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逃亡者的麻烦诅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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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江叙白维持着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传递出那个简单的意念似乎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远比做一场学术报告更令人疲惫。
连接的另一端一片沉寂。
没有预想中更猛烈的酒精报复，也没有任何情绪化的波动反馈回来。仿佛他投石问路的那颗小石子，落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寒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是失败了吗？对方没有接收到？还是说……接收到了，但根本不屑于回应？
这种不确定感让他有些焦躁。他习惯于得到即时的、清晰的数据反馈，无论是来自仪器还是计算。而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无法预测的“黑箱”。
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黑咖啡，无意识地抿了一口。浓郁的苦涩瞬间侵占了他的味蕾，让他因疲惫而有些涣散的精神微微一振。
几乎是同时——
江添尘正盯着那瓶劣质烈酒，心里那点荒谬感还没完全散去，一种极其纯粹、极其强烈的苦味猛地在他舌尖炸开！
毫无防备！
“咳！呕——”他差点干呕出来，这比他喝过最劣质的酒还要刺激味觉，那是一种尖锐的、毫不掩饰的、几乎带着攻击性的苦，没有任何缓冲和回甘。
“我操！”他猛地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股味道甩出去，“这他妈又是什么？！”
是那个家伙！肯定是那个家伙！又在吃什么鬼东西？！
刚才还在嫌弃他的酒难喝，转头就给他来了这么一下？这算什么？报复？还是说……那家伙平时就喝这玩意儿？！
江添尘的表情扭曲了。他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主动喝这种东西，并且还能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有闲心跑来嫌弃他的酒？
这苦味……太他妈提神了。把他刚才那点微醺的醉意和莫名的情绪全都冲得一干二净。
一种极其古怪的、近乎攀比的心态冒了出来。他恶狠狠地想，跟这玩意比起来，他这酒简直称得上琼浆玉液了好吗！
他抓起酒瓶，这次不是灌，而是带着一种展示和挑衅的意味，对着空气晃了晃，然后非常刻意地、小幅度地抿了一口。同时脑子里拼命地想：“看清楚了吗？这叫酒！香的！比你那中药汤子强一万倍！”
他试图把“香”和“比你的好”这个概念用力地“扔”过那个该死的连接。
江叙白正要放下咖啡杯，一股熟悉的、辛辣灼热的液体感再次涌上喉咙，但这一次，强度弱了很多，更像是一种……提示？或者说，一种强调？
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极其模糊、混乱却意图明确的意念包。他无法解析出具体词汇，但却能清晰地捕捉到其中的核心情绪：不服气、炫耀、以及一种“我的比你的好”的幼稚比较。
江叙白愣住了。
对方接收到了他的“难喝”评价。并且……回应了？
用这种……方式？
他看着手里这杯精心烘焙、手工冲煮的顶级咖啡豆产物，再“感受”着对方传递过来的、那股劣质酒精的刺激感。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荒唐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简直……就像两个幼稚园的孩子在互相炫耀自己手里的零食，并且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这和他预想的任何“受控交互”场景都完全不同。没有数据，没有逻辑，只有最原始的感官碰撞和情绪表达。
科学家的严谨让他感到一丝挫败，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又奇异地松动了些许。这个代号“B”的未知连接体，似乎……并不像他档案里写的那么纯粹“高危”。他有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孩子气的直白。
他低头看了看咖啡，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他重新集中精神，这次不再是传递简单的评价，而是尝试着将冲泡这杯咖啡的过程拆解成感官信息传递过去——咖啡豆被研磨时散发的浓郁香气、热水冲刷时蒸腾的热汽、以及那种带来清醒和专注感的、纯粹的苦味本身所代表的“提神”功效。
他尽力了。这比传递两个字困难无数倍。
江添尘正等着对方新一轮的“味觉攻击”或者嫌弃，却突然被一股复杂得多的信息流冲击了。
首先是一种……极其好闻的、醇厚的坚果香气，瞬间盖过了安全屋里的霉味和酒气。然后是一种温暖湿润的蒸汽感，拂过脸颊，与他周遭的阴冷潮湿形成鲜明对比。最后，依旧是那该死的苦味，但这一次，苦味之后，似乎隐约带来一种……头脑变得清晰冷静的感觉？
他愣住了，晃酒瓶的动作停在半空。
这感觉……不像攻击。更像是在……解释？或者说……分享？
那个家伙在跟他分享那杯“中药汤子”的……好处？
江添尘混乱的脑子有点处理不过来这种复杂的信息。他习惯了直来直去的恶意和好意，这种带着文化人弯弯绕绕的“分享”，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能感觉到，对方传递这些信息很费力，甚至有点……笨拙的真诚？
他放下酒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这都什么事儿。
他环顾了一下自己肮脏破败的“安全屋”，再看看手里廉价的酒瓶。对方分享的那些……香气、温暖、清醒……每一样都和他格格不入，每一样都像是在无声地彰示他生活的糟糕。
一种混合着自卑、恼怒和一丝极淡的、他不愿承认的羡慕的情绪涌上来。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然后像是为了打破这种让他不适的氛围，也是为了找回一点场子，他做了一件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傻的事。
他走到墙角，那里放着半箱打折买的、最便宜的速溶三合一咖啡粉。他粗暴地撕开一袋，把那些灰褐色的粉末倒进一个脏兮兮的杯子里，冲上热水，胡乱搅了搅。
一股香精和糖精混合的、甜腻廉价的“咖啡”味弥漫开来。
他端起杯子，带着一种破罐破摔般的、自嘲般的情绪，猛地喝了一大口。那甜得发齁、味道古怪的液体滑过喉咙。
同时，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想：“咖啡！老子也有！比你的甜！！”
他要让对方知道，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土鳖！他也有“咖啡”！虽然此咖啡非彼咖啡。这是一种幼稚的、扭曲的、试图拉平双方差距的尝试。
江叙白正等待着对方的反应，一股甜腻到发齁、充满工业香精味道的诡异液体感，混合着一种强烈到刺眼的“甜”和“廉价”的概念，粗暴地冲进他的感知！
“！！！”
江叙白猛地向后一仰，仿佛被这股味道迎面击中，眉头紧紧皱起，胃里一阵不适的翻搅。
这……这是什么？！
咖啡？这怎么能称之为咖啡？！这根本就是对咖啡这种物质的侮辱！是糖、香精和劣质咖啡因的混合毒药！
极度的不认同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纯粹事物被玷污的反感瞬间涌上心头。他甚至忘了对方可能存在的危险性，一种属于学者领域的、不容置疑的专业傲慢占据了上风。
他几乎是立刻、不假思索地传递回一连串激烈而清晰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
【不对！】
【这不是咖啡！】
【这是糖水！劣质香精！】
【咖啡应该是纯粹的！是苦的！是清醒的！】
他传递过去的，不仅仅是文字般的意念，更夹杂着他对那种甜腻味道的生理性厌恶，以及一种“你根本不懂”的、近乎训诫般的情绪。
江添尘被脑海里那串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带着强烈嫌弃和训斥意味的意念给冲懵了。
那意念里的情绪如此鲜明：厌恶，不屑，还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否定。
仿佛他刚刚献宝一样展示的东西，在对方眼里根本就是一堆垃圾。
一瞬间，所有的荒谬感、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妙好奇，全都被这盆冷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看轻、被羞辱的怒火。
“我去你妈的！”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怒吼出声，额角青筋暴起，“老子喝什么关你屁事！纯你妈！苦你妈！就你他妈的高贵！就你他妈的有品位！”
他感觉自己像个努力想融入对方世界、却被对方一脚踹开并狠狠嘲笑的傻瓜。
愤怒和难堪让他失去了所有交流的欲望。他只想切断这该死的连接！
他猛地抓起那瓶烈酒，不再带有任何挑衅或展示的意味，而是纯粹为了麻痹自己，为了对抗那股让他无比难受的、被否定的感觉，仰头狠狠灌了下去！
一大口，两大口……灼热的液体烧灼着食道和胃壁，带来熟悉的、掌控一切的麻木感。
“滚！滚出去！别来烦我！”他用全部的精神力咆哮着，不是用语言，而是用行动，用这汹涌的酒精，试图筑起一道厚厚的屏障。
江叙白被对方突然爆发的、海啸般猛烈的愤怒情绪和那再次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辛辣酒精感冲击得连连后退，差点站立不稳。
他扶着洗手台，脸色发白，胃里翻江倒海。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搞砸了。
他的“专业纠正”，他那不容置疑的傲慢，彻底激怒了对方。他触碰到了对方那看似坚硬外壳下，某些敏感而脆弱的东西。
那汹涌而来的酒精里，除了愤怒，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被刺痛后的……难堪？
共感连接在对方强烈的情绪和酒精冲击下，变得极不稳定，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断裂。
江叙白靠着冰冷的瓷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连接的另一端，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强烈自尊和复杂情绪的人。
而他，用最糟糕的方式，伤害了对方。
一种陌生的、名为“后悔”的情绪，缓缓地浮了上来。
他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第一次在这场超自然的连接中，处于了完全的被动和下风。
他不是在和一个课题打交道。
他是在和另一个世界里的一个，被他无意间刺伤了的人，隔着一个看不见的深渊，进行着一场糟糕透顶的、关于一杯咖啡的战争。
而这场战争，没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