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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邵维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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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公寓门口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股冷意了,扑面而来的,张狂的寒气,一个劲的往我骨缝里面钻进去,撕咬抓挠。
于是我就知道季慎微又来了。
每天早上和晚上,他都会来我家待上一会,顺便帮我做好饭,尽管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他,尽管我从他提出这个请求的第一天就明确对他表示过拒绝,委婉的拒绝。
他不听我的,他生前该是很固执的人,因而死后变成厉鬼的固执程度要乘以n次方。对此我很无力,但还有的选择是,我可以不吃他给我做的饭。
恶鬼做的饭,没人敢吃吧。
我不敢,我不知道吃下去会怎么样,会死一定是件好事,但我担忧死的过程会很痛苦。
死不能也是件痛苦的事。
这件事我问过季慎微,他的反应很过度:眼睛迅速充血到红,搅和到一半的汤匙“嘭”的一声掉回锅里,乳白色的骨头汤飞溅起来,我吓一跳。
“你是这样想的吗?”他的手微微颤抖,咬了下唇继续说,“你觉得我会害你?邵维璋,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当时我就想说:季慎微你不是人,你是鬼。
但这话我没说出口,季慎微穿一身青白褂袍,两眼红红看着我,我就没有什么话可讲。
把钥匙插进锁芯,转半圈就开了,我走进去,客厅打着大灯,光线很温馨。
“你回来了。”听见声音我转头看向旁边的厨房,季慎微坐在厨房外侧的饭桌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他见我看他,笑得更明显了些,向我展示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温声叫我:“先净一净手,再过来吃饭罢。”
他偶尔冒出来几个比较古味的字词,才让我猛然意识到这个人,不这只鬼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是我的祖宗辈。
娶了只鬼已经够可笑的了,娶了只祖宗辈的鬼,我心里已然麻木了。
是我天生就欠季慎微的。
我收回目光,没听他的话,拎包走进卧室锁好门。很快打开桌上的电脑,今天主管扔了很多事情给下面,我没有完全做完,跑回家来加班,省得明天上班挨骂。
才打开文件,我就听见房间外的敲门声,不轻不重的,但没人说话。季慎微很会看人眼色,所以虽然我单方面对他排斥,但几个月下来,我们没有吵过一句话。
季慎微有分寸的距离感总是让我对他很难生起气,而他本人很轻易地认识到这点,并且加以利用,成功让我的底线一退再退,现在就算他在房间外面敲我的门,我也没什么厌恶感了。
习惯真是,让人惧怕。
我没有理会,今天工作太多,让我有点心烦。我脾气不好,心情一差就忍不住火,被生活捶打了几年,长了记性,学会把火气往肚子里咽,慢慢也磨出了所谓好脾气的一面。
但这一面一般只对着公司,同事和我的领导,在自己家里……我暗自期望季慎微能发挥他那得天独厚的眼力见,不要往我枪口上撞。
我预感今天如果季慎微烦我,我说不定会跟他吵架。
虽然我很清楚他不过是好意,看我没有吃晚饭,或者看出了我的烦躁。
但我不需要他的关心。
我把手里的文档修改到一半,季慎微直接穿门进来了,他进来那一刻,房间骤然冷了几度,丝丝冷风拂过我的面颊,我摔了鼠标,忍了下脾气,转过头看他。
“有事?”
他很可笑地端着一盆水走过来,放在我面前,非常乖顺的模样:“你洗一洗,去吃饭好不好。”
我吐出一口气,把桌上的公文包打开,拿出一袋面包给他看:“我有晚餐。”
“不吃这个罢,”他说,“我做好了晚饭,都是你喜欢吃的。”
我在家里吃饭的日子屈指可数,天知道他哪里了解的我喜欢的菜式。
“季慎微。”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温声温语地跟他说,“我不想吃你做的饭,这不是第一次跟你说过了吧?你没记性?”
他脸上的笑意僵住,双瞳开始充血,我知道他这样的厉鬼一点点不顺心就要大怒,接着把我的房子搞得一塌糊涂,最后人清醒过来含着眼泪给我道歉。
所以他之前展露出来的温柔乖顺都只是一时的戏码,他这种几百年功底的大鬼,偏执得几乎不成样子,这一点从我初次见他且拒绝掉他的求婚后,他险些干出的事中深有体会。
最开始的时候,季慎微就在强迫我,强迫我与他结婚,强迫我习惯他占据我的生活,他是强势的,不容置喙的,我作为人类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到最后只能全盘接受。
但直到现在他还在蹂躏我的底线。
没有意思,我干脆连工作都不做了,直接转过椅子直视他。
“季慎微,你这样好玩吗?”我很冷静地对他发问,甚至不认为自己在对他发脾气,“你还想强迫我到什么程度?不会还包括上床吧。”
我没忍住笑了一下,真给自己长脸了,邵维璋。
他眼睛里的红色迅速退散,变成灰蒙蒙一片,季慎微本来皮肤就足够惨白,眼底的红丝褪去,死白得更加夸张。
几个月前的我还很吃不住他这幅样子,他无论出不出现我都十分提心吊胆,哪怕他轻轻看我一眼,我都感觉呼吸要停滞了,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季慎微一张死人脸太过吓人了。
现在却不会了,他这张惨白惨白的鬼脸我看多了竟然习惯了,如今直视他也完全不在怕的,而且我跟季慎微签订了婚约,作为他丈夫,他实在不好弄死我。
他罕见地沉默,咬着自己没有血色的嘴唇,这是他经常性的动作:“我没有……”他低下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密密的一排长睫毛,“我,不想强迫你,可,我控制不住……”
他不再说话,而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于是叫他的名字:“季慎微。”
他抬起头看我,灰白眼眸里隐约闪过水泽。
我心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解除婚约吧?”
他滞愣看住我,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说什么?”
我再次回答,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我说,我们的婚约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