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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沉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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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沙，悄然滑落指缝。又是一个崭新的清晨。
初升的朝阳，并非喷薄而出，而是以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将自己熔金般的色彩，从遥远的天际线小心翼翼地倾泻下来。
它穿透“临界点”主展厅那高耸入云的巨大玻璃天窗——那些经过特殊处理的玻璃，此刻如同被无形巨手擦拭过的巨大水晶，剔透得不染纤尘。亿万道金色的光柱，如同天堂垂下的巨大琴弦，斜斜地插入空旷的展厅内部。
光束并非均匀铺洒，而是精准地切割着空间，将宏大的展厅分割成一片片明与暗、光与影相互追逐、相互依存的几何王国。
光柱所及之处，悬浮在空气中的微尘被瞬间点亮，亿万颗微小的光点在其中翩然起舞，如同宇宙初生时最原始的星尘旋涡，静谧、神圣，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永恒感。
空气里弥漫着新一天特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钢铁、抛光石材、以及若有似无的、来自艺术品的颜料与木质框架的淡淡气味，形成一种独特的“临界点”气息——冷冽中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向澈独自一人，静立于这被光与尘统治的殿堂中央。
他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略显宽松的白色棉麻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至手肘，露出一段线条结实、肤色健康的小臂。清晨微凉的空气拂过裸露的皮肤，带来细微的战栗。
那道横亘在小臂外侧的浅淡疤痕，在纯净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粉白色的新肉微微隆起，像一条凝固的河流，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过往。
它不再狰狞，却深刻无比，如同镌刻在生命年轮上的一个独特印记。
他微微仰着头，下颌线条在金色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清晰利落。沉静的目光，如同最耐心的鉴赏家，缓缓扫视着四周那些由冰冷钢铁骨架、废弃工业齿轮、锈蚀管道和报废机械零件蜕变重生的艺术品。
这些冰冷的“尸骸”在艺术家的魔力点化下，被赋予了全新的灵魂，扭曲的金属展现出奇异的生命张力，静止的齿轮仿佛下一秒就要啮合转动，凝固的钢铁线条下奔涌着澎湃的力量。
阳光慷慨地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在另一侧脸颊投下深邃的阴影，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紧如弓弦，整个人沐浴在光晕中，如同一尊由坚韧与沉静共同雕琢而成的塑像，散发着一种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近乎神性的光辉。
这殿堂般的寂静，被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容打破。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每一步都精准地叩击在光滑如镜的深灰色水磨石地面上，声音在空旷高挑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拉长，激起清晰而悠远的回响。
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涟漪在寂静中扩散开来，也敲击在向澈的心湖之上。他无需回头。
那脚步声的节奏、力度，乃至脚步声主人身上无形散发的、如同寒带雪松林间清冽泉水般的气息，早已烙印在他的感知深处，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心跳。
那气息清冷、疏离，带着一种难以模仿的矜贵与洁净感，此刻正随着脚步声的逼近，丝丝缕缕地渗透进被阳光烘暖的空气里。
脚步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处，戛然而止。
仿佛精确计算过的距离，带着一种克制的尊重和无声的张力。
许星烨就站在那片晨光与阴影交织的模糊边界线上。他今日罕见地褪去了象征权力与距离的挺括西装，仅着一件剪裁极致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
那柔软的顶级羊绒完美地贴合着他宽阔平直的肩膀与劲瘦有力的腰身线条，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轮廓，低调的奢华感几乎要从每一根纤维中流淌出来。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仪器，穿透空间的距离，牢牢锁定了前方那个独自沐浴在圣光中的身影——向澈。
那目光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难以计数的复杂情绪，却又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收束、凝聚成一道专注的光束。
他没有说话。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只有微尘在光柱中无声地沉浮。
然后，他动了。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极其沉稳地，走向那个光明的中心点。
锃亮的黑色皮鞋鞋跟，每一次落下都敲击在光滑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清晰声响。
这声音在异常空旷、高耸的展厅里被无限放大、反复折射，形成一种奇异的回响，如同古老神殿中祭司叩拜神祇时敲响的、节奏恒定而充满力量的鼓点，又似命运之门在某种意志的驱使下，正被坚定而缓慢地叩响。每一步的回音，都仿佛敲在时间的节点上，将这一刻无限拉长。
向澈在最后一声清晰的叩击落下时，缓缓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特有的、不易察觉的迟滞感，却依旧从容不迫，如同电影里精心设计的慢镜头。
旋转的身躯带动光线流转，将许星烨的脸庞完全暴露在倾泻而下的金色晨光之中。
那张素来以冰冷、矜贵、带着天然距离感而著称的英俊面容，此刻却笼罩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庄严的郑重之中。
那惯常如冰封湖面的表情下，似乎有紧张的暗流在涌动，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于信徒面对神祇时的虔诚紧张。
他的眼神深邃如暴风雨前夜的大海，表面平静，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有对过去那致命雨夜迟来的、深入骨髓的后怕，有对眼前人承受巨大痛苦的心疼与怜惜，有对他此刻浴火重生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激赏，有对自己接下来行动的磐石般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
一丝被极力压抑在眼底最深处、如同初春冰面下第一缕暖流般的小心翼翼的期待。这期待如此细微，却又如此灼热，几乎要将他眼底的寒冰融化。
他在向澈面前站定。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步之遥。这个距离，亲密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间微小的气流扰动，却又微妙地保留着最后的仪式感空间。
从巨大天窗倾泻而下的金色阳光，慷慨地将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投射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