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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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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顾衍忽然泄了气般，重重地靠回沙发里。
“行，你不说就算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挫败，“但沈知白，你给我记住。”
他转过头，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目光依然亮得惊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顾衍对你好，从来不是因为有必要，而是因为我想。”
“你少在那里自作主张地想东想西，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还有我爸妈给你一起扛着。”
说完，他不再看沈知白，而是伸手“啪”一声按亮了客厅的主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满室昏暗，也刺得沈知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赶紧把汤喝了”
顾衍站起身，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我等你喝完，把饭盒带回去洗。我妈还等着我回话呢。”
沈知白看着灯光下顾衍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温热的汤，眼眶一热。
他终究……还是无法推开。
或者说，他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想过要推开。
这温暖的枷锁，他甘之如饴，却又痛彻心扉。
等顾衍走后，沈知白躺在床上，一遍遍思索着以后怎么与顾衍渐行渐远，怎样与顾家不在产生联系，如何在顾衍找到自己另一半幸福之后，再彻底离开他策划自己的死期。
是的。
沈知白他不想活了。
在前世顾衍死后他就不想活了。
那时的他还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现在他不想问了，也不敢问了。
现如今的他深知自己的罪孽，如果不是他那份偏执，那份爱，顾衍他就不会死，顾妈妈不会，顾爸爸也不会。
是他的错，一切的罪都在于他，今生的他会好好看着顾衍幸福，不去强求，不去奢望，好好管住自己这张嘴和这颗心。
他会每天祝顾衍长命百岁，顾妈妈顾爸爸长命百岁，自己嘛，今生的命就再赔给前世吧！
四月的天呼啸一过就到了五月。
五月的风带着点凉意，卷过教室敞开的窗户，吹得书页哗哗作响。
沈知白觉得自己像一根被拉扯到极致的弦，随时都会崩断。
情绪如同坐过山车一般，时而觉得一切尚有转机，都变阳光明媚，时而又陷入无边的黑暗和自我厌弃之中，觉得呼吸都是负担。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前世的抑郁症如同附骨之疽，在今生的刻意忽视下更严重罢了。
他清醒地感受着这种起伏，却冷眼旁观，甚至带着一种自毁的快意。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治疗什么呢？
他只是需要更加小心隐藏罢了，尤其是在顾衍面前。
顾衍似乎把上次沈知白那番疏远言论当成了考前压力的屁话，在那之后绝口不提，但行为却变本加厉。
他依旧喜欢勾着沈知白的脖子，把大半重量压在他身上，凑近了说话，呼吸几乎喷在沈知白耳廓。
“喂，这道题你看看，我怎么算都跟答案对不上。”顾衍拿着物理卷子，整个人都趴在沈知白课桌上，手臂紧挨着他的手臂。
沈知白心底涌起一股烦躁和贪恋交织的情绪。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你自己先看解析，我这儿正算着呢。”
“解析看不懂嘛，知白哥哥~”
顾衍拖长了调子，学着王俊模样带着点耍赖的意味，手又自然地揽上了沈知白的肩膀，还晃了晃。
周围的同学对此习以为常，只有前排的陆明浩转过头，挤眉弄眼：“哟，顾衍，又黏上你家白哥了？离了白哥你是不是不能独立行走了？”
顾衍笑骂一句：“滚蛋！我这是不耻下问！”手下却收得更紧。
沈知白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感。
不是对顾衍，是对这样无法抗拒，又渴望这份接触的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顾衍，松手，热。”
“事儿多。”
顾衍嘟囔一句，总算松开了些，但手指仍无意识地揪着沈知白校服外套的一角，注意力却还在那道题上，“快给我讲讲！”
沈知白无奈，只得拿起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进行讲解。
他能感觉到顾衍的目光时不时地从题目移到他脸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自从家里那次谈话后，顾衍盯他盯得更紧了，像一只警惕的鹰隼，时刻关注着他这只猎物。
这种关注让沈知白既感到一丝可悲的温暖，又如同置身于油锅之中煎熬。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沈知白情绪毫无征兆地跌入谷底。
窗外刚才还明媚的阳光，在他眼中瞬间失去了颜色，变得灰白刺眼。
老师讲课的声音，同学翻书的声音，甚至旁边顾衍均匀的呼吸声，都化作了尖锐的噪音，搅得他头痛欲裂。
他死死攥着笔，指甲陷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内心却是一片荒芜的死寂，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结束吧，一切都结束吧。
“喂，发什么呆呢？”顾衍用笔帽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压低声音，“老班盯着你呢。”
沈知白猛地回过神，对上讲台上班主任探究的目光，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意，低下头假装看书。
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你没事吧？”顾衍凑过来，眉头微蹙，“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发烧了？”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探沈知白的额头。
沈知白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偏头躲开，动作大得让椅子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周围几个同学惊讶地看过来。
“我没事！”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不耐烦。
顾衍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被更深的忧虑覆所盖。
他收回手，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沈知白一会儿，然后转回头，盯着自己的书本，但紧抿的嘴唇和绷紧的下颌线，显示他并非毫不在意。
放学铃声响起，沈知白几乎是立刻弹起来，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教室和顾衍那无所不在的关切。
他动作飞快地收拾书包，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独自待着。
“沈知白！”顾衍在他身后喊道。
“等我一下，一起走。”
沈知白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流逝。
他听着顾衍快速收拾好东西的窸窣声，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沈知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情绪因为顾衍的沉默而显的不安。
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一边通往沈知白的别墅区，一边通往顾衍家住的教职工老小区。
“今天去我家吃饭吧。”
顾衍突然停下脚步，打破了沉默，“我妈包了饺子，三鲜馅的，你最爱吃的。”
沈知白心脏一抽。三鲜馅饺子……
那是顾妈妈知道他喜欢，特意学的。
前世，他有多久没吃过顾妈妈包的饺子了？
最后那次，他甚至连顾妈妈的葬礼都没敢去……
他想拒绝，他必须拒绝。
他张了张嘴，想说出刻薄的话，想再次推开顾衍。
可是，当他抬起头，看到顾衍在黑暗中依旧清澈又执拗的眼睛时，所有准备好的冰冷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顾衍见他迟迟不回答，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生怕他甩手离去，力道大得甚至让他有些发疼。
“别想了，走吧。”
“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饱饭。”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沈知白，转向了通往他家的那条路。
沈知白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或者说，他还贪恋着这片刻温暖与正常，贪恋着还能走在顾衍身边，走向那个曾经给予他无数慰藉的“家”。
他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被顾衍牵着，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顾衍家住在学校后面的教职工老小区。
红砖外墙爬满了茂密的爬山虎，还没走到门口，炒菜的香气和家的暖意就已从门缝中透露而出，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勒得沈知白心脏发紧。
顾衍掏出钥匙开门，还没拧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系着围裙的顾妈妈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们两个。快进来，饺子刚下锅，正好吃第一捞。”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沈知白身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知白来了，快进来。哎呦，看看这小脸，是不是学习太累了？阿姨今天包了你爱吃的三鲜馅，多吃点补补。”
熟悉的关怀像一根柔软的针，精准地刺入沈知白心上最脆弱的地方。
他喉咙哽住，几乎说不出话，只能低低地喊了一声：“阿姨。”
“妈，你看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儿，我说他还不承认。”
顾衍一边换鞋，一边不忘告状，还顺手把沈知白也推进了门。
客厅里，顾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动静，从报纸上抬起眼，冲两人点了点头，语气是一贯的沉稳：“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吧。”
相较于顾妈妈的外露，顾父的爱更加内敛，但那份接纳，沈知白同样感受得到。
饭菜上桌，气氛热闹起来。
顾妈妈不停地给沈知白夹饺子：“多吃点，你看顾衍，壮的跟头小牛似的，你就太瘦了。”
顾衍嘴里塞着饺子，含糊不清地抗议：“妈，我这是标准身材！沈知白那是弱不禁风！”
“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顾妈妈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又给沈知白舀了一碗汤，“知白，喝点汤。”
温暖的灯光下，碗里是升腾起的水雾，氤氲了沈知白的视线。
他看着堆成小山的饺子和那碗乳白色的鸽子汤，拿着筷子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谢谢阿姨。”
他低下头，努力掩饰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跟阿姨还客气什么，”
顾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儿子，“你们俩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放平心态，高考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顾衍在一旁大口吃着饺子，含糊地应和：“听见没，我妈说的对，你就是想太多。”
他说着，还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沈知白，“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妈的手艺，外面花钱都买不到。”
沈知白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醋，送入口中。
鲜美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熟悉的味道瞬间唤醒了他无数温暖的记忆。
小时候，他、顾衍，还有顾爸爸顾妈妈，就是这样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饭菜，说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可这味道，此刻却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下切割着他的心脏。
他配吗？
他这样一个内心肮脏、偏执，最终会害死他们全家的人，配坐在在这里，享受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吗？
内心的自我厌弃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溺毙。
他食不知味地咀嚼着，感觉每一个吞咽动作都无比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