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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冰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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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世界。
寒风呼啸,天地一片素白。
山坳里,村子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一半,只有地势比较高的几处房屋还在风雪中艰难地支撑着。
张素春全身裹得厚厚的,艰难地把门推开一道缝,外面的积雪已经到腰部了,她从门里出来,赶紧又把门关上,免得寒风吹进去,把屋子里好不容易捂起来的一点热气给吹散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铁锹,把门前齐腰高的积雪一点点铲开,勉强铲出一条能够让她走路的通道来,然后把屋檐下的梯子费劲地拿出来,靠在墙上,一步步往上爬,爬到屋顶上,把屋顶上的积雪往下铲。
老房子的房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这积雪要是不及时弄下来,到明天,甚至到晚上,房顶就有可能被压塌。
张素春铲了一会儿雪就停下来,费力地呼吸,每一口吸进来的空气都冰寒刺骨,把整个鼻腔弄得干涩不已,就好像有无数刀子在切割一般,她只能把捂住嘴巴的围巾稍稍解开一点,用嘴巴来呼吸,但很快,口腔和喉咙也干疼得受不了。
握着铁锹的手冻得不行,穿着好几层袜子的脚更是冻得麻木了,整个身体都被冻僵了,脑子似乎都不会思考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整个村子,安安静静的,昨晚又被压垮了好几间屋子,但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在清理,其他人早就离开了村子。
虽然这次奇怪的冰雪寒潮是席卷全世界的,但南边的城市据说情况会好一点,那里还开始搞起什么基地,就是把人都聚集到一起过日子,有火一起烤,有食物一起吃。
她家男人就走了,一起走的还有他们王家的其他人,什么叔伯兄弟、好几个家庭,在一个夜里,悄悄地走了。
她第二天起来,才发现男人不见了,家里的粮食、煤炭、厚被子,都被拉走了。
就留下她和两个女儿。
那一晚走的人很多,一个村子空了大半,被留下的人咒天骂地,然后也各自想办法走了,现在,村子里就剩下五六户人家,都是实在走不了的。
这一带山坳本就偏僻,这下就更是荒凉得可怕,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
张素春忽然一个激灵,收回思绪,尽量把屋顶的雪都弄下去,在门口把身上的雪屑都拍下去,使劲跺了跺脚,这才进屋去。
屋里很昏暗,炉子前,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正在煮粥。
“妈,快来烤烤火,喝口热水。”
张素春在门口把厚实但梆硬的皮大衣脱掉,换上棉袄,这才走过去,捧上热乎乎的碗,一口喝掉热水,这才觉得自己有了丝热气。
她上下看看大女儿阿蓉,见她穿得厚实,才说:“不是让你躺着,起来干啥?”
她转头看床上,小女儿阿莹正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头发丝都没露在外面。
她走过去,往床前的火盆里添了几根柴。
她们这儿没有火炕,从前还能用电褥子,但现在早停电了,烧火只能靠炉子火盆。
为了尽可能让屋子暖和起来,她们母女三人住到了最小的卧室里,窗户全部用木板、铁皮封起来,外面整个墙体用两层塑料膜封起来,里面则用窗帘布、破衣服、破被褥钉在窗户上、墙上。
但这么一来,时间久了屋子里就闷得慌,总要趁外面风雪小的时候,开门透透气。
这么折腾着,屋子里总是暖和不起来,冷飕飕的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张素春看着墙边已经所剩无几的柴火,还是柴火不够用,不然多烧几个炉子,多灌点热水瓶放在被窝里,就会好很多。
阿蓉盯着炉子上的粥,整个人尽可能缩在炉子前取暖,低声说:“今天没下雪,风也不如昨天大,我想出门去捡柴。”
张素春想也不想说:“外面那么厚的积雪,哪里还能捡得到柴?”
阿蓉转头看她,然后也看向那堆不多的干树枝:“那咱们家烧什么?”
“我去山上找找,山上那么些树,总比村子里好找。”
“我一起去。”
“你去干啥?那么厚的雪,你一脚踩进去,我还得把你挖出来。”
张素春不看大闺女,从筐子把镰刀拿出来,坐在炉子边磨刀:“你在家里带妹妹,要是村里其他人来,你别开门,你妹妹憨,人家一敲门她就给开了。”
床上被子动了动,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妈妈我不开门。”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只有小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香味飘散出来,是红薯的甜香味。
揭开锅一看,满锅橙黄色,全是带皮的红薯块,没有几粒米,说是粥,不如说是红薯汤。
三人分着吃,一人也就小半碗的。
张素春想了想,从柜子里掏出面粉袋子,里面也没多少面粉了,她舀了小半碗,加水搅成面糊,给下到红薯汤里,做成红薯疙瘩汤。
她一边做一边说:“早上吃饱点,妈一会儿出去可能晚点回来,你们姐妹中午就别煮东西吃了,免得气味把人给招来。”
村子边上的树木柴火早就被砍光捡光了,她只能往深处去找,那么厚的积雪,来回就要费很大功夫,天黑前能回来就不错了,就这还不一定能有收获。
就算能弄到木柴,但家里吃的越来越少了,那个天杀的男人把今年下来的新粮全带走了。
张素春想着眼前就模糊了,杀人的心都有了,但在两个女儿面前,她不敢哭,她要是绷不住、撑不下去,她们娘仨就真的没活路了。
她只能绷着脸把疙瘩汤分成三份:“来,趁热吃!”
阿蓉要把自己碗里的分她:“妈我吃不了这么多,你要出门,要多吃点,不然身上没劲。”
小女儿看看自己的碗,也有样学样。
张素春眼眶又酸了,沉下脸:“吃,都吃!你们吃自己的!”
小孩子身体弱,这么冷的天,要是再吃得少,生病了就完了。
吃完饭,为了省点柴火,炉子熄了一个,床边的帘子放下来,形成一个更加狭小的空间。
张素春四下看看,再三叮嘱大女儿:“把门锁好,谁来都不要应声,不要开门,去床上和妹妹一起抱着取暖。”
阿蓉拉着妈妈的衣角,眼睛都红了,她不小了,自然知道外面多危险,村里有人进山后就没再出来。
那个小的也眼泪汪汪的。
张素春心如刀割。
外面当然又冷又危险,但留在这个家里也不见得多安全,她这时候倒希望村子里其他人都走完了。
哪怕留下的那几户都是老的老残的残,但对付两个小女孩还是太简单了,他们每一次朝自己家望来的视线都让她胆战心惊。
她恨不得把女儿都带在身边,可是带她们出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她也想留在家里保护女儿们,可她不出门找柴火找吃的,她们还是等死。
再一次在心里把那个男人骂了一遍又一遍,她戴着厚手套的手摸摸两个女儿的头:“困了就睡,睡得好长得快,等你们再长大点,再强壮点,就能跟妈妈一起出门了。”
她转身出门,让阿蓉把门反锁好,自己四下看了看,把雪推过来堵住门口,还是十二分的不放心,但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走了。
她手里拿着长棍戳着雪地,以防踩空,背上背着绳子和镰刀,顶着风前进,每一步都深深陷下,然后艰难拔出。
从家里好不容易蓄起来的些许热量,很快就消耗得无影无踪,全身上下只剩下无边的冰寒,血液都好像被冻结了,心脏不得不跳得又快又急来逼迫血液流动起来,带给身体更多的氧气。
从家里到山边,平时只需要走几分钟,如今半个小时都难走得到。
她一边走一边喘,一边在心里骂这鬼天气,骂那该死的男人。
终于来到山坡上,她从这里望向自己家和村子,确认没有人摸去自己家,才擦了擦睫毛上的冰雪,继续朝山上走去。
又过了半小时,她来到了一个斜坡边。
三天前,她从这里摔了下去,在斜坡下面昏迷了一段时间,恍恍惚惚中,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问她要不要什么房子。
她当时还以为自己死了,想到留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一下子痛哭了起来,糊里糊涂地不知道和那个声音都说了些什么,反正对方最后一句是什么已经接单,安全屋制作中,让她等着。
后来她又晕了会,就自己爬起来,赶在天黑前回家了。
后来,她越想越觉得那声音可能不是自己的错觉,应该是真的有一个声音在和自己说话,但这都已经过去三天了,那声音再没出现过,她又开始自我怀疑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此时此刻,她看着这个斜坡,想着是不是要再摔一次,才能再听到那个声音?
她把背上的镰刀绳子拿下来,在周围清理出一块地方,露出了一个树桩,她把绳子一头绑在树桩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
做完这些,她砰一下跪在地上,对着长天砰砰磕头:“老天奶啊,真的活不下去了,您老救救我们一家三口吧!真的给我一间房子吧,不求别的,只要安全!只要能防风雪!只要让两个丫头能好好地呆在里面,我走远点去找吃的,去找柴火,走个一两天我也放心了,咱们就一定能活下去!”
老天并没有回答,只有袅袅的回音在山间回荡。
三天前那个声音也没有出现。
张素春眼里露出失望,然后她深深吸口气,调整姿势,侧躺下去,抱着头,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积雪并没有那么蓬松,有的地方已经凝结成了坚冰,她磕到了好几处,砰一下,摔在斜坡的最底下,要不是被绳子扯着,恐怕会一路滑下去。
虚弱的身体一时摔得有些懵,眼前一片片雪花般的黑蒙,甚至恶心想吐。
张素春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朝四处看去,希望看到奇迹出现,希望再次听到那个声音,然而四周寂寂,什么都没有出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地上,呆了好一会儿,忽然嚎哭起来。
太累了,太绝望了,对女儿们安全的担忧,不能带着女儿们活下去的自责,看不到明天的无助,被抛弃的愤怒恐慌,终于将这个疲惫至极的母亲淹没。
她哭得脑内越发眩晕缺氧,泪水在脸上结成了冰,一片刺痛,呼吸道几乎被冻结。
几分钟后,她停了下来,所有表情都收了起来,擦掉脸上的冰,站起身,伸手拉住冻了一层冰霜的绳子,准备往上爬。
发泄完了,还是要继续努力地想办法活下去。
没有奇迹出现,没有神明来救她们,她们只能自己救自己,能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就赚一天。
而就在她抓着绳子往上爬了两步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团白光,那道仿佛在梦里出现过的冷硬机械声音再次响起:“客户你好,你的安全屋已制作完成,因你当前所处地形并不适合安置安全屋,请另寻合适地点安置。”
张素春震惊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那团白光,白光里悬浮着一座小小的雪山,但雪山的外壳似乎是虚幻的,她能透过雪山看到里面一个直桶状的房子。
即便她没什么学问,也能一眼看出,房子的下层有几个加热的铁圈,上层则是住人的,就好像住在一个下面能够烧火的炉子里!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当时说她想要一个火炉一样的安全屋!
所以,这个火炉安全屋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