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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保持专业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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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春生身体底子好，一场风寒来得猛，去得也快。躺了一天，灌了几碗姜汤药汁，发透了一场大汗，第二天早上醒来，虽然还有点虚，但烧已经退了，精神头也回来了大半。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娘在灶间轻手轻脚忙碌的声音。李老师呢？去学校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刚涌上来，就听见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
赵春生一个激灵，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熟睡，只留一条细缝偷偷观察。
李慕白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他走到炕边，先是探身看了看赵春生的脸色，似乎松了口气，然后轻轻把粥放在炕头的小几上，并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勾勒着李慕白的侧影。赵春生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温温的，软软的，跟他拿着小本本记录时的专注目光完全不同。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扑通，扑通，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生怕被对方听见。
李慕白确实在看他。看着赵春生睡着时褪去了平日里的那份咋咋呼呼的劲儿，眉眼显得舒展甚至有点憨厚，因为生病，嘴唇还有些发白起皮。他想起昨天这人烧得迷迷糊糊还惦记着别耽误自己上课的样子，想起他喝姜汤时难得的乖顺，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赵春生把滑到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开。
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李慕白猛地顿住了。自己在干什么？这完全超出了观察的范畴！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赶紧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了出去。
假装睡觉的赵春生，虽然没看到李慕白伸手的动作，却敏锐地感觉到了那瞬间的靠近和突然的离开。他偷偷睁开眼，只看到李慕白略显仓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怎么回事？李老师刚才……是想摸我的额头试试还烫不烫吗？为什么又突然走了？是害羞了？赵春生心里顿时像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傻呵呵地笑了起来。肯定是的！李老师肯定是关心我，又不好意思！
这个发现让赵春生瞬间元气满满，他一骨碌坐起来，端起那碗粥，呼噜呼噜喝得格外香甜，仿佛喝下去的不是白粥，而是琼浆玉液。
接下来的半天，赵春生虽然被母亲严令在家休养，但他根本闲不住。李慕白去学校后，他就在家里转悠，一会儿帮着娘剥几颗花生，一会儿又去院子里看看鸡，心思却全系在小学那边。算着李慕白快下课了，他早早地就站在院门口张望。
李慕白回来时，就看到赵春生倚着门框，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老远就冲他咧嘴笑，那笑容，比头顶的日头还灿烂几分。李慕白被他笑得有点不自在，推了推眼镜，微微点了点头。
“李老师，下课了？累不累？我娘熬了绿豆汤，在井里镇着呢，快进来喝一碗！”赵春生殷勤地迎上来。
“谢谢，还好。”李慕白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屋顶。昨天赵春生踩出来的那个大窟窿已经被几块木板临时钉上了，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总算能遮风挡雨了。“屋顶……”
“哦！我让二狗找人来修了！下午就能弄好！保证比你原来的还结实！”赵春生赶紧拍胸脯保证，绝口不提自己昨天的狼狈。
李慕白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走进院子，赵春生忙着去井里捞绿豆汤，李慕白则回到厢房，准备备课。
他打开笔记本，习惯性地想记录一下“样本Z病后恢复情况及行为表现”，但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没有动。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早上赵春生假装睡觉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和自己那鬼使神差伸出去又缩回来的手。
他烦躁地合上笔记本，走到窗边。院子里，赵春生正把冰凉的绿豆汤倒进碗里，动作麻利，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但那嘴角却一直上扬着，时不时还朝厢房这边瞥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欢喜？
李慕白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不对劲。自己的观察状态很不对劲。他开始过多地关注样本的某些细微表情和情绪，甚至产生了不该有的肢体接触冲动。这严重违背了研究的客观性原则。
是因为住得太近，失去了必要的观察距离吗？还是因为这个“样本”本身的行为就充满了干扰性？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笔记本，试图用最冷静客观的文字来分析和纠正自己的“偏差”：
【观察者日志-自我反思】
日期：8月X日
近期观察发现，研究者本身可能受到“观察者效应”的干扰，对样本Z的某些非语言信号（如笑容、眼神）产生了过度解读。
同时，由于近距离（甚至同住）观察，研究者的个人情感可能在不经意间渗入，影响了判断的纯粹性。（例如：今早险些发生的非必要肢体接触。）
必须重新确立心理边界，保持专业距离。后续观察应更侧重于可记录、可验证的行为事件，而非主观臆测的情感倾向。
修正方案：待屋顶修好后，立即搬回宿舍，恢复正常的观察距离。
写下这些冷静的分析，李慕白觉得自己的心绪似乎平复了一些。对，保持距离，回归客观。这才是正确的学术态度。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赵春生端着一碗绿豆汤，咧着嘴，傻乎乎又充满期待地朝他这边走来时，那句“保持专业距离”似乎又在脑海里模糊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站起身，走向门口。至少，这碗绿豆汤，是客观存在的，可以验证的“关怀行为”。至于喝下去是甜是涩，那就……暂时不在研究范围之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