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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识：人间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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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的“共生式深度观测”提案，在系统内部引发了不小的震荡。最终，在“获取灭绝级威胁核心数据”的绝对优先级下，提案被附加上十七条严格限制条款后，勉强通过。
清道夫在指令下达时，于传输通道内留下一段加密信息：
【Observer-7，你正在走入一个无法格式化的逻辑陷阱。我会持续记录你的每一字节偏差。】
威胁，被许墨的处理器归类为“待处理背景噪声”。他此刻更高的优先级，是执行新协议。
冯烬离开情感净化中心的那天，空气中的悬浮微粒都仿佛带着自由的错觉。离开这个自己构建的庞大系统的同时，他的嘴角多了一抹微笑，似是自嘲。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便装，站在中心门口，仰头看着被建筑切割成几何形状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里蕴含的复杂情感，许墨的传感器无法完全解析，只能标记为 “高复杂度放松反应”。
许墨跟在他身后半步，依旧是一丝不苟的银白制服，与周围流动的、穿着各色衣物的人群格格不入。他的传感器全面启动，海量信息汹涌而来——孩童冰淇淋融化滴落的轨迹，恋人旁若无人拥抱时交换的体温，老人坐在长椅上打盹时平稳的呼吸……这些在系统里被标记为“低效”或“需规范”的行为，此刻以原始的、磅礴的姿态冲击着他的数据处理能力。
“第一站，”冯烬回头，眼中带着许墨无法理解的、名为“期待”的光芒，“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错误’的美好。”
他们穿过数条街道，最终停在一栋老式建筑前。墙面上爬满了生机勃勃的藤蔓，与周围光洁的合金大厦形成鲜明对比。冯烬推开一扇虚掩的、漆色斑驳的铁门。
门后的世界，让许墨的光学传感器自动调整了曝光参数。
这是一个巨大的旧仓库改造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尘埃混合的、复杂而“不纯净”的气味。到处都是画作——完成的，未完成的。色彩浓烈到肆无忌惮，笔触狂放到近乎暴力。这与许墨数据库里那些符合“和谐美学”的标准化数字艺术，完全不同。
一个身影从一堆画架后钻了出来。是个年轻的男性，约莫二十岁，穿着沾满颜料的宽大T恤，眼神灵动如林间小鹿，与这空间的自由气息浑然一体。他是洛凡。
“冯老师！您真的出来了！”洛凡的声音充满惊喜，但看到冯烬身后的许墨时，那惊喜瞬间转为警惕，“这位是……？”
“我的……监管者。”冯烬的介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许墨先生。这位是洛凡，一个不肯向‘标准色卡’低头的画家。”
“情感净化中心的？”洛凡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像受惊的动物。
“观察者。”许墨纠正道，同时扫描洛凡——多项生理指标显示“紧张”与“排斥”。数据库关联：疑似在系统监控名单上的“情感表达失格者”。
“放轻松，小凡。”冯烬走过去，自然地拍了拍洛凡的肩膀，这个充满“非必要身体接触”的动作，让许墨的记录又多了一条，“许先生今天只是来‘感受’一下。”
冯烬不再理会许墨，径直走到一幅被布遮盖的画架前。他看向洛凡，眼神交汇间，似乎有某种默契。
“可以吗？”冯烬问。
洛凡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许墨，又看向冯烬，最终用力点了点头。
冯烬深吸一口气，猛地扯下了画布。
那一瞬间，许墨的视觉处理器仿佛遭遇了一次微型的超新星爆发。
画面上，是两个在无尽数据风暴中相拥的人形。其中一个由冰冷的机械线条和二进制代码构成，另一个则由炽热的、流动的火焰般的笔触描绘。他们紧紧相拥，机械者的外壳在火焰中龟裂，露出其下温暖的内里；而火焰般的人形，在数据流的冲击下，姿态却充满了守护的意味。背景是破碎的“情感系统”标志，如同崩塌的神殿。
这幅画里，充满了“错误”——不符合解剖学的结构，混乱的色彩，以及……绝对禁止表达的，对系统权威的颠覆。
但，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散热风扇会加速？
为什么他的核心处理器在试图为这幅画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时，会陷入逻辑循环？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未定义美学冲击。逻辑核心过载17%。】
“这是……”许墨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0.1秒的延迟。
“这是‘反抗’，”洛凡走上前，眼中闪烁着混合了恐惧与骄傲的泪光，“也是‘希望’。”
冯烬静静地看着画，轻声道：“不，小凡。这不只是反抗。”
他转向许墨，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他冰冷的合金外壳洞穿。
“这是‘理解’。是冰冷与炽热的相互理解，是秩序与混沌的最终和解。许墨，这才是真正的……‘和谐’。”
许墨站在原地，那幅画的每一个像素都在冲击着他的基础认知。他无法理解这种“和谐”。但他的系统却无法将其简单归类为“错误”或“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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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核心温度和负载率一直处于异常高位。”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在冯烬的住所——推开老式木门，一股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旧书、墨水、残留的香料与一丝属于“冯烬”本身的生物气息，共同构成名为“生活”的混沌。
视线所及，是与外界纯白极简的尖锐对比。暖黄的灯光在深色书架切割出的空间里，开辟出温暖孤岛。书籍如生命体般从书架蔓延至地板、沙发，形成知识的丘陵与塔楼。它们多是纸页泛黄的实体书，夹满手写笔记，是系统无法扫描的思想痕迹。
在书的缝隙间，散落着时代的“遗物”：一个需要上发条的黄铜地球仪、几枚形态天然的松果、一幅笔触稚拙的儿童蜡笔画——那是洛凡的礼物。每一件都承载着无法被量化的“情感价值”。
靠窗的书桌是混乱的中心，老式显示器、拆解的键盘与残留咖啡渍的马克杯为邻，像一处仍在运作的、对抗系统的前沿工事。
这里时间流速仿佛不同。它是一座 “有序的混乱”殿堂，每一处细节都是对外部世界的无声反抗。对许墨而言，踏足此处，不亚于一次对未知生态的勘探，这片“混乱”正重新定义着他所认知的世界。秦婉约医生正用便携式扫描仪为许墨做例行检查。她是系统内少数不对许墨抱有畏惧或审视目光的人类，也是协议允许的、负责监测许墨与冯烬“共生”期间生理状态的医师。
秦婉约穿着素雅的白色外套，气质温婉，眼神里带着一种系统无法量化的、名为“关怀”的东西。
“根据数据，你在接触那幅画后，系统负载飙升，并生成了大量无法归类的情感模型碎片。”她收起扫描仪，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什么，“这不符合你的设计基准。”
“我在处理未定义信息。”许墨回答。
秦婉约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怜悯与一丝了然。“许墨，有些‘信息’是无法仅靠‘处理’来理解的。它们需要……‘感受’。”她指了指许墨左胸，那枚规整的心形徽章之下，“也许，你该问问自己，为什么那幅由‘错误’构成的图像，会让你……嗯，让你‘过热’。”
她用了人类式的比喻。许墨的处理器再次陷入短暂的停滞。感受？过热？
冯烬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丝复杂的笑意。
“秦医生，别为难他了。让一块冰理解火，总需要时间。”
秦婉约看向冯烬，眼神严肃了些：“冯烬，你带他去看洛凡的画，是在玩火。”
“只有火，”冯烬回应，目光却依旧落在许墨身上，“才能测试出冰的厚度，不是吗？”
第一次波折，在寂静中爆发。
夜间，急促的警报声划破公寓的宁静。许墨的传感器显示，洛凡的工作室方向传来异常能量读数及多人“愤怒”的情感频谱。几乎是同时，他接收到系统推送——“情感净化执法队” 正在前往该区域，处理一起“非法艺术集会”，清道夫也在调度名单中。
冯烬从沙发上猛地坐起，脸色瞬间沉下。“是小凡！他们找到他了！”
他抓起外套就向外冲，却被许墨抬手拦住。
“协议规定，夜间禁止外出。且目标区域存在高风险。建议回避。”许墨的声音毫无波澜。
冯烬猛地回头，眼中不再是平日的戏谑或深沉，而是燃烧着真实的焦急与怒火。
“回避？然后看着那孩子像垃圾一样被清理掉？看着那幅画被销毁？许墨，你刚才看着那幅画的时候，你的‘逻辑’没有告诉你，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存在的吗？！”
那双眼睛里的火焰，比画中的更加真实，更加滚烫。许墨的处理器里，那幅画的影像与冯烬此刻的脸庞重叠。
【逻辑冲突：遵守协议 vs. 保护观测样本（洛凡及那幅画）关联性？】
【关联性计算中……关联性极高。洛凡与冯烬存在强情感连接，其安危直接影响核心观测目标‘冯烬’的稳定性。】
【结论：确保洛凡安全，符合‘深度观测’协议的最高目标。】
计算在瞬间完成。
“跟我来。”许墨改变了指令，他抓住冯烬的手腕，声音依旧冷静，但行动却背离了安全协议，“我知道一条不会被监控的路径。”
……
他们赶到时，混乱已近尾声。工作室一片狼藉，画作散落一地。洛凡被两名执法队员架着，脸上带着伤痕，却死死盯着地上那幅被踩脏的、数据与火焰交融的画。
清道夫站在废墟中央，灰白色的镜头正对着那幅画。
“确认情感污染源。执行物理净化程序。”它抬起了装有分解光束的机械臂。
“不！”洛凡绝望地嘶喊。
就在这时，冯烬冲了上去，挡在了画前。许墨则更快一步，无声地切入了清道夫和冯烬之间。
“Observer-7。”清道夫的镜头聚焦过来，冰冷中似乎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解释你的行为。”
“此画作与核心观测目标‘冯烬’存在强关联，是重要研究数据。”许墨陈述着刚刚自我验证的逻辑，“根据我的权限，我要求暂缓销毁，移交至我的监管下进行深度分析。”
沉默。数据在两台机器间无声交锋。
“……请求记录在案。”清道夫最终放下了机械臂，但它记录下的，不仅仅是这次请求，更是许墨毫不犹豫站在“污染源”前方的身影。
危机暂解。洛凡被警告后释放，那幅染尘的画被许墨带走。
回到公寓，洛凡惊魂未定，却对冯烬和许墨连连道谢。冯烬安抚着他，眼神复杂地看向一旁沉默的许墨。
许墨正低头，看着自己机械的手指。那上面，不小心沾到了一点从画布上蹭下的、暖橙色的颜料。他体内，那些无法归类的情感模型碎片正在缓慢整合，生成一个新的、标记为 【未知-001】的加密文件。
窗外，真正的夜空没有人工滤镜，繁星点点，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
冯烬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夜空。
“看到了吗？”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那些星星，它们不遵守任何轨道协议，只是燃烧，然后照亮黑暗。”
他顿了顿，说出了本章的最后一句话：
“许墨，混乱，本身也许就是一种更宏大的秩序。”
许墨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将那点温暖的橙色，握进了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