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是美男是美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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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斯汀的意识渐渐清晰。
第一个感知到的是气味——若有若无的清新信息素，夹杂在浓郁的血腥与草药苦涩之间。这是……雄虫的气味？
剧痛随后袭来，从腰腹处炸开，让他的呼吸一滞，瞬间清醒，锐利和警惕凝聚在眼中。
他不动声色地移动手指，触到了腰间的伤口。指尖传来草药粗糙的触感。他轻轻捻起一点，凑近鼻尖。
凝血草和清炎花。伤口被妥善处理过。
是谁？
他的目光循着那缕清浅的雄虫信息素望去，最终定格在河边那个侧对着他的身影上。
是他？
黑发，黑眸。身形在虫族中算不上特别高大，甚至有些纤细。他半张脸朝着他，坐在那里，仰望着星空。
然后，柯斯汀看到了那人侧脸上，在月光星辉的照耀下，清晰反射着光芒的泪痕。
他在……流泪？
柯斯汀掩不住自己的惊诧。
在虫族，雄虫是珍贵、娇弱，有时甚至是骄纵任性的存在。他们流泪，多半是为了索要某种东西，或是表达不满。
他从未见过，有雄虫会这样，在一个寂静无虫的夜晚，独自坐在河边，如此安静地、仿佛承载着无尽心事地流泪。
那泪水中没有表演的成分，没有诉求，只有一种……仿佛与整个宇宙的孤独共鸣的空茫。
星空，森林，河流，以及那个无声落泪的黑发雄虫。
这一幕，像一幅定格的、充满故事感的油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心灵的脆弱与美丽，深深烙印进了柯斯汀·冯曼的脑海里，并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笔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痕迹。
他没有出声，也不再动弹。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放缓了呼吸，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不忍心打扰这份突如其来的、属于陌生雄虫的静谧悲伤。
时间一点点流逝。
林顿终于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用手掌抹干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仿佛要将所有软弱的情绪都驱散。
他转过头，想看看那个伤者的情况。
意外的，他对上了一双在夜色中依然清澈明亮的蓝色眼眸。
他醒了。
四目相对。
一瞬间的愕然之后，刚哭完的林顿有些尴尬，迅速调整了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他清了清嗓子，用略显干涩的声音问道：“你醒了？我之前给你上了点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柯斯汀见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收敛了眸中的探究，转而浮现出恰当的、带着感激与虚弱的神色。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别乱动。”虽然知道扶不到，林顿还是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你的伤很重。”
柯斯汀依言不再动作，他靠坐在身后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目光真诚地看向林顿，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低沉沙哑：
“感谢您的救助，尊贵的雄虫阁下。我是柯斯汀·冯曼。您的恩情，冯曼家族没齿难忘。”
雄虫……阁下？
林顿的瞳孔微缩。
刹那间，那位爱看虫族文的女同事，在工作间隙兴奋地向他解说的的各种设定，潮水般涌入脑海——雌虫、雄虫、虫族社会、等级制度……
原来这里是虫族世界！
他捡到的这个蓝发“美男子”，是一位雌虫？而且他认为我是雄虫！
想到这，林顿的心跳加速，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如果这个世界真是和那位女同事口中的虫族世界大差不差，那这个雄虫身份对于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至关重要。
就算这个世界不太一样，单从“阁下”这个称呼来看，领下雄虫的身份也是有益无害的。
那我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呢？那就按套路来吧！
林顿看着柯斯汀那双带着感激，但深处依旧藏着一丝审视的眼睛，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他垂下眼，再抬起时，眼里多了几分茫然和困惑。
“雄虫……阁下？”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确定，“你是在……叫我吗？我……我不太记得了。我醒来就在这片森林里，除了名字叫林顿，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没错，这个套路就是失忆！林顿拿出了自己的毕生演技，希望能在柯斯汀面前蒙混过关。
失忆？柯斯汀心里疑虑重重，面上却不表。在虫族，每一位雄虫都记录在案，受到严密保护，流落荒星本身就已极其罕见，更何况是失忆？这巧合未免太过刻意。是真是假？是某种精心伪装，还是真的遭遇了无法想象的意外？
但无论真相如何，眼下的事实是，这位自称林顿的雄虫救了他，且目前没表现出任何敌意。
在自身重伤，处境未明的情况下，与一位（至少表面上是）雄虫交恶，是绝对不明智，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行为。
于是，他脸上那些微的惊讶迅速转化为真诚的担忧与同情，语气温和而带着安抚：“失忆了？这真是太不幸了，林顿阁下。”
他耐心地解释道，仿佛在引导一个迷路的孩子，“我当然是在叫您。在我们虫族，像您这样拥有特殊精神力的珍贵存在，被尊称为‘雄虫阁下’。而拥有强大体质的我们，”他微微示意自己，“则被称为‘雌虫’。”
虫族，精神力。
林顿心中了然，果然如此。但面上，他依旧维持着那副努力理解却又一片空白的失忆者模样，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一丝懵懂：“虫族……原来是这样吗……”
“是的，”柯斯汀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静，“请您不必过于忧心。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颗未开发的荒星，位置非常偏僻，没有接入星网，常规的星际航线也不会经过这里。”
他略一停顿，选择了模糊的说法，“我是因为……遭遇了一些意外，飞行器被迫降落在这里，才流落至此。”
他避开了具体的事故原因，而林顿也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没有流露出任何追问细节的好奇。
“那……我们能离开这里吗？”林顿没忍住问。
“请放心，林顿阁下。”柯斯汀的语气带着一种出身贵族、见惯风浪的笃定，这种笃定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安抚力量，
“我来自银汀星的冯曼家族。虽然遇到了意外，但我身上有家族标记的紧急求救信号。正常情况下，我的家族会在五天内定位到这里并进行救援。届时，我们可以一起离开。回到银汀星后，我会借助家族力量，尽全力帮您寻找身份线索和您的亲虫。”
听到这，林顿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大半——至少有了一个明确的离开时间，不用在这原始森林当一辈子的野人了。
他如释重负，发自内心地感激：“谢谢你，柯斯汀。也谢谢你的家族。”
“您太客气了。您救了我的命，这是我以及冯曼家族应该做的。”柯斯汀微微颔首。
重要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精神稍微放松，身体需求便开始涌现。饥饿感像苏醒的小兽，在林顿的胃里抓挠。
他想起之前采集的那些红色浆果，便从旁边拿了过来。想着柯斯汀的伤，把大部分浆果都递给了他。
一人一虫吃完浆果，夜色愈发深沉，河边的风也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吹得人皮肤起栗。
柯斯汀看向只穿着单薄短袖的林顿，他提醒道：“林顿阁下，夜凉了。您是尊贵的雄虫，体质不如雌虫强健，这样过夜很容易着凉生病。”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一种叶片异常宽大、边缘生长着细密银色绒毛的植物，“您看到那种植物了吗？那是毛绒叶，内部的绒毛有很好的保温效果，您可以采一张盖在身上御寒。”
林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植物有点像放大了数倍的芋头叶，但叶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看起来就十分柔软的绒毛。他点了点头，“好，我去弄点过来。”
他起身，走向那片毛绒叶，挑了两张最完整、最厚实的大叶子，将它们从根部折断，拖回了河边。
接着，他将其中一张递给柯斯汀，“你的。”
“林顿阁下，这……”柯斯汀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我是雌虫，身体素质强，这点低温不算什么。您自己使用就好，垫一张，盖一张，务必保重身体。”
林顿摇了摇头，“伤员也不能受寒。你的伤很重，失血也多，需要保持体温才能恢复得快一些。拿着吧。”
他看着柯斯汀那双写满不赞同的蓝眼睛，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们现在是同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第一次和雄虫成为同伴而不是单方面保护照顾雄虫的柯斯汀心情有些微妙。
他没有再推辞，接过了那张毛绒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
毛绒叶盖在身上，柔软的绒毛立刻隔绝了夜间的寒气，带来一种被包裹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没想到他还能有被雄虫照顾的一天，柯斯汀自嘲，心情却不怎么糟糕。
他靠在石头上，看着身旁的林顿也将另一张叶子铺在地面上，然后蜷缩着躺下去，用叶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晚安，柯斯汀。”林顿含糊的声音从茧里传来。
“晚安，林顿阁下。”柯斯汀回应道，却没有睡觉的打算。
一方面，不知道被哪个贼虫害得被迫跳飞行器求生，还真差点被害死的柯斯汀憋了一肚子火，根本睡不着觉。
另一方面，得有虫守夜。这颗星球并非绝对安全，特别是夜晚。而保护雄虫是雌虫的义务，更何况，这位行为古怪、自称失忆的雄虫，还是他的救命恩虫。
夜色渐深，双月交替着划过天际，星河缓慢旋转。
柯斯汀的目光，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落在身旁那个被毛绒叶包裹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身影上。
黑发的雄虫睡得很沉，安静的睡颜褪去了清醒时的些许疏离和刻意维持的平静，显得更加年轻，甚至透出一种不设防的脆弱。
他心中那些关于“失忆是否伪装”、“来历是否可疑”的疑虑和警惕依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无论如何，此刻这个安静睡着、救了他、分他食物、还坚持让他共享保温叶的雄虫，让他无法再升起负面情绪。
或许，他真的是特别的。或许，这短暂的荒星相遇，真是命运一次出人意料的安排。
而这个“或许”，等他找到坠毁的飞行器后，便很快能得到验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不是美男是美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