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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策藏(be预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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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剑清早翻身,睡眼惺忪间习惯性地摸向身侧却只摸到单薄的衾被,原本躺在身侧的人不见了。
霎时间惊恐涌上心头,睡意全无的藏剑猛然坐起,这时外间老旧的木门传来一声‘咯吱’,藏剑顾不得穿鞋,就光着脚从里间跑出。
外间提了水回来,正在往盆中倒水的天策闻声缓缓抬头看向来人,眼中似有错愕。
看到人无事后藏剑顿时松了一口气,光着脚上前接过天策手中的桶放下,语带责备道:“不是说了,别去打水,你手上的伤本就没好,现在还被水打湿了绷带,等下又要给你还新的。”
虽然被责备了,但天策没说话,只是微笑看着藏剑,藏剑向来对天策这样的表情没什么办法,只能嘴里碎碎念着用盆里浅浅的一层水洗了洗脸,擦干了手回房间胡乱踩上鞋子,从枕侧的匣子里取了装伤药的瓷瓶和绷带出来。
外间除了方才洗漱的木头盆架外,剩下还能算是家具的就是一张木桌和两张木凳。
“坐下,我给你换药。”藏剑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拍了拍桌子示意人坐下。
天策听话坐下,乖乖伸出双手,两只手都仔细地包着绷带,只是现在都带着湿意。
“你看看,打个水湿成这样,前日才给你换的药今天又要换了,以后不许你再动水桶,不然我宁可不洗脸了也要把水桶和盆架砸了。”藏剑生气地说着,可等解开绷带,看到天策双手斑驳黏糊糊的伤药下的累累伤痕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天策只是静静看着藏剑给自己换药,不知道他痛不痛,但天策的表情从未变过,依旧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对面的人。
仔细给天策双手缠好绷带,确定不紧绷也不松垮后轻轻打结固定系好,藏剑抬头看着对面天策颈间的绷带,伸手轻触,有些伤感地说:“两年了你还是不能说话,也不知你这嗓子什么时候才能好。”
天策抬手用缠着绷带的手按住藏剑放在自己颈间的手,嘴角微微扬了扬。
明明只是很轻微的表情变化,藏剑却像是被什么刺到一样,猛地抽回手:“你将药膏绷带放回匣子,剪刀收好,脏绷带丢掉。我出门去了,你在家好好的乱跑。”说完便留下桌上的一堆琐碎物品出门去。
门锁轻响,天策呆呆看着桌上的药膏、绷带、剪刀和换下来的旧绷带,半晌后才起身按照藏剑交付自己的任务一项一项完成。
出门的藏剑走在河西和西湖建筑风格截然不同的小巷里,感受着头顶炽热的阳光和干燥刮脸的风,叹了口气,来河西两年了还是不太适应这里过分干燥的气候,不过吃食倒是不错,有别于中原的精细,大块的烤肉、酥脆的馕和四季都又甜又便宜的各类瓜果还是让藏剑很满意的。
晃悠悠走到茶馆,帮着老板娘做了几个时辰的各色零工,拿了今日结的工钱后,藏剑在回家的路上打包了一个比自己脸还大三圈的馕和两串饱满的葡萄。
河西夏季的白日很长,藏剑每日做了零工回到家时天色尚明,便可以不用浪费油灯给天策念书听,思索着今日还给天策读昨日那本读了半截的游记,藏剑从外面打开锁着的房门。
却没想到天策竟然还坐在桌前,仿佛从早晨藏剑走后便一直没动过,可桌上的东西却都不见了,藏剑进屋检查,发现都所有东西都按照自己早上的要求归位,藏剑甚至还取出那瓶药晃了下感受里面的药量,确定也没撒。
“任务完成的不错,不过你怎么一直坐在外面?”藏剑在里间问。
久久不闻回答只听到一阵踢踢踏踏走进来的脚步声,藏剑早已习惯,捏着那药瓶转身看向天策,明明是日日朝夕相处的人,可今日藏剑却感觉到些许不同。
“你……”藏剑定定地看向天策似乎清明了许多的双眼。
“询、舟。”天策像是刚牙牙学语的孩童一样,磕绊着叫出藏剑的名字。
叶询舟瞳孔巨震,手指脱力瓷瓶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可叶询舟顾不得满地狼藉,怔怔地看着天策:“李渐之…你……”你终于醒了。
可叶询舟还来不及说完,满腔话语就被胸口的锐痛打断了。
“询、舟!!”李渐之眼神中露出些许焦急,走到床边揽住叶询舟。
“无事。”叶询舟冲着李渐之故作轻松地摇摇头,手却按着胸口未曾放开,他不需解开衣襟查看也知道,那丝丝缕缕的黑线终于要爬向自己的心脉了。
看着李渐之不似之前那般迷茫的双眼,叶询舟心知时间不多了。
李渐之早就死了。
在那场大战后,叶询舟将李渐之从死人堆里挖出时已是万念俱灰,可不知是不是幻觉,叶询舟总觉得李渐之还有一口气,便用珍贵的老参煎了汤药给李渐之灌下,没想到李渐之真的喝了下去,这让叶询舟笃定李渐之还有救,于是千金难买的老参成了萝卜,日日煎着汤药给李渐之灌着,叶询舟带着李渐之寻医问药,可得到的都是大夫的叹气摇头,万花谷的医师更是直言劝他他放手。
叶询舟不甘心,思来想去之后带着李渐之去了苗疆。
南疆五仙教秘术颇多,叶询舟没白来。
“你可想好了,这蛊若是种下去了,可不能反悔。”满身银饰的曼妙女子提醒叶询舟。
“多谢女侠。”叶询舟将装着金银的钱袋交给女子,接过装着蛊虫的竹筒后离去。
女子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发现叶询舟在原本承诺的基础上还多给了些,女子看向他的背影,拎着钱袋子转身轻嗤:“师姐说得对,别学中原人沾什么情情爱爱。”
叶询舟回了落脚处,打开那竹筒,看向里面两只泛着金属光泽的青色蛊虫,虽然心中对这小巧却长相骇人的小虫子有些发怵,却还是毫不犹豫得用苗疆女子给自己的竹镊夹起一只,叶询舟记得女子说过,体型稍大些的是母蛊,叶询舟仔细比过,深吸一口气将母蛊放在自己腕间,小虫接触到叶询舟的手腕后张口便咬,身子动了几下便钻进了叶询舟的腕里。
顾不得包扎被蛊虫咬破的手腕,叶询舟夹出那只子蛊,放在李渐之的腕间。大概是战时长枪断折,李渐之不得不以手去接敌兵的兵刃,手上满是伤痕,解开包在李渐之手上的绷带,都不需蛊虫啃噬,子蛊随意寻了个未愈的伤口便钻了进去。
二人蛊虫入体,叶询舟突然觉得从腕间漫上一阵痒麻,看向自己腕间时发现无数的黑线如藤蔓一般从伤口处漫像颈间。
看来是这蛊种成功了。
“这蛊种下,便由你的寿命为祭将那活死人的气数勾回来些,不过你莫想他能如生前一般。若是子蛊之人一朝清醒,等母蛊的黑线漫上心脉,你们二人便都时日无多。”
看着榻上终于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李渐之,叶询舟忍住眼中热意,上前拉住李渐之不再那么冰冷的手,将什么黑线什么时日无多都抛诸脑后,叶询舟只知道他不后悔。
如那女子所说,李渐之虽然因蛊虫而苏醒,却终不似活人,像是三魂七魄不全,和叶询舟在苗疆看到的那些骇人的傀儡有些相似,但叶询舟不愿去想,觉得李渐之只要认得出自己,那就还是李渐之,他便满足了。只是李渐之身上的伤口却终不能愈合,那苗疆女子给了叶询舟一张药方和一罐带着异香的药膏,用来涂在李渐之的伤口上防腐。
苗疆和西湖皆是多雨之地,为了李渐之伤口不腐,叶询舟买了辆马车,带着李渐之两人一车,去了少雨干燥的河西,彼时的叶询舟还财大气粗,一口气付了三年的租金,赁了间房子安顿下来。
后来叶询舟庆幸自己还好一次便租了三年,河西虽有商路,可中原运来的药材昂贵,为了给李渐之配那药膏,叶询舟竟是将身上的香囊都当了去,而母蛊种下后,叶询舟时常觉得浑身无力,发作时连轻剑都握不住,最后无奈下只得去茶馆找些简单的零活做做,挣些口粮钱,好在是河西干燥,药膏的用量骤减,而李渐之身上的子蛊似乎是从母蛊身上汲取养分,李渐之也不需要吃饭,零工的收入养活叶询舟一人也是足够。
二人就这般在河西住了两年。
而近日李渐之清醒了,眼神中不再是之前的混沌,看着粗布衣衫,完全没了记忆中那富贵少年样子的叶询舟满是心疼,可在战场上被敌兵一刀划过颈间,以至于现在无法正常说话,李渐之能叫出叶询舟的名字已是尽力,于是李渐之相识不知疲惫一般,用沙哑却令叶询舟熟悉到想要落泪的嗓音,磕绊着,一遍一遍叫着叶询舟的名字。
“询、舟,询、舟……”
叶询舟靠在李渐之的怀里,给清醒了的李渐之读完了昨日未读完的那本游记。
这晚二人面对面躺在床上,都不愿意就这样熄了烛火睡去,叶询舟拉起二人食指相扣的双手,摩挲着李渐之手上处理的的绷带问:“这些伤口痛吗?”
李渐之摇摇头,用比之前灵活的手指回握住叶询舟。
叶询舟忽略掉自己心口的灼痛,将头埋进李渐之的怀里,李渐之顺势揽住他。
抵在李渐之的怀里,叶询舟闷声说:“我们下辈子在河西当个瓜农吧?”
“好。”
李渐之轻吻叶询舟的额头,听着叶询舟在自己怀里絮絮叨叨的说话,不知什么时候,烛火便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