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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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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宗,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上,今日的灵气似乎格外稀薄——至少对于坐落在主峰最偏僻角落的那间小木屋来说,是如此。
沈欺霜慢悠悠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墨色的长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露出苍白却精致得过分的小脸。一双黑瞳像是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慵懒,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世。
这里是“听雨轩”,名字雅致,却是青云宗历任师祖居所中,最靠近杂役房、灵气近乎枯竭的一处。与她记忆中那座位于灵脉之眼、四季如春的“欺霜殿”,已是云泥之别。
师父墨渊飞升了。
大师兄顾云昭,她那个总爱揉着她头发,温温柔笑着说“小师妹天塌下来有师兄顶着的”人,也于百年前在一处秘境中陨落,连尸骨都未曾寻回。
曾经的青云宗,她是被师父师兄捧在掌心的小师祖,即便天生无灵根,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也无人敢怠慢分毫。
可如今,宗门还是那个宗门,人却早已换了一批。
掌门换成了师侄辈的墨天鸿,长老们也多是新面孔。那些曾对她敬畏有加的弟子,要么已然老去,要么离开了宗门。新入门的弟子们,只知道宗门里有个占着“师祖”名头,却连最低阶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凡人废物。
“呵。”沈欺霜轻轻呵出一口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形成一小团白雾,转眼便散了。
待遇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从核心地带的宫殿搬到这破落木屋,从每月丰厚的灵石丹药到如今连基础份例都被克扣殆尽。这些,她都清楚,只是懒得理会。
只要不来她面前聒噪,她乐得清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小师祖吗?今日怎么有闲心出来透气了?”一个娇俏却带着明显讥讽的女声由远及近。
沈欺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来人是赵繁星,大长老林凤仪的亲传弟子,单火灵根的天才,入门不过十年,已是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是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此刻,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裙,在一众跟班的簇拥下,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的,正是她的头号狗腿,火系灵根的王焱。
“小师祖,您这住处……啧啧,真是越发‘返璞归真’了。”赵繁星用手帕掩着鼻子,仿佛这里的空气都污浊不堪,“要我说,您一个凡人,何苦硬要留在这修仙宗门里受苦呢?凡间富贵人家,岂不更适合您安度余生?”
沈欺霜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甚至还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哦?赵师侄今日是专程来关心本师祖的起居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怒气。
这态度反而激怒了赵繁星。她最讨厌的就是沈欺霜这副样子!明明是个废物,却总是端着师祖的架子,仿佛永远高高在上。
“关心?”赵繁星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我是来提醒你!宗门大比在即,各峰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资源紧张。李执事说了,从这个月起,你这听雨轩的份例,再减三成!”
再减三成?那几乎就等于没有了。
沈欺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挂着:“份例是宗门定例,李执事……似乎还没这个权力擅自更改。”
“权力?”王焱在一旁嗤笑出声,“小师祖,您还当是墨渊师祖和顾云昭师伯在的时候呢?今时不同往日了!掌门和大长老都默许的事,你还想反抗不成?”
他话语中的不敬毫不掩饰,直呼已飞升师祖和已陨落师兄的名讳。
沈欺霜眸色微沉,那丝浅淡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她可以不在意资源被克扣,可以不在意住所破败,但她不能容忍有人如此轻慢地提及对她恩重如山的师父和视她如珍如宝的师兄。
“王焱,”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冷意,“你的火球术,练得如何了?”
王焱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随即得意道:“虽不及赵师姐,但烧了你这破屋子,绰绰有余!”
他存心卖弄,也想在赵繁星面前表现,话音未落,已是双手掐诀,体内灵力涌动,一颗拳头大小、熊熊燃烧的火球瞬间在他掌心凝聚,带着灼热的气息,呼啸着朝沈欺霜……身旁的木屋墙壁砸去!
他不敢直接攻击沈欺霜“师祖”的身份,但“失手”烧了她的房子,最多被训斥几句。
赵繁星和其他跟班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眼看那火球就要撞上木墙,将这片摇摇欲坠的建筑点燃。沈欺霜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就在火球即将触及墙壁的前一瞬,她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极其轻微而又迅捷地在身前的空气中,虚虚一划。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法力波动。
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
然而,那枚气势汹汹的火球,在距离墙壁仅有三寸之遥时,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命脉,猛地一滞!其上燃烧的烈焰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构成火球的狂暴灵力也在刹那间瓦解、消散。
噗——
一声轻响,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
火球消失了,连一点烟尘都未曾激起。
王焱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茫然。他感觉自己和那火球之间的灵力联系,被某种力量干脆利落地……切断了?
赵繁星瞳孔微缩,她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沈欺霜缓缓抬起眼眸,视线落在王焱身上,那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慌。
“看来,练得不怎么样。”她淡淡地说。
王焱被她看得心头一怵,但旋即被羞恼取代。他一个炼气后期的修士,竟然在一个凡人面前失了手?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
“妖女!你用了什么妖法!”王焱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许多,大步上前,伸手就想去抓沈欺霜的衣领,想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
沈欺霜依旧没动,只是在他冲到自己面前,脚下即将踏中一块略显光滑的青石板时,她的指尖再次微不可查地一动。
王焱只觉得脚下一滑,那感觉诡异至极,仿佛踩上的不是石板,而是一块毫无摩擦力的冰面!他重心瞬间失控,“哎哟”一声惨叫,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扑去。
“砰!”
结结实实的一个狗吃屎,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现场一片死寂。
赵繁星和她的跟班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王焱,又看看依旧站在原地,衣袂都未曾拂动一下的沈欺霜。
一股寒意,莫名地从他们心底升起。
这……这是巧合吗?
沈欺霜看也没看地上的王焱,目光重新落回赵繁星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唇角似乎又弯起了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赵师侄,”她语气轻柔,仿佛在话家常,“管好你的人。若是下次再惊扰了本师祖清静,摔的,可就不只是他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这群人,转身,慢悠悠地走回了那间破旧的“听雨轩”,吱呀一声,关上了木门。
门外,只剩下昏迷的王焱,和一众面面相觑、脊背发凉的弟子。
赵繁星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丝羞愤与狠毒。
她咬紧了下唇。
这个废物……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了!
而门内,沈欺霜走到桌前,拿起桌上那枚师父留下的、看似普通无比的青色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温凉的玉身。
她那双黑沉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才只是开始。”
她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空寂的小屋里。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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