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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我们分手吧。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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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大学校图书馆的正门口的那个午后。
“我们分手吧。”
“好。”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他说过,分手这种话太伤人,不能轻易说起。在她脾气上来第二次提出分手的时候,他像以往一样,捋顺了她暴躁的毛,握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把她背靠着圈在怀里。一边温柔的亲着她耳边的碎发,一边柔声的说:“炸毛的小狮子,你的脾气怎么总是这么大,就不能安静的听别人把话说完吗?哪怕是承认错误也不行吗?死刑犯还有申辩的权利呢。”
怀里刚刚炸过毛的小狮子冷静下来自知理亏,乖顺的窝在怀里一动不动。
“人家刚要和解,你上来就把谈判桌给掀了,还把负荆请罪的人揍了一顿。你说,这样做是不是太……不礼貌了?”唐骁的声音柔和中带着一丝软糯,在林微然的耳边轻轻飘荡:“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你再提出分手,我真的会答应的。”说着两根指背又威胁性的掐了掐她的脸。
小狮子当即保证以后无论多生气,都不会轻易说伤人的话,但是,那么苍白的保证怎么会奏效呢?人在气头上,送到嘴边的话又怎么收得住?于是,在半年后的一次争吵中,林微然又一次掀了谈判桌,唐骁也信守承诺的答应了她分手的要求。
后来,他考了本校体育系的研究生,后来,她申请了新加坡为期两年的交流学习。
此去经年,天涯路远。
多年之后,一个初秋暖洋洋的午后,蔚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透过大落地窗斜斜照进客厅,均匀的铺撒在原木色的地板上,唐骁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纯棉家居服,慵懒的靠坐在沙发上。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PAD屏幕上不紧不慢地上下划动,每一下动作都带着几分闲适,林微然穿着同款家居服,捧着一本书,懒洋洋的枕在唐骁的腿上,温热的手指时不时的探进他的家居服里,在腰上掐两下,被逮住,老实……两分钟后,再次探入,再掐两下,再次被逮住,圈在怀里,拨开碎发,从额头吻到嘴角,舌头探入温热的口腔,深深一个长吻直到怀里的人气喘吁吁,老老实实的躺在怀里……
两人说起重逢的那一天,对项目说明会的内容完全没了印象。只记得,那天下午,雨歇云散,天空慢慢放晴,如同这个午后。
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格外空灵。像是被大自然精心擦拭过的巨大蓝宝石,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傍晚时分,天边那一抹迷人的晚霞,宛如被打翻的颜料盘,橙红、金黄、淡紫交织在一起,层层晕染开来。橙黄的光洒在大地上,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一切都变得那么柔和而美好。
铺水面辉辉晚霞,点船头细细芦花。
当晚市场三部的庆功宴上,郭总激动的提起酒杯,指了指窗外,笑容灿烂又倍感欣慰的对林微然说:“大雨过后定有祥云!”
那天晚上,郭总激动得像是自家儿子考上了清华,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被几个男同事合力抬回了家;市场三部全员欢呼雀跃,提前庆祝即将到手的,数目可观的年终奖;周晓晓兴奋万分,如果市场三部的项目通过了,后面所有的工作,她都有机会参与,前辈们说的那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天时地利人和的学习机会,她入司才半年,就这么水灵灵的赶上了。
林微然却有些恍惚,她原以为自己还没有从上午的那一次重逢的混沌中挣脱出来,当天晚上,她抱着热水袋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握在手中的体温计上的电子数字告诉她——她的恍惚很大程度来自于——高烧。
这场高烧来得就像金城刚刚下过的这一场大雨,来得又急又猛。夜里被两片退烧药强压下去的体温,天还没亮就死灰复燃了。
凌晨时分,林微然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仿佛身体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巴掌大的小脸烧得通红,像是熟透了的番茄,额头滚烫,感觉可以磕一枚鸡蛋在上面。剧烈的咳嗽一声接一声,“哐哐”的共鸣声振得脑仁儿疼,一串无法压制的咳嗽过后,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喉咙干涩疼痛,吞咽口水时就像有一把尖锐的刀在划割。她时不时颤抖着,即便盖着厚厚的被子,仍觉得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林晓琳接到电话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手掌轻轻搭在她的额头上,知道她在发烧,却也被烫得一惊:“我的天啊!”
虽然觉得因为感冒叫辆救护车来有点夸张,但看了看眼前这个高烧到昏迷的人,和自己瘦小的身躯,要是这一路把她扛到车里,真到了医院说不准外伤和感冒哪个更严重。简单评估后,林晓琳果断的打了120。
救护人员把林微然抬到单架上时,她艰难的睁开双眼,眼神迷离而涣散,视线已然模糊,隐约中听到了林晓琳的声音,又缓缓闭上了眼。
深夜的急诊病房人声鼎沸,热闹得像是早晨六七点钟的菜市场,推车的滚轮声、匆匆的脚步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惨白的灯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每一处角落,林微然闭着眼睛,努力过滤掉每一组干扰性的对话,只留下林晓琳和医生的信息。
“医生说你需要输液观察,不用住院,我刚刚在角落里找到一个有拉帘的病床,一会我们去那里输液,你好好睡一觉。”林晓琳在她耳边小声的说,林微然微微点头回应。
输液里加了助眠的药,林微然这一觉睡得很沉,但又做了好多梦,一段又一段,每一段里都有唐骁的身影,每一段故事都记不清结局。梦里,她回到了7年前的那个初夏,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那是林微然上一次轰轰烈烈的发烧。
林微然大三那一年的初夏,细雨连绵,淅淅沥沥地持续了整整一周,空气里满是黏腻的潮湿感。星期三的下午,整个会计系都没有课,宿舍的几个人都跑去了自习室。林微然吃过午饭就觉得不舒服,本想回去休息一下。小睡了一会,难受的感觉愈演愈烈,下午一个人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几次想坐起来,都摇摇晃晃头晕得厉害,无奈又躺了回去。
第一个发现她的是林晓琳,她所在的法律系宿舍在会计系的楼下一层,大一入校时,得知林微然的宿舍空了一个床位,去宿管阿姨那里小施手段就调了过来。
林晓琳叫了宿管阿姨又找了隔壁宿舍的几个同学,合力把林微然送到了医务室,一路上,林微然意识模糊,只有林晓琳的声音在耳边回旋。
身体虚弱加之药物作用,林微然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唐骁家卧室的床上了,她轻轻的动了动身体,被子裹得有点紧,抻不出手臂。定神环顾四周,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闭合着,仅有几缕阳光,像是寻到了一丝机会,奋力从窗帘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在昏暗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
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昏沉,家具的轮廓在朦胧中影影绰绰,沙发上的唐骁,抱着靠枕蜷缩成一团,一个一米八七的精壮男子窝在一张一米二宽的淡黄色布艺沙发里,像是一只大象躺在一只全身绒毛的小雏鸭的怀里。别扭、奇怪、不协调,又……可可爱爱。
那段时间,大四的唐骁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毕业论文的准备上,为了收集论文数据,他需要跟着专业队外出参加比赛,记录下每位运动员在比赛和训练时的数据。收到林晓琳通知的时候,他正在一场比赛中,简单和教练交待了一下,唐骁赶着最早的一般飞机飞了回来。
在林微然昏睡的一天一夜里,唐骁严格按照校医的交待,定时测量和记录体温,根据不同的温度采取相应的措施。凌晨时分,林微然的体温持续进入正常状态了,唐骁才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
像是感觉到了有人注视着自己,唐骁警觉的睁眼,看向床上的人:她醒了,正静静的看着自己。唐骁起身,奈何沙发太小,睡得实在不舒服,胳膊和腿被压得没了直觉,挣扎了两次才彻底起身,唐骁一边舒展筋骨一边朝床边走来。
“你感觉怎么样?”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沙哑,坐到床边,抬手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还好,正常。
“我好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微然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从被子里用力抻出手,去摸他下巴上青虚虚的胡茬,声音柔弱沙哑:“你怎么不到床上来睡?”
“这几天比赛排得密,没顾上刮胡子。”唐骁抓住林微然的手,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又塞回了被子:“赛后整理数据熬了两天,真躺床上就起不来了。”
林微然说她想吃平时常吃的那家校门口的海鲜粥,还想吃西瓜。
“发烧时不能吃海鲜,西瓜性凉,也不适合。”唐骁温柔且坚定的否决。
僵持了十五分钟,唐骁默默披了件外套出门。半小时后,一手提着打包好的海鲜粥,一手提了一只皮球大小的西瓜出现在门口。
“海鲜粥鲍鱼换成了白虾,这个季节西瓜都是反季的,跑了三家水果店才买到,你还真会点。”唐骁一边抱怨,一边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转身去厨房拿碗筷:“两样都不能多吃,尝尝鲜得了。”
也许是药力发挥了作用,也许是吃到了心仪的美味,也许是唐骁的照顾精心到位,也许……是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半个月之久的人。医生原本说要至少观察三天的林微然,在第二天就康复了。
也许是把原本1个月的论文数据采集压缩到了高强度的两周,也许是看到校医务室病床上那个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人又可以和自己斗嘴了,也许……是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半个月之久的人。唐骁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了,困意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就这样,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和一个持续通宵的人,在合力干掉了一份海鲜粥和一个小西瓜之后,闭上厚重的窗帘,抱在一起从一个明媚的早晨,睡到另一个明媚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