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新年烟花 ...
-
告白后的第二天是14年最后一天，为了给温忱准备惊喜，我逛遍了大大小小的商店，但找不到合适的礼物。
我曾经问过他：“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他直白地回答。
“除了我，你喜欢什么东西呢？比如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
他当时坐在椅子上，荡着双腿回答：“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我没有什么想追求的东西。小的时候看到孤儿院同龄的孩子被父母领养，我就也想要父母领养我，但一站在他们面前就说不出一句话，他们以为我是哑巴，随后转了念头。夏天放学回家路过小卖部，有几个小男孩吮吸着冒着白气的冰棍，我心里痒痒的，跑过去小卖部，指着冰棍。老板告诉我价格，我伸手掏掏口袋，一分钱也没有，最后被老板赶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发现，我根本没法学着去喜欢一样东西，因为我根本无法得到。父母的关爱、解暑的冰棍，都是我遥不可及的。只要不去追求什么，就不会永远得不到，得不到就不会失去什么。”
我从身后将他抱住，头抵在他的左肩上，说：“那么你怎么会喜欢我？”
他软绵绵的话随着风传入我的耳畔，“你是我一生最大的意外，莫名其妙喜欢上了你，其实我当时很害怕的。”
“可是，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上了你，你最终得到了我。”
他咯咯地笑着，“你是我最大的赌注。”
从始至终，我还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我说去看电影，他就会陪着我；去买精品物件，他只会说‘你喜欢就好’；我送给他的礼物，他都会回答‘喜欢’。
因为都是我和他一起做的事，我给他的东西，所以他听从我，也喜欢我给他的任何东西。
儿时失去的亲情，经济上的寒酸，都埋没了他对世界的感知与探索。
他穿着别人穿过的旧衣服，所用的钱都来自爱心捐款与政府救济，穷苦与孤独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岁月，钳制着他对世界的渴望。只有孤儿院老师一句‘你要好好读书，考到M大’，他才如同机器人日复一日地执行指令，走上一条被规划好的大路。
?
手机提示音叮的一声响后，在我裤袋里抖动。
是一条棉城新年烟花大会的消息推送。
新年烟花大会。
我立马给温忱发了条信息，让他晚上六点在楼下等我，陪我去个地方。
他很快就回复消息。
温忱：好
温忱：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我的老天爷！我是回到过去的，没去过他家，竟然忘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你发一下我的地址吧。
温忱：xx小区x栋七层2号
我：你不怕我拐走你吗？连门牌号都直接发。
温忱：如果是你就没关系。
我看着这条消息，有种突如其来的占有欲作祟，得意地傻笑了很久，拉开车门时才发现我没按下车锁。
晚上吃完饭，我顺起车钥匙，提着一袋东西走到玄关。
“爸，我用下车。”
妈妈问：“怀远，你去哪？”
“约会。”
还没听清妈妈说的话，我就关上门下了，进了电梯。
开车从新城区到老城区，周围建筑的变化格外明显，鳞次栉比的建筑层开到郊区，环境变得昏暗，只有马路两边的路灯照亮着这个被遗忘的地方。
破旧不堪的居民楼前，一个穿得很单薄的身影站在路灯下。车开近，淡黄的灯光洒在温忱的脸上，地上映着他小小的影子，他就这么伫立在这里。
我停在他前方，摇下车窗，“温忱，上车吧。”
他走到后面，打开后座车门。
我指指副驾，提醒道：“副驾驶，不是后座。”
他从车尾绕了半圈才打开车门，坐上副驾。他一上车，车外的寒气也被他带进车内，冻得我有点发抖。
我等他关上车门，侧着身子帮他系上安全带，两具身体靠的很近，我趁机转过脸吻上他的嘴角。他穿得很少，里面全是夏季的衣服，最外面套了件皱巴巴的毛衣，体温透过衣服传到我裸露的皮肤上，还有独属于他的茉莉花气息，萦绕在我鼻子周围。
不等他反应，我调整好坐姿，踩下油门开动车子。温忱也不问我去哪里，一路上安静地望着车窗外。
棉城的烟花大会在郊区举办，离温忱家很近。到了停车场，温忱解下安全带，我从后座拿过一个袋子放在温忱腿上，“穿多几件再下车。”
商场里收获无果，倒是因为一条消息想到要买什么。
温忱不会特地新买冬季衣服，二十多年的生活习惯让他在每一个冬天忍受着来自自然的暴力。正如蚊子骚扰的春天，他只会全身躲在被窝里闷不过气也不会买蚊帐；热得汗水淋漓的夏天，只有咔嚓咔嚓转动的旧风扇转动；南方的回南天，没有烘干机的他穿着湿哒哒的衣服或者继续穿昨日的衣裳；呼啸着寒风的冬季，他仅靠一件毛衣和一套棉被相依为命。
这么冷的天气，还得出趟室外，需要给温忱一套暖心男友的装备。
他扒拉着袋子，“羽绒服？”
“嗯，外面冷，给你的，穿上它。”
“谢谢学长。”
我敲敲他的脑袋瓜，纠正道：“是男朋友，不是学长。”
“好的，男、男朋友。”到后面这个词声音就小到快听不见了。
我扭头看着他红嘟嘟的脸蛋，不像是冷得发红，更像是害羞。
如果我不是带着和他相处五年的经历重生，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胆大包天地逗他。
宋怀远早已脱胎换骨，不是以青涩懵懂的恋人身份出现，而是以深爱着他七年的伴侣的关系再次重逢。
下了车，我和他一起走去观赏区。看烟花的人很多，人流涌动着，温忱紧皱眉头，往四周望，又低下头，把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缩起脖子。
“还是很冷吗？”见状，我准备脱下我的外套给他穿上。
“不、不是，有点多人。”他的手抓住羽绒服的下摆，讪讪地说。
之前了解过一些心理学信息，温忱孤僻内向的性格对陌生的人群具有隐约的排斥感，人的嘈杂声、车流声会让他感到不安，同时，这也是心里长久压抑的恐惧。
“没事，有我在，不会不见的。”我往旁边伸手，握住温忱的手腕，带着他往人群里边走。走了几步，他的手反过来握住了我的掌心，我们就这样在公众里毫无防备地牵起手。
一路拥挤，我们到达合适的观景位置。
“宋怀远，这是我第一次新年在外面过的，以前都是和孤儿院里的老师和孩子一起。”
“我们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往后的每一年都陪你过新年。”
“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
我们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等待着14年的结束。
逐渐，人群开始喧闹，有人大声喊着倒计时，“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五十六……”
观景的人整齐划地倒数着，旧年燃尽，新的一年幸福与平安速速降临。
“十，九，八，七……”我加入倒数地呐喊中。
“六，五，四……”温忱也跟着我一起大声喊。
“三，二，一，芜湖！”
烟花从远处一飞冲天，划破天际，在漆黑的夜幕里炸开绚丽的光圈，砰砰声不停地响，五彩斑斓的光芒在黑夜中交汇，又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我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笨拙的打开相机，想拍下这画面。温忱松开我的手，让我更灵活地抓住手机拍照。拍下三张照片后，我将手机递给身后的一位女士，请她帮忙拍下我和温忱。
“我们拍张合照。”我揽过温忱的肩膀，两只胳膊紧紧贴着对方，身后的烟花成为我们爱的见证。
女士拍完后把手机还给我，我低头看着这张照片。小小的屏幕里，我们眼神汇聚在同个地方，光线偏暗，人物阴影部分很黑，但斑斓的火光在我们的头顶绽放，像是书写着我们的爱情宣言。
我把手机递给温忱看，他笑着说：“你很好看。”
“你也是，你是我最好看的宝贝。”
我把手机连同双手放入大衣里，仅仅拍个照，双手就冻得麻痹。
温忱将两只手心捂住嘴巴，吐出热气，试图温暖冻僵的手。我的手心放在他的手背上，握住他的两只小手，收入我留有余温的口袋里。
“这样有点儿别扭，宋怀远。”
“没事。”
“我自己放口袋就行了。”
他从我的口袋里抽出双手，好像我没听见一样，再重复一遍，“我自己来吧。”
我把他羽绒服的帽子盖在他的头上，小小的脸藏在大大的帽子里，只露出鼻子以下的脸。我将还有温度的左手轻抚他的脸颊，右手半握着他的腰，在帽子的遮挡下吻上他轻薄的嘴唇。周围还有很多的人，我不敢停留太久，温忱往后拉拉帽檐，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我，我有感觉他快要转变为炸毛小猫了。
我无辜地看着他，低下头在他靠近耳朵的地方轻声说：“没有人看到。”
“坏蛋。”
“我可能一直都是坏蛋。你还得喜欢我一辈子，要反悔吗？”
“不悔。”
“我永远爱你。”
“我也永远爱你。”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第二个14年末，我与温忱向全世界做出长久的承诺。
正如第一个14年末，青涩的我告诉温忱，我也喜欢他。
两个世界的爱意就此连成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