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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元气满满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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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村子里的公鸡就开始此起彼伏地打鸣,福多多躺在床上,听着自家的鸡叫完,隔壁的鸡立刻接上,紧接着村头的鸡也加入了这场“接力赛”,吵得他心烦意乱。
“受不了了!能不能把这些该死的鸡全抓来炖了!”
福多多抱怨着,转头看向对面床的谷雨,发现他早就起了床,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被子更是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整理得井然有序。
福多多暗自琢磨,谷雨怕不是有强迫症。
“二哥,我给你煎了两个荷包蛋,你起来后记得吃。我要去山上放马,大概中午才能回来。”谷雨的声音传来。
村里没有懒人,福多多不好意思再睡回笼觉,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放马?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跟你一起去。”
对福多多来说,这或许只是件用来消遣的事,但对谷雨而言,却是生活的常态。城里的孩子,节假日会去游乐园玩耍,而这些留守儿童,大山就是他们的“游乐园”,割草、锄地、放牛、放羊,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到了山上,我给你摘野果子吃。”谷雨笑着说。
福多多从没见过野果,也没吃过,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他赶紧起床洗漱,匆匆喝了碗粥,就跟着谷雨往山上走。
“二哥,你骑在马背上,我牵着你上山。”谷雨指了指旁边的白马。
福多多看到那匹白马对着他龇牙咧嘴,心里有些害怕。他天生就和动物合不来,爷爷养了五六年的狗,见到他就狂吠不止;昨天还温顺的小白兔,到了他手里也突然变得上蹿下跳。万一这匹马也突然发狂,被踢一脚,说不定就得进ICU了。
“不用了,我自己有腿,能走。”福多多连忙说。
谷雨以为他是嫌马儿脏,解释道:“我前天刚给它刷过毛,不脏的。别害怕,我扶你上去,它很乖,不会乱动的。”
听了谷雨的话,福多多的顾虑消了一半。他心想,男子汉大丈夫,连马都不敢骑,说出去肯定会被那帮狐朋狗友笑话。
骑在马上,被谷雨牵着走,那种感觉很奇妙,一股暖意慢慢在心里流淌。
路过的村民同谷雨打了招呼,眼睛不停地往福多多身上瞟,“小雨,去放牧呀?马背上的娃娃是哪家的?”
谷雨扭头看了福多多一眼,回答说:“他是我哥哥。”
大娘眯着眼打量福多多,笑盈盈地夸:“你这哥哥生得真周正。”
福多多确实生得秀气,皮肤白净,五官精致,见过的人没谁不说他好看的,收到的情书堆起来能放满抽屉。
他脑子一热,脱口问:“小雨觉得呢?我长得好看不?”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问的什么傻话。
谷雨却答得认真:“好看。”
福多多轻咳两声,掩饰着什么似的别过脸去,耳根却在晨光里悄悄泛红。一路再无言语,只有脚步声与山风窸窣相伴。
待走到山丘上时,朝阳正从天际线探出头,金红色的光流漫过旷野,将两人都笼在一片璀璨里。
谷雨的皮肤是常年日晒的黝黑,此刻被阳光一镀,竟像尊裹着薄金的古铜像,眉眼间的轮廓在光线下愈发清晰,带着种野性又生动的美。
福多多心头忽然一震,画画的冲动如潮水般涌来,恨不能马上铺开画纸,把这瞬间的光影与模样都留住。
“什么时候去赶集啊?我想去买点颜料。”福多多问。
“明天才有集市呢,对了,二哥是学美术的吗?”
“不是,个人爱好而已,我妈不让我学美术。”
福多多的人生轨迹,似乎从一开始就被父母规划好了。但凡有半点想偏离的苗头,总会迎来劈头盖脸的斥责,被冠上“离经叛道”的名头。他打心底里不喜欢钢琴,父母却非要逼他学;他真心热爱美术,他们却能罗列出一百条学美术没出息的理由。
“会画画的人都好厉害。”谷雨小心地扶着福多多下马,又从背篓里拿出个小竹篮,“二哥,你去树荫底下歇会儿,我去给你摘些果子回来。”
旁边正好有棵大树,树荫浓密,最适合乘凉。福多多索性丢了城里那些讲究,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快去快回,马儿要是跑了,我可不管。”
“不会跑的。”谷雨从背篓里摸出把蒲扇递给他,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你就当来这儿旅游啦。”
福多多深吸一口山间的新鲜空气,忽然觉得没能去成国外旅游也没什么可惜的。这儿山清水秀,人也朴实纯粹,最要紧的是有谷雨这么个贴心的“导游”,比城里那些总想着从他身上捞好处的朋友强太多了。
“行吧。”他随口加了句,“要是能顺路采几朵野花回来,就更好了。”
谷雨笑得更甜了:“好,给你采一大捧。”
福多多望着谷雨往山的另一边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没有手机,没法听音乐,可山野间清脆的鸟鸣,就是最动听的旋律。他靠在树干上,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望着天上变幻莫测的云朵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草丛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福多多定睛一看,一条黄黑相间的蛇正朝他吐着信子,足足有手臂那么粗。
他吓得魂都快飞了,冷汗瞬间冒了一身,慌忙爬起来撒腿就跑。恰好这时,谷雨提着竹篮回来了。福多多像见到了救星,飞奔过去躲到他身后。
“有蛇,好大一条!”
常年上山,碰到蛇是常有的事,谷雨早已习以为常。他不慌不忙地折了根树枝,走过去轻轻戳了戳那条蛇,几下就把它赶跑了:“别怕,就是条菜花蛇,没毒的。”
福多多紧紧抓着谷雨的手臂,心有余悸地问:“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不怕?”
“也有怕的呀,我怕穷,怕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大山。”谷雨顿了顿,又问,“淮州是什么样子的?那里的人是不是都很有钱?是不是出门就能坐到车,路上也不会有牛粪马尿?”
福多多想起高二时,班里有个来自南尹州的同学,总被其他人笑话老家偏僻落后,说那里“出门靠走,通讯靠吼,点灯靠油”。他妈妈就是南尹州人,为此他跟那个同学打了一架,那是他第一次因为犯错被请家长。
“如果你能考上那边的大学,就能自己去看看了。”他说。
“一只兔子五块钱,得卖多少只才能凑够学费啊?”谷雨看到福多多眉头紧锁的样子,突然咯咯笑了起来,“骗你的,我爸留了些钱,再攒攒就够上大学了。”
福多多没有因为钱的事情苦恼过,根本体会不到贫穷的可怕,更理解不了,有人会为了几十块钱,拼死拼活。
两人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谷雨将装了满满一篮的野果,递到福多多面前,“快吃,这种果子是空心的,压扁了就不好吃了。”
篮子里的野果颜色鲜亮,红得惹眼,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花香。福多多挑了颗最大的,入口清甜爽口,竟比超市里买的水果还要好吃。
“好甜啊,这真的是野果吗?”
“当然,这叫野生树莓。”谷雨摘的时候没细看,怕有小虫子,便一颗颗帮他挑拣,把又大又圆的那些放到他手心里,“慢点吃,后山的灌木丛里多的是,管够。”
福多多打了个嗝,满是树莓的清香,随口道:“这东西拿去卖,肯定能赚钱。”
谷雨不禁莞尔,“山里随处可见的野果不值钱,很少有人会去买。”
福多多从没尝过这般带着山野灵气的鲜物,谷雨也没见过那些摆在精致礼盒里的进口水果。各自的日子过成了不同的模样,心里的秤自然也大不一样。
“淮州要是卖野生树莓,一百块钱一斤我都愿意买。”
谷雨长这么大没见过一百块钱一斤的水果,就连一两块钱一斤的橘子,都不是经常能吃到。“大城市的人,都像你这样人傻钱多吗?”
“这叫享受生活,你懂什么?”
福多多抬手间,腕上的机械表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那表盘上的一颗钻,够谷雨家买半年的米。
谷雨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上快磨破的帆布鞋,本来脱底了,昨晚刚用胶水粘好,“我确实不懂。”
山风卷着草叶扑过来,在两人中间打了个旋,像块界碑将他们隔得泾渭分明。一边是数着硬币过日子的谨慎,一边是习以为常的精致。
明明是同一阵风,却好像吹进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福多多揉了揉肚子,刚才少说吃了两斤树莓,却还觉得没够。想着留些回去给外公外婆尝尝,才没把篮子清空。
“快到中午了吧?太阳真够大的。”福多多抬头看了看天。
谷雨提起背篓,拿上镰刀,往杂草密集的地方走去,“等我割点草去喂牛,就下山回家吃午饭。”
“我帮你。”他们只带了一把镰刀,福多多只能徒手去拔草。
“别用手拔,小心割到手。”
谷雨话音刚落,就听到福多多“嘶”了一声,倒抽了口凉气。他还是被茅草割伤了手指,一条细细长长的伤口,有血渗了出来,疼得福多多的脸皱成了苦瓜。
“这什么草啊,比刀片还锋利,牛能吃了不会割嘴巴吗?”
“不会有事的,家畜可不像你这样细皮嫩肉。”谷雨没带纸巾,便用衣服帮他擦干净手指上的血,伤得并不严重,擦干净后就没再流血了,“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不适合干粗活。”
谷雨的手掌,有层薄薄的茧子,年纪轻轻的,手居然这样粗糙。福多多平时连碗都不愿意洗,比起谷雨来,他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蠹虫。
“你每天都要割草吗?”
“节假日的时候会,住校就不能了。”
谷雨干活很麻利,或许是熟能生巧,三两下就割了满满一背篓的草。福多多还想帮忙,只是背个背篓,总不能再出差错。
“我帮你背,我帮你背。”
谷雨将地上扎成束的野花,塞到福多多的怀里,自己背起了装着草的背篓,“你捧着野花就好,蔫了还能拿来喂牛。”
福多多目瞪口呆:“牛连喇叭花都吃吗?”
“喇叭花又称牵牛花,牛吃了,会乖乖让你牵着走。”
谷雨说得一本正经的,福多多信以为真,“真有这么神奇?”
谁知谷雨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福多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当即就炸毛了,“你笑什么?不对,你居然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