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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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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新气象,共创和平职高】
齐栖看着校门口的横幅发呆,插|在兜里的手摸着一颗小松果。
肩膀被人拍了下,是他们班的同学,叫王全,向南总喜欢叫他圈圈,和齐栖除了借过几次作业之外便没说过话。
王全和他一起仰头看:“你在看什么?”
齐栖:“没什么。”
“那就走吧,”王全很自然和他并肩走,“你放假是不是回老家了?我们出来玩了几次都没看见你。”
“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老家,”齐栖中规中矩回答。
王全了然:“我就说,向南总喊着叫你出来,但每次都看不见你。”
向南,一款很好用的人际润|滑|剂。
齐栖突然想起,虽然向南是他前桌,也经常出去玩,但他似乎并不是很了解向南。
他犹豫着问:“向南……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呃,我和他不是一个班的,但是也听说了点他的事,只能说他打架特狠,”王全估摸着给出描述,“你猜为什么很少有人找咱们班的事。”
因为向南。
对于王全说的人,齐栖觉得有点代入不了向南的脸。
在他印象里,他的前桌上课用课本泡面结果撒一身;去擦黑板的路上想投篮耍帅,结果卡了脚,直接跪在讲台上……
“好吧,我想象不出来,”齐栖叹气,“但他为什么现在……改邪归正了?”
“不知道,这些事你应该去问严文娜,他俩关系好,应该会知道。”王全还想接着说,感觉自己脖颈一凉:“草!”
向南把冰凉的手从王全的领口抽出来,跳到齐栖身边,“说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王全刚背后议论完人,还有点心虚,打着哈哈也不和他计较,快步往前走。
齐栖被他压着走不快,很无奈侧脸看他:“你可不可以,不要压着我。”
向南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头摇来摇去,“不能。”
齐栖真的不能把他和王全嘴里的“打架狂魔”联系在一起,感觉传言可能有误。
向南看他看着自己的脸,很臭屁地摸了下脸:“怎么样,你也很为哥们着迷吧。”
齐栖:“神经。”
向南仗着自己腿好了,又开始无实物表演三步上篮,“哥们简直——”
他打了个滑,差点摔倒,扶着齐栖站好,唏嘘,“还是稳重点好,稳重点。”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发课本又打扫卫生,最后要调座位,采用自己选择同桌的方式,选择顺序是期末考试成绩。
向南琢磨着:“我想去后面坐,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长得太高了。”
“以你的成绩,也就是被人选的份,”严文娜毫不留情,“说不定还是单桌。”
“不要啊,”向南拽着齐栖,“选我选我,我想和你一张桌。”
齐栖期末考试进了全十,为此向南还想放烟花给他庆祝,结果齐栖人在老家回不来,只能在游戏里放了两个烟花。
齐栖还没说话,许晴先转过来,神情有些纠结,看看严文娜又看看齐栖,最后小声说:“齐栖,我能不能和你一张桌?”
许晴是班级前五,能提前选人。
两张桌的空间陷入安静,许晴有些拿不准:“没事,不想也没事。”
“我都可以,”齐栖回答。
许晴又看向严文娜:“娜娜,我英语不是很好,想和齐栖学英语……”
“可以啊,”严文娜无所谓,“我都行。”
“那和我一张桌,”向南接话,“咱们四个还在一起。”
“谁想和你在一起,”严文娜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选了向南。
在选座位时,齐栖又陷入选择困难。
因为选同桌是正向排序,所以选座位就是倒序开始选,好在末尾的几个人也没学习的心思,都选的后面座位。
最后轮到齐栖时,前面几排都是空着的。
许晴指着第二排中间的位置:“我们要不要坐在那,方便看黑板。”
齐栖的注意力却在窗边,他开学坐的位置:“我比较想坐在那……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们可以分开坐。”
自主选同桌就是讲究商量,如果连选位置都选不到一起去,那也就没在一起坐的必要。
许晴抿嘴:“可以,前面也没有很高的人,我能看见。”
很巧,向南他们就在那个位置的后面,正探头和后面的人聊天,看见他们来了,露出很微妙的笑容。
“承认吧,你还是离不开我。”
“换座,现在就走,”许晴开玩笑,“离你八米远。”
严文娜正在抄作业,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让他别乱动,向南捂着肩膀呲牙咧嘴的,好像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一样。
齐栖搬着桌子,唇边不自觉挂了点笑。
这个开学同上一次开学似乎有些不同,齐栖曾经很讨厌改变,但这次,他意外地没有反感。
或许一切都在变好。
开学第一个周,班级状态都算不上太好,刘刚说他还看见英语老师晚自习躲在书后面偷偷打盹。
不过这种状态却没影响职高的学生违反禁令。
刚开学两个周的禁令播报上,名单就有一长串,多是非常正常交往,零星夹杂着几个抽烟的。
向南站在操场上和隔壁班的人聊天:“今年怎么这么多非常正常交往?”
“今年开始严抓了呗,”隔壁班抻着脖子和他说话,“据说今年主任在校园里加了三十多个摄像头。”
“啧啧,有这钱把厕所修整一下多好呢……”
齐栖站在他前面,被迫帮他挡着老师,自然也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哎,”隔壁班的换了个话题,“赵自强今天晚上要和机电部的约架,你去不去?”
“我?”向南哼笑,“他都没找我,我去干什么。”
“肯定是没来得及找你,我听他说要叫上你,”那人劝他,“都是朋友,你去不去啊?”
“不知道,没兴趣管。”
“这你可不讲义气了啊,赵自强初中的时候还帮过你呢,你当时三天两头打架,他每次都帮你。”
齐栖没听见向南说话。
台上换了人在念国旗下讲话,声音洪亮,带着要把这些“愚昧”的人吵醒的决心。
他静心去听,最后听见向南懒懒散散“嗯”了声。
隔壁班的人显然满意了些,冲齐栖的背景努努嘴:“你要不然带上他?都是兄弟,而且我看他上次打架也挺猛。”
向南来了兴趣,向前几步,在齐栖背后小声说话。
“哎,朋友,我要去打架,你帮不帮我?”
齐栖侧头看他:“别人欺负你?”
“那怎么可能。”
“那就是你主动,”齐栖冷漠转头,“不去,我拿了奖状。”
向南愣了半晌笑出声,对着隔壁班的人抬手:“看了没,他不想去,他可是要考大学的,千万不能打扰。”
隔壁班的人看齐栖不像是很难沟通的人,又来劝他:“哥们,你真的不去啊?你这次帮了别人,下次你遇见事,哥们才能帮你。”
“我不会主动参与斗殴,”齐栖头也不回,“祝你们成功。”
隔壁那人看他态度坚定,也不再多说,和向南商量时间地点,因为什么打架。
台上的人说完,鞠躬下场,台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齐栖轻轻拍手,突然明白了去年期末考试,闻咎和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打架只有一场和无数场。”
无论是被打,还是主动打人,只要开了头,就会像迈入自动扶梯,被迫往前走。
周一的升旗仪式结束,向南去前面带队回班,经过自己时掀起一阵小旋风,齐栖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些烦躁。
他又想给周籽麦写信了。
信的内容就写:
2024年3月4日
周籽麦
我的朋友要去打架,不知道要怎么办。
“仗义”到底是错的还是正确的?辨别的原理是什么,我要怎么做?
或许自身的变化牵动周围,浮现出更多的问题,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是我需要学习的新技能。
……
直到晚自习放学,向南背着书包离开,齐栖也没开口叫住他。
由于今天下了点小雪,混上前几天的残雪,路上很滑不安全,齐栖没骑车,王清开车接他。
车上,周围的学生稀稀落落往家骑车,脸上带着放学的喜悦。
齐栖的侧脸隐入黑暗,看不清神情,直到王清叫他,才稍稍回转方向。
后视镜映出一张茫然带着纠结的脸。
“儿子,你遇见什么事了吗,”王清问,“我感觉你的情绪不是很对。”
“我……”齐栖不知道怎么表达,想来想去只说,“我不知道朋友的定义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去交朋友。”
王清很轻地叹气:“朋友的定义很宽泛呢,我也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按照我的理解,你想和他走同一段路的人,可以是朋友。”
“如果路上分别也没关系,可以互相拍拍肩,祝他一路顺风。”
齐栖的手捏着小松果——那是他和周籽麦去白马山,在山顶上捡的:“可是我不想让他走。”
他不想让他身边每一个人离开,无论是向南,严文娜还是别人。
“朋友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特权,就是在他不能辨别方向时,你可以给他建议,或者拉着他走。”
“但是有很重要的前提,不要过度干涉他的选择,你不能替他做所有的选择。”
王清重新导航:“说吧,你想去哪?”
“去……”齐栖顿了下,捏着松果的手指泛白又陡然松开,“去长青路。”
这是他听见向南和隔壁班人约定好的地点。
长青路在城市边缘,后面就是一片田地,这里过车少,除了夜跑的人再很少有人来,是个打架的好地方。
齐栖记下最近的医院,让王清把自己放在路边,跑着过去。
呼吸声带着隐隐的急迫,脚下的残雪盖着已经冰,齐栖打了几次滑,终于到了他们要打架的地方。
两方人在雪中对立,各自差不多十几个人,手里拿着钢管之类的东西。
天太黑,齐栖不得不靠近点才能看清向南有没有在这里。
那些人似乎是在对骂,没有人注意到齐栖。
昏黄的灯光罩在那群人的头顶,他先找到了隔壁班的人,然后一个个脸找过去,没找到向南。
脚下的小树枝被踩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与此同时断掉的还有他紧绷的神经。
那些人开始动手。
但向南不在。
齐栖转身离开,身后的叫骂声,嚎叫声被他丢在远远的身后。
王清的车停在距离这里两条街,他攥着书包带慢慢走过去,听身边人的议论:“那边又打起来了?”
“是啊,这群崽子,整天没个正经事干,学什么打架,我看这辈子就这样了。”
“说白了,这些都是社会的败类!放在以前都是要吃枪子的!”
“就是啊,这是有人生没人养……”
齐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路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一声尖叫:“救救我!救救我!”
跌跌撞撞的人影从巷子口跑出来,是个头发胡乱披散,鼻青脸肿的女人,她没穿鞋,滑到在地:“不是,救救他,救救他!”
周围人看了眼,继续去做自己的事,还有人更是加快脚步。
齐栖犹豫片刻,往她的方向迈步,那女人继续喊:“里面有个男孩,有个男孩和他打起来了……”
胳膊被人拉住,是刚才议论的女人:“别多管闲事啊,这女人不干不净,还出去赌,被打成这样……也是活该。”
“去吧儿子。”
很轻的一声传来。
齐栖往声音那方向看,王清拎着急救箱站在他身后,不知道跟了他多久,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她在寒夜中显得很单薄,说出来的话很轻却很有力量:“我可以帮你兜底。”
胳膊上的力量松开,齐栖抬腿往箱子里冲。
巷子里很黑,只有尽头一盏小破旧的小黄灯。
齐栖加快步子,看见有人在互殴,现在占据上风的人身上的校服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头上也带了血,却还是一拳拳机械往下砸。
“向南!”
齐栖眼看着底下那个的肥胖的男人掏出刀,冰冷的光在闪烁。
他加快速度,在对方要抬手腕时一脚踩在他的手腕:“起来!”
向南愣了半瞬,跌跌撞撞起身,又踹了地上男人一脚,靠着墙喘息。
这是一场很惨烈的打架,男人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向南也没好到哪去,站都站不稳。
齐栖顶替向南的位置,反手将男人压在身下。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手电筒的光从很远的地方照射进来,同时他看见了警|服。
有人报警了。
王清跑进来,视线从他身上扫过,立刻站到向南身边,低声询问他的伤势。
混乱中,齐栖被人拉起来,一起带走。
做笔录时,王清站在齐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让他说明当时情况。
向南伤势看着吓人,但很有技巧地避开了要害位置,相反,那个男人的情况就不是很好了。
女警察看他孤零零一个,让他联系监护人,向南摇头:“不叫,我没爸,也……没有妈妈。”
局内安静,所有人看向他。
最后王清站在向南身前,挡住掺杂着同情又或是怀疑的目光:“我是他干妈,只是做笔录,我在应该也可以吧?”
向南抬起头,抹掉嘴边的黏腻:“我只是经过,听见她的呼救,发现她在被这个男人打,我就过去了,剩下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忍不住评价:“太冲动。”
“不冲动让她等死吗。”向南声音很低,“眼睁睁看着吗。”
房间内再次陷入安静,没人说话。
负责调查周围居民的警察推门而入,打破宁静,“了解完情况了。”
“男的家暴妻子,这妻子想跑,但这男的是当地地头蛇,对外宣称这女的出轨,进行不干不净的活动。”
“周围人以为这是‘家里事’,就没多管,女人想报警,但是被男的恐吓就不敢了,直到今天。”
话音落下,他也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向南起身,“都调查清楚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这次没人再多说一句:“等下,还有表格……”
从警局出来,向南和齐栖道谢,拒绝了要送他回家的要求,只说自己家就在附近。
他看着站在背后的王清,冲对方轻轻点头。
王清笑笑,嘱咐他:“伤口不要碰水,如果有不舒服,马上去医院检查。”
“好,”向南摆摆手,一瘸一拐向远处走,半路,他回头看,冲齐栖扯着嗓子喊:
“其实我原本也没想打架,只是去摸鱼……谢谢!”
齐栖大声回应:“留点力气吧!”
雪又开始飘落,落了满地,折射着细碎的光芒。
齐栖站在雪地中,继续想着未完成的信。
周籽麦,在遇见你之前,我曾经很讨厌所有人,包括我和我的父母。
埋怨他们为什么整天忙着工作,连看我成绩单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要给别人家的孩子治伤口,却连自己孩子身上青紫的伤口都没发现。
然后又讨厌我,讨厌为什么所有的不公都降临在我身上,为什么偏偏我要被打,我要被孤立,为什么初中班主任对所有人笑,但对我的痛苦却不问不顾。
然后我遇见了你。
你是我第一个不讨厌的人。
我学着你的样子成了一具看起来是个正常人的空壳,但还来得及填满内心,你就离开了。
但今天,我发现,我的空壳在被逐渐填满,填满这些的是时间,经历,以及很多不敢奢求的东西。
我不能变的和你一模一样,这样你会不喜欢,我要变成我自己。
今晚在这座小县城中发生了两起打架事件。
一起是暴力,一起是正义。
我很庆幸我做对了选择。
顺祝一切都好。
2024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