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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吵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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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是傍晚,如雷鼾声从主卧里传来,李锦希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发现玄关处多了一双旧鞋。
李康时回来了?
李锦希伸长脖子,发现李康时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脸色沉沉,心事重重。
目光相接,李康时率先发话:“又去哪里鬼混了?”
神经病。
李锦希瞬间心情降到谷底,重重地把钥匙摔在玄关处。“你出去就是正经,我出去就是鬼混?”
“懒得跟你吵架。”李康时说,“外婆摔了一跤,现在不记得人了。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去医院看看她,别整天骂爹骂娘的,谁也不欠你。”
“看什么?”
“还能看什……”
“看你们演绎情深意切?”
“你有病?在你眼里,只要是有人堆的地方就是演戏吗!冷血动物!”
李康时刚压下去的怒火熊熊燃烧,“真有病!你怎么这样说话?从小到大都这样,冷血动物,都快上大学的人了一点也不懂事!今天高考结束是五点!你天黑了才到家!”
怎么样算懂事?
李锦希静默地看着濒临暴怒的李康时。
曾经她怎么也追不上堂表兄姐的脚步。不论是追进游戏厅,追进KTV,追到小卖铺门口守着,等在教室门口,不论怎样追,都会被他们抛在身后。
也比不过堂表亲在妈妈心里的地位。堂妹捏个饺子被妈妈夸成厨神,堂弟爬上树被妈妈夸得神勇。而自己,校运会展示长廊斩获科技绘画一等奖的作品,被戏称“这个人的名字和你一样”。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人生和那张被堆在滨海三中美术室角落的一堆堆画作一样,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被送去垃圾场。
李锦希默默盯着那根指着自己鼻尖、距离越来越近的食指。
李康时从客厅大步跨来,穿过餐厅,逼近玄关,卧室里的鼾声突然静止,两人同时看向主卧的方向,鼾声只停了几个呼吸,很快重新响起。
意识到差点吵醒人,李康时压低了声音,指向罩着防蚊网的餐桌。“今天高考结束,老爸给你煮了这么多菜,你又跑去外面?这么晚才回来?都几点了?”
“质问我?你想表达什么?”
李锦希斜瞥一眼,收回视线。
“煮的全是我不爱吃的菜,还把厨房搞得全是油烟,最后碗是我来洗,厨房卫生是我来搞,你想说什么?表达你身为哥哥必须以身作则教育一下妹妹的装逼义务?从小到大我说了多少遍我不吃鱼我不吃鱼我不吃鱼,特意破戒去买鱼□□我吃下去,还要我感恩戴德,你们三个谁听得懂人话?我吃糯米会胃痛,我吃太油的会胃痛,我说了这么多年,你们三个谁记得?”
李康时懵在原地,大概是没想到寡言少语没存在感的妹妹突然能蹦出这么流利的反驳,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那副震怒之下脑子里的语言系统崩溃无法运转的笨拙模样,还真能瞧出他身上流淌着李勇斌的DNA。
“你、你——”
你了半天,李康时顺口气,憋出一句通顺的话:“怎么说话的?你不会好好说话?非得吵架?”
“不是你先跟我吵架的吗?”李锦希在站昏黑的玄关里,眼神冷寂如冰,“我天生就这样,是你们从来不理解我,从来没正眼看过我,现在反而指责我,你算老几?”
“什么时——”
“闭嘴!别打断我!”
李锦希毫无前兆地大吼起来,因用力过猛而整张脸吼成猪肝红,吓得李康时整个人打哆嗦。
吼得嗓子疼,李锦希清咳几声,把书包一扔,往前逼近一步。
“我跟你说着话,跟爸妈说着话,跟其他人在说话,谁都可以打断我!假装没看到我!出门总是忘记我!去素菜馆吃饭总是忘记我!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人记得!我忍你们够久了!感恩戴德吧!告诉你李康时,我从来没在家里对你们三个吼过骂过!不代表我怂我怕!想打一架就来啊!反正我也受够了!”
李康时反而后退了,目光怔怔地,身形摇晃了一下,因为左耳缺陷而永远无法带正的眼镜,歪斜挂在脸上,让他看上去有些搞笑。
他凭什么伤心。
李锦希弯腰捡起书包,发现自己鞋都没来得及拖,就被李康时堵在玄关莫名其妙一通指责臭骂,越想越窝火。
——他凭什么伤心?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李锦希慢吞吞地蹲坐下来拆鞋带,听到主卧里老爸鼾声依旧,心里越发不痛快。
这么大动静依旧睡得香,不会是为了包庇李康时装睡吧?
——就是如此,李锦希。
——你害怕面对争执的场面,所以遇到不安的话题总是找借口跳过,这个臭毛病继承于你的生父。但现在,心里有百分之五十的后悔,剩下的全是痛快。
李康时已经泄了气,嘴里仍不服输,就像小时候即使拳脚输了,也要在嘴上挣回面子,小声嘟哝。
“整天出去玩玩玩,不喜欢在家里,不喜欢跟人接触,一点也不孝顺……我们家族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
李锦希拆到一半的鞋带忽然顿住,迅速重新打好死结,拽起书包带,噌地从地上弹起,积怨已久的恨意终于爆发。
“你以为我想活吗!你偷看过妈妈的日记吗!你知不知道妈妈去医院想打掉我几次!你长这么大,有被妈妈指着鼻子说为了生下你罚款多少钱吗!你有被她说过生下来就是痛苦的开始吗!没有!没有!所以你永远不懂!”
“你哪来的狗胆,高高在上在我面前放的什么屁!你知道她过得这么辛苦还这么偏爱你却这么讨厌我吗!凭什么啊!早知道当男的这么爽我就在娘胎自己搓一条了!叽叽歪歪在我面前吵什么啊?闭嘴吧你!生在长辈荫蔽下长大的男的别他妈对我指手画脚!”
一连串炮轰比刚才惊天动地的怒吼还要高好几分贝,李康时像被子弹击中一样愣在原地,大概是十几年来从未听过李锦希的大嗓门,惊骇地转过身,脚底不稳,狼狈地跌进餐桌边的椅子。
同样愣住的还有李锦希。
我怎么会这样说话?
两人之间被餐厅照明灯割裂,坐在餐椅上的李康时垂着脑袋,被一通臭骂炸懵脑袋后,这会儿两人之间无话可说。
李锦希依旧在玄关里,恶狠狠地瞪着无声流泪的李康时,不知怎么,自己的眼眶也有点酸涩,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吸间仿佛有血腥味充斥鼻腔。
她在胸口闷痛中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真实想法。
——对。
我就是这样想的。
从小到大,日日夜夜,每时每刻。
被众人疼爱,世界的中心,粗心迟钝的瑕疵又刚好可以因为他的性别和他善良的底色忽略不计,以至于看上去几乎无可挑剔的李康时。
真是十分讨厌。
李锦希从嗓子眼里尝到血腥味。
撕心裂肺的吼声终于惊醒卧室里睡得死沉的李勇斌。他迷迷瞪瞪地匆匆从卧室钻出来,沉重的呼吸声伴随泰山般的脚步,两个眼皮困出了褶皱,一开口带着梦呓般的鼻音。
“怎么了?吵架了?”
李康时和李锦希都没说话,于是李勇斌有些无助地看向李康时。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啊?哭什么?多大了还哭?怎么回事?”李勇斌看向玄关处的李锦希,“怎么吵架了?”
“神经病,莫名其妙骂我一顿,他以为他是谁啊?”李锦希背起书包,扭头离开。
——凭什么。
我的成绩比你好,你却被伯父们护送着进到更好的初中和高中。我们本应该是命运共同体,凭什么你坐着火箭飞升了。
就因为你是男的!
因为你是男的。
如果我是男的……
李锦希越想越不甘心,大喘着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小区外的商业街走了很远,已经走到商业街外的小公园。
天空响起隐隐雷鸣,又要下雨。
夏天的阵雨来得快去得快,李锦希嗅到空气中夹杂着泥土芬芳的清凉味道,意识到自己在满是树丛灌木的公园非常危险,于是李锦希无奈折返。
她出门的时机刚好不是时候,阵雨来得不合时宜。李锦希远远瞅见阴沉中商业街透露的暖光,加快脚步,下一秒,冰凉的雨滴砸在头顶发旋,冰得她头皮微微凉,紧接着,倾盆大雨灌下。
李锦希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其实她也不想哭。
可是老天爷下雨,害得她浑身湿漉漉。
李锦希没带伞,在外头背着书包淋了一场雨,等雨停了才慢悠悠地沿着商业街逛,路上遇到好心的姐姐试图邀请自己进店,李锦希怕把人家的店铺搞脏了,谢绝后继续闲逛,毫不在意路人异样的目光。
其实淋雨挺好的,脑子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这下自己真的是流浪狗了,浑身湿淋淋的狗婆。
李锦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布鞋每踩一脚,鞋边溢出一些雨水,就发出“叽哇”一声,像幼儿园小朋友穿的发光嘎嘎鞋。李锦希从中发现了乐趣,深一脚浅一脚、一脚轻两脚重地走回小区,发现李康时站在单元楼大门前。
看到李锦希落汤鸡的样子,李康时有点尴尬地打开单元大门,“走吧。”
连道歉都不会说吗。
李锦希眼尾掠过他。
人类天生自带欺软怕硬的特质。
曾经妈妈劝爸爸戒烟停止玩电脑无果,而且在爸爸身旁不停说话也没有得到回应,气得哭着用手掐灭爸爸烟头,手心的烫伤至今仍在。当时爸爸大发雷霆,突然从电脑前跳起来,作势要打人,忍了又忍,那铁砂掌悬停于半空发颤,如雷震耳的嗓门吓得妈妈抖如糠筛。
小时候李锦希和哥哥打架过,后来因为稍微懂事了,两人没再吵架,甚至说话的机会也变少。李康时大概是从来没想过李锦希会用劈裂声带的嗓子失态地大吼大叫,站在单元楼门口,像个鹌鹑。
此时,鹌鹑跟着李锦希进单元楼,似是怕气氛尴尬,于是主动扯起话题。
“老爸本来想出来找你,但是被二伯叫去喝茶了……大伯和二伯又因为公司的事吵架。”
“……”
“外婆摔了,在人民医院,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
“……外婆住院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以后不要用质问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没有质问你……”
李锦希冷哼一声,停在三零三门前,“他们家允许我们去探望?”
李康时搞不懂她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样的,眼神明显地迟疑起来:“为什么不允许?”
“妈妈和舅舅因为分家吵架,还没和好。”
“虽然没和好,但是舅舅会驱车三百多公里,帮妈妈监工装空调。”
“那又怎么样。没和好就是没和好。”
李康时忍不住道:“你别想太多,住院的是他们俩的妈妈啊,而且他们俩是亲姐弟,怎么可能恨这么久?”
咔嚓一声,钥匙戳进锁孔。
毕竟外婆是妈妈和舅舅血浓于水的生母。
要是哪天和李康时打得头破血流。当妈妈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李锦希盯着李康时开门的背影。
她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能不能放下嫉妒“立地成佛”,总之以她现在的年纪来说,不可能。
——要是哪天自己和李康时打得两败俱伤,不复相见,妈妈会选择和谁住呢?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愿意去谁那儿,说明妈妈更爱谁。
就像大堂哥,不管他闯了什么祸,大姆总是把大堂哥护在身后。她永远宠爱长子,甚至忘记自己的大女儿生着病还被长子扇巴掌,甚至做主替大堂姐原谅他。
……妈妈也会变成那样吗。
李康时拧开门锁,咔哒一声,他开门的动作一顿,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湿淋淋的李锦希,目光闪烁。
“让开啊。”李锦希催促。
“哦、哦。”
李康时率先进屋,眼神躲闪,垂着脑袋说,“下周二轮到我们家去看外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外婆吧。”
“再说吧。”
李锦希把李康时撞开,湿哒哒的脚印从门外延伸进房间,然后延伸进卫生间,“嘭”地一声关门,卫生间里响起下雨般哗啦啦的声响。
·
前一夜淋了雨,次日醒来,李锦希浑身没劲,有点鼻塞,干脆躺在房间玩手机。许多同学互邀出去玩。
李锦希想到妈妈可怜的工资,将所有的邀请拒绝。
忽然,手机里弹进了一条消息。
哥:[醒了没]
哥:[二伯家出了点事,你要不要来]
哥:[算了你别来]
李锦希腾起一股无名火,嘴里咒骂着,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哥:[打起来了]
李锦希茫然地眨眨眼,突然就不困了,并且精神百倍,还有点饿。
哥:[昨晚下雨,老爸不是不去找你,是紧急去二伯家处理这件事,我和老爸在劝架,回来告诉你]
神经。他爱他二哥胜过爱他女儿,哪天滨海市下硫酸雨了,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选择他亲爱的二哥的求助。
李锦希低声骂了几句,将手机丢在枕头旁,爬起身找吃的,发现餐桌上有一盒蛋肉肠粉,去厨房垃圾桶一看,果然有另外两个空了的打包盒。一觉睡到大中午,肚子早就饿了,李锦希拆开猛吃。
……二伯家出事了……要不要来……
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像妈妈的声音。李锦希扒拉肠粉的动作顿了一下,茫然起身。
家里的钟表停摆,唱佛机没插电,安安静静,除了李锦希没有第二人。
“阿弥陀佛,佛光普照,一切幻听幻视如梦幻泡影,妖魔鬼怪灰飞烟灭。”李锦希嘟哝着继续吃。
夏季炎热,人心浮躁,似乎很容易发生意外。
昨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地忽然就心情爆炸了,恨不得拖着李康时一起下地狱,李锦希回想李康时被吓到大脑短路的表情,啧啧叹了两声,收拾好饭盒垃圾,打开电视。
某市电缆短路火灾。
某地区出现凶杀案。
某明星炫富被网友们追着骂。
……好无聊。
换了好几台,李锦希一点儿也看不下去,又觉得家里得充斥点声音才正常。于是李锦希调到电影台,将声音放大,盯着电视发呆。
春花园小区,以奶奶为中心的家族模式,好像要走向分崩离析了。李锦希早有所觉,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钥匙声响起,李锦希侧目,看到满脸沮丧郁闷的父子俩前后进门。
“醒了?”李勇斌勉强笑笑,“早餐吃得完?”
李康时跟在李勇斌身后,目光还未触及李锦希,快速低下头。
“吃完了。”李锦希问,“二伯又想干嘛?他自己的家事天天找弟弟,烦不烦啊?”
李勇斌重重地往沙发上坐下,将事情缘由重头讲述。
时间回到昨夜。
二伯独子李俊强,偷窃大伯公司的公章被当场抓现行,在奶奶为首的众人之逼问下,得知李俊强在外好赌负债累累,还有个大肚子的女人。
“皇帝”堂哥在人证物证俱齐的情况下死不承认,被套话后觉得丢失颜面,恼羞成怒下动手打了大伯和大堂哥,把一旁的奶奶气得当场僵直晕倒。
众人手忙脚乱送奶奶去医院检查时,留二姆在家看着“皇帝”堂哥,不准其踏出家门。
忙乱和不安的等待中,二伯拜托幺弟——即正因孩子吵架懵得分不清南北的李勇斌去家里看看。
这位除非必须绝不出门的老宅男听出情况不妙,蹬着拖鞋来到二伯家时,目睹的是满地狼藉和倒在血泊中嚎啕大哭的二姆,吓得脸色发灰,赶忙结结巴巴打电话报告二伯,等待二伯和警察到来。警察到场,从床底扯出畏畏缩缩的李俊强,因二姆再三恳求,警察只好将李俊强口头教育一番。
李锦希一阵唏嘘,原来“皇帝”叫李俊强啊。
这位堂哥以好色闻名,小区里的小孩笑话他满脑子黄色废料,又是家里的唯一“太子”,所以一直笑他是“皇帝”。偏偏李俊强还以为小区里的孩子在夸他,每次听到小孩叫他“皇帝”,李俊强就露出得意洋洋的嘴脸。
“这是昨晚的事吧?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李勇斌:“你大伯早上发现公章又不见了,打给俊强,没人接。又打给你阿泽哥,听到电话那边在争执。我们又跑去十单元,赶去他们家的时候,李俊强悬在阳台外,吼阿泽哥,要么给他三百万,要么他就跳下去,你二姆在旁边哭,左臂伤口还缝着针呢。”
“……”
赌博和好色会让人变成弱智吗?这真的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李锦希:“不用理他,他要是真敢跳,我还敬他是条汉子。奶奶检查结果怎么样?”
“脑溢血,目前要住院观察。”
李康时声音低落。“我还有两周期末考,这次请假回来,本来是想看外婆的,没想到奶奶也出事了,可能得多请一天假……”
说着他揉了揉心口,“哎,两个老人家倒下,总觉得怪怪的,心里不安。”
“那个皇……呃,二伯家那位呢?”
“又被警察带走了。”李勇斌说完,短促地苦笑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啊?”
——报应。
李锦希脑海里冒出两个字,同时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为了讨好李俊强让他带自己玩,光着身子在昏暗的房间当‘素描模特’的画面。
当时二姆端着果盘闯进房门,愣在当场。李锦希记得自己傻乎乎地想要接过果盘,结果被二姆扇了一巴掌,果盘掉在地上碎了。
长大后,意识到李俊强那天在对自己做什么,李锦希看到二伯一家就绕道走,觉得恶心。
李锦希摸了摸脸颊,摸向遥控器,将电视换台。“别想了,开开心心的暑假,不要被其他人的事搞得心情不好。”
“你是有够冷血的。”李康时说。
“我哪儿有李俊强孝顺,偷公章还知道不能偷亲爸的,要偷就偷大伯的。”李锦希翘起二郎腿,“我天生如此,随便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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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二伯因奶奶住院一事默契地卷旗息鼓。
晚上丢垃圾时,李锦希在小区花坛看到大伯和二伯。
李锦希上次见到他们的时间需要追溯到过年。如今时隔半年,两个中年男人背对着李锦希,肩碰肩坐在凉亭,背影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尤其是二伯,印象里他脾气火爆嚣张跋扈,经常带不同的女人在小区散步,甚至二伯曾在光天化日之下扇过二姆,怒骂着“老子玩几个女人怎么了”之类的话。
这是报应。
李锦希收回目光,假装没看到他们。
回到家,李勇斌依旧不在,李康时窝在沙发上打手机,整个人颓丧得像是丢了三魂七魄。
“哎,我以后不知道怎么面对阿强哥。”李康时一边玩手机,一边唉声叹气。
“大学生不用学习吗?”
“有什么好复习的?等你大学就知道有多爽了。”
大学真的会变轻松吗?
李锦希有些期待,开始幻想自己远离滨海市,去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两人各怀心思,任由电视吵闹。
静了一会儿,李康时把手机拍在胸口,就着横躺占据整个沙发的霸道姿势,问李锦希:“诶,如果我哪天突然欠债……算了,我们家欠不起,哪天我突然从外面拎回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你会怎么看待我?”
李锦希面无表情的回答:“怎么看?还看呢,往死里打呗。你们男的都一样,在风流好色方面无师自通。”
“什……我才不会这样呢!我只是假设!”
李康时气得坐起来,意识到李锦希昨晚的爆发式骂人,收敛了情绪,再次叹气——小时候叹气多的人是李锦希,现在反而变成李康时。
“我不知道怎么看待阿强哥,他在外面居然还有女朋友,还把别人肚子搞大了,还没领证!哎,他以前确实有点嚣张,可是本性不坏啊。”
李锦希哼笑:“本性不坏?你们男的大部分天生恶劣,反正我没见过哪个女生天天把撸管挂在嘴边,也没见女生组队去男厕所探险。”
李康时震惊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我们之间是不是平时交流太少了,居然没发现你是这么敢说荤话的性格?”
“神经,撸个管就是荤话?装什么纯。”
李锦希钻进厨房,将垃圾袋抖得震天响。
——你们从来没正眼瞧过我。
我才不要理你们。
等着吧,等我读完四年大学,我要出人头地,我要你们谁都不敢轻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