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树洞中的低语 ...
-
树干房间内空间不大，只有两张铺着干草的“床”，干草带着阳光晒过后的淡淡气味，与蜂蜜的甜香混合，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温馨感。月光透过树干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点，如同碎银洒在地上，随着窗外树叶的摇曳轻轻晃动。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两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被迫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下共享一个狭小的空间。
陆沄似乎毫无所觉，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语气轻松：“总算能喘口气了。这副本，甜得发齁，也险得吓人。”他自然地走到靠里的那张床坐下，拍了拍身下的干草，发出窸窣的声音，然后看向沈渊，脸上带着经过一天紧张后合理的疲惫，“你守前半夜还是后半夜？”他问得直接，像是已经将沈渊视为可以托付后背的队友。
沈渊站在门口，没有立刻回答。他借着月光打量着陆沄。这个男人坐在那里，姿态放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普通新手玩家的角色。但他的呼吸频率，他眼神深处那抹难以完全掩盖的警觉，都让沈渊觉得，他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
“前半夜。”沈渊最终说道，声音低沉。他需要时间观察，也需要时间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和陆沄独处，既是风险，也是机会。
“行，那后半夜叫我。”陆沄也不推辞，利落地躺下，面朝内侧，拉过旁边一张不知什么植物纤维编织的薄毯盖在身上，似乎很快便呼吸均匀，进入了睡眠。他的背影在斑驳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坚韧。
沈渊靠在门边，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不知名昆虫的鸣叫，以及远处蜂蜜溪流潺潺的水声。房间里，只剩下陆沄平稳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甜腻的空气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
那种熟悉的、带着痛楚的感觉再次弥漫开来。为什么？为什么对这个陌生人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那个打翻蜂蜜的动作，那自然而然的保护姿态……还有此刻，看着他沉睡的背影，心中涌起的这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矛盾心情，究竟从何而来？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守夜过半，沈渊感到一丝倦意袭来，连续的精神紧绷开始消耗他的体力。他晃了晃头，走到房间角落一个小木桶旁，用手舀起一点里面储存的、用来饮用的清水拍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就在这时，床上的陆沄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呓语。
沈渊瞬间绷紧身体，所有睡意不翼而飞，凝神细听。
“……别去……”
声音模糊，带着痛苦的挣扎，仿佛在阻止什么。
“……冷……水好冷……”
呓语断断续续，夹杂着模糊的气音。
“……阿渊……回来……等我……”
沈渊的瞳孔骤然收缩！阿渊……这是他生前，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尤其是……陆沄，才会叫的昵称！这个陆沄怎么会……他知道什么？他梦到了什么？是巧合吗？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他猛地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过去摇醒陆沄问个明白。但残存的理智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不能冲动。这可能是梦话，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更深层次的、他无法理解的试探。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坐回原位，但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陆沄的背影上，试图从那看似放松的肌肉线条里，解读出隐藏的秘密。
陆沄的呓语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又恢复了平稳的呼吸，仿佛刚才那饱含痛苦与深情的低语，只是沈渊在极度疲惫下产生的幻觉。
但沈渊知道，不是。那声音里的绝望和眷恋，太过真实。
后半夜，沈渊叫醒陆沄换班时，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短暂交汇。陆沄的眼神清澈，带着刚醒时的朦胧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这反应极其自然），没有丝毫异样。
“辛苦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接过沈渊递过来的水瓢，喝了一口水。
沈渊只是点了点头，躺到还残留着对方体温和淡淡清爽气味的干草铺上，背对着陆沄。他闭上眼，但所有的感官都警惕地放大着，捕捉着身后每一丝细微的动静——衣料的摩擦声，喝水时喉咙的吞咽声，以及那平稳却似乎比之前稍微沉重了一点的呼吸声。
陆沄就坐在不远处，呼吸轻缓。沈渊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似乎久久地、复杂地落在他的背上，带着他无法理解的重量，仿佛穿透了他的血肉，直抵灵魂深处那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这一夜，无人真正安眠。树洞之外，甜蜜的杀机潜伏；树洞之内，无声的惊涛骇浪，正在两人之间悄然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