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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血色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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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像是缀满宝石的华贵礼服,用上好的金丝银线密密麻麻地绣着永恒的誓言,那些无比浪漫的字句如同廉价的亮片,层层堆叠,却照不见心底。
而第二封信里字里行间都透着浓浓的爱意,没有华丽的词藻堆积,只有对爱人的告白,尤其是那一句——“你手拿剪子,剪掉的不只是野燕麦的草尖,还有我的理智、虚伪、世俗……我彻底为你着迷,像是草根一样彻底陷进了泥土里,我的心也深陷在你的心中。
“My heart is also deeply embedded in yours.”
郑停轻声念出,这句话现在听来无比的讽刺,里菲斯伯爵要真这么爱莎丽尔,那怎么没有保护好她,她还是死在了世俗的指责之中。
什么爱不爱的,一时装出来的甜言蜜语罢了。
“怎么,生气了?”付展慢条斯理地折好报纸,尾音拖得像是猫咪在舒展着懒腰。
“没有,只是觉得她有些蠢,怎么能信他人的鬼话,为了一时的柔情蜜意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不值得。”
话语从郑停的齿间滑出,带着几分感慨,可那双眼却如一汪寒潭,没有半点怜悯的涟漪泛起,脸上的神情淡漠依旧。他只不过是个无关的看客,莎丽尔的事不过一场无关痛痒的闹剧而已。
“你说,埋葬在草坪之下的是莎丽尔?”
付展斜倚的脊背不自觉绷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沿,盯着郑停嘴唇开合的动作。
“昨天晚上你不是看到了吗?”
“可那位夫人说的是可怜的小家伙,莎丽尔是伯爵背地里的情人,她可是正牌夫人,又怎么会怜悯这样一个抢她老公的人呢?”
说完以后,付展就愣住了,她不甘心被称为里菲斯伯爵夫人,执意要用黑玫瑰来称呼自己,本质就是一场自我的觉醒。而当她知道莎丽尔和里菲斯伯爵的丑事后,首先想到的也不会是暗地里争风吃醋,要弄死莎丽尔,而是同情这个单纯的少女。
黑玫瑰夫人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被男人哄骗,被喊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被困于庄园……
郑停看着手中的信纸,忍不住叹道,“两张又轻又薄的纸,却决定了两位女性的一生。”
“可那个时代就是这样,里菲斯伯爵有财有势,短短几句话就剥夺了维利娅小姐的幸福生活,断送了莎丽尔的人生。”
付展轻轻叹了口气,他在为两位女性而感慨。
郑停拿起一旁的望远镜,斜倚在窗框边斜看过去,入目是一大片长满了野燕麦的草坪。
两人都靠在窗户边上,离得很近。付展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在暖气氤氲中泛起的细碎光芒,能看清他后颈皮肤下跳动的青蓝色血管,能看清他被包裹于黑色西服下的肌肉线条……
付展很快别开眼,顺着郑停的目光望去。是黑玫瑰花田?不对,是旁边的草坪。
“黑玫瑰夫人看的是长满了野燕麦的草坪,她也在看莎丽尔?”
郑停放下望远镜,轻声提醒道,“这位夫人晚上回到古堡,拿起望远镜往草坪上一看,会看到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她在看莎丽尔和里菲斯伯爵偷情的场景,这两个人明目张胆竟然敢在草坪上面?这不被人发现才叫有鬼呢。”
“所以,莎丽尔被发现了,她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被里菲斯庄园所唾弃,他们处理了莎丽尔,那个13岁的少女就此长眠。”
“不过,”付展咧嘴一笑,望向那幅油画的眼神中满是赞赏,“这位夫人把她埋在了草坪下,希望莎丽尔能像野燕麦一样拥有坚韧的生命,自由不羁。这位高贵的夫人从来都没有怪过莎丽尔,她们都是苦命人,应了黑玫瑰的另一个花语——绝望的爱。”
“说的对,但又不全对。”
“嗯,怎么说呢?”
付展不自觉地向郑停靠近,手背都蹭到了他的肩膀,后者倒也没躲,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好畏畏缩缩的。
“我们忽略了另一个重要的人,里菲斯伯爵。”
郑停语气微顿,轻声开口,“他写给维利娅小姐的信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与爱意,到处引用诗人们写的爱情诗。他根本不喜欢维利娅小姐,但迫于家族与世俗压力,无奈娶了门当户对的维利娅小姐,这段婚姻中,绝望的爱情同样适用于他。”
“这算是在为他开脱吗?他出轨莎丽尔可是实实在在的,他还是背叛了维利娅小姐。”
“我没有为他开脱,只是就事论事,里菲斯伯爵真正爱的人只有莎丽尔一人,他对妮可黑尔小姐只有对陌生人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从始至终都是这样。”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随意玩弄别人的感情!”
付展摩挲着窗框的动作忽地顿住,那张极美极张扬的脸,此刻眉峰像是被细雪压弯的枯枝,挑出一道冷峻的折角。
他不认为里菲斯伯爵有什么绝望的爱,至少在三人拉扯的爱情游戏里,他一个人主宰了另外两位女性的未来,他有什么可绝望的?
“的确,他既出于里菲斯家族,享受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想象到的金钱与权势,区区情爱自然成了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他可以选择很多的情人,跟她们在背地里贪欢,但正牌夫人永远都只能是家族内定的女子。”
“选择很多的情人?”付展轻笑一声,“你说的可真顺口,那些无辜女性凭什么要他来选择?他有什么资格来选择?被他那样的人看上,真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晦气。”
“我只是客观分析而已,并没有默认里菲斯伯爵行为的正确性。”
郑停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内心也是一片平静。他觉得这人太感性了,很容易去共情他人的命运,哪怕是在虚假的游戏副本中,付展也还是为维利娅小姐和莎丽尔感到气愤。
“可就像你说的,他既出生于里菲斯家族,注定得到的比别人多,也应该要舍弃一些东西。既然娶了一个维利娅小姐,他就不能移情别恋于别人!”
“他跟那个维利娅小姐本就没有感情,报纸上的青梅竹马也不过是为这场虚假联姻包裹上的一层温暖蜜糖,又何来的移情别恋呢?”
“那你承不承认里菲斯做错了?”付展不死心地追问着。
郑停有些无语,这人怎么那么固执,那么死板呢?
“我说了,从当时的时代来看……”
“停!那个时代本质就是错的,由它衍生而下的狗屁大家族又能是什么好东西?里菲斯家族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狗屁家族!里菲斯伯爵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渣!”
郑停无奈地撑着半张脸,这人生着一副能让人溺死在眼波里的好皮囊,却总是透着几分天真与稚气,让原本像是淬了毒般的危险与美貌,突然露出了内里裹着的愚蠢无知。
郑停还真是不习惯他的反差。
“你是你,我是我,人与人本就存在认知的不同,想法自然也多元化,我们聊不到一起去很正常。”
“所以你认为绝望的爱是?”
“我刚刚就说了,他们三个人都身处于绝望的爱的漩涡中,只不过一人心灰意冷,一人长眠于地,而一个……”
“好好好,我们果然不是一路人,也的确没什么好聊的。不管如何,在我这儿,绝望的爱只有被那个渣渣蒙骗的两个无辜女性。”
[叮!玩家付展获得2个生存积分,目前共有7个生存积分。]
[叮!玩家郑停获得3个生存积分,目前共有8个生存积分。]
一时间气氛有些静默,只有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郑停微微抬头,灰黑色眸子中古井无波。
“我去准备午饭,就先下去了。”
……
午后的阳光流淌在庄园的每一寸土地上,绿色的藤蔓攀在石墙上慵懒舒展,远处的果树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虫鸣。就连那片黑色玫瑰花田也褪去了诡异的锋芒,墨色花瓣里渗着碎金般的光,正随着微风轻轻颤动。
郑停坐在长椅上,舒服地闭起了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他在现实中还专门买了一把躺椅,将它放在了阳台上,椅面上铺着软垫,他喜欢眯着眼感受融融暖光,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之感。
一切都是那么的岁月静好,在这个副本里也不例外。
但下一刻,所有的美好都被打破——
付展吃完饭闲来无事,也不想去面对那三个像机器般的NPC,无奈只能来找郑停说话,尽管他们上午还因意见不合险些吵起来。
不过正如郑停所说,有不同的想法很正常,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付展也从来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付展长腿一跨,从椅背跨入了长椅上,脊背懒懒地陷了进去。长腿交叠时,脚踝骨碰着金属的椅腿,发出极轻的“叮当”声。
郑停掀开眼皮,来人正是付展,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付展转头望向郑停,他正歪在长椅上,后颈的碎发被清风拂得轻轻扬起,像是敛翅小憩的倦鸟。
付展直接起身,从屋内取出一件披肩,他还特意挑了最柔软的羊绒质地,灰色的格纹在午后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披肩展开时带起微细不可闻的摩擦声,付展轻轻地将披肩盖在郑停的身上,还仔细地在领口处留了松松垮垮的小口,免得勒住他的脖子。
正当他做完这一切后,便对上了郑停那含着不解的眼眸,付展一时慌了神,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太重吵醒了他。正欲辩解时,却见郑停拿开盖上的披肩,嘟囔一句:“我不冷。”
“你没睡着啊。”
“没有啊。”郑停垂下眼,眉峰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抖了抖,这人到底想干嘛?
“那你闭眼睛是在做什么?”
“……”郑停一时噎住了,他觉得付展的话好没礼貌,他的眼他想怎么闭就怎么闭,就算一天24个小时都闭着眼睛,他付展也管不着。
“我在休息。”
“那确实得好好休息,早饭是你做的,碗也是你洗的,房间也是你收拾的。”
“嗯,”郑停也是无语至极,所有的活儿都是他一个人干,一天几乎很少有空闲的时间,就连睡觉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他睡得最晚,起的也最早。
他有些想念外面的日子,最忙的时候不过也是上午三节课,下午再去研究所待七八个小时,跟游戏里的“全能型保姆”比起来,不知要轻松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