间思考。明天...明天我会给你答复。"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记闷雷，震得沈听野心脏生疼。沈听野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手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窗外，村民们仍在热烈讨论着明天的签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感，仿佛整个青山镇都站在了悬崖边缘，却还在为即将到来的坠落欢呼。
沈听野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手机拨通了周叙白的号码："老周，我需要你帮个忙...对，就今晚...我要去绿洲地产的临时办公室看看。"
夜幕降临后，沈听野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摸到了镇东头那间被绿洲地产租用的小院。周叙白已经提前踩过点，告诉他保安会在十点换班，有大约五分钟的空档。
沈听野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汗。他从没干过这种事，但此刻愤怒和绝望给了他勇气。趁着保安离开的间隙，他翻过矮墙，溜进了亮着灯的主办公室。
桌上堆满了文件，沈听野迅速用手机拍照。大部分是普通的收购合同，但当他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时，发现了一份标有"青山镇项目三期规划"的文件。
翻开一看，沈听野的血液几乎凝固——这份规划比程垦从副局长那里拿到的更加详尽，也更加可怕。不仅规划了化工厂，还有农药生产线和危险品仓库，甚至连应急方案都写好了："一旦发生泄漏，可沿青山河向下游排放，该区域人口稀少..."
最令人心惊的是文件末尾的备注："青山镇村民签约后立即启动拆迁，尤其要优先处理那些顽固分子，必要时可联系县里强制执行。"
沈听野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他拍下每一页证据，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吴丰收那边搞定了，明天他会带头签约。"是那个西装男的声音。
"电商基地那边呢？"另一个陌生的男声问道。
"放心，县里已经敲打过程垦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至于他那个小男朋友..."西装男冷笑一声，"等工程开工，自然有人收拾他。"
沈听野屏住呼吸，蜷缩在办公桌下。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门把手转动的一瞬间，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叙白发来的短信！
"谁在那里？"西装男厉声喝道。
沈听野顾不得隐藏，从后窗翻了出去，在保安的追赶中拼命奔跑。夜风在耳边呼啸，他的心却比风还乱——那些可怕的规划，那个关于"收拾他"的威胁，还有...程垦知道多少？他真的会屈服吗？
跑回合作社时，沈听野已经精疲力竭。他瘫坐在门前，看着手机里拍下的证据，突然意识到明天的签约会可能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而程垦...他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就在沉思时，远处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沈听野警觉地抬头，发现电商基地的方向冒起了浓烟。他拔腿就跑，赶到时只见仓库的窗户被砸得粉碎，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破坏声。
"住手！"沈听野冲进去，借着月光看到几个黑影正在砸毁包装机和电脑。听到喊声，那些人迅速逃窜，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是吴丰收，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这只是开始，"他丢下一句话，"告诉程垦，这就是跟绿洲作对的下场！"
沈听野站在一片狼藉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他颤抖着拨通程垦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夜，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