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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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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你这一身伤!看看你心口那个血窟窿!那差点是要了你的命的!他盛暄是金枝玉叶的少爷!他,盛炽捧在手心里的亲弟弟!他身后是整个将军府!他有的是人参鹿茸吊命!他死不了!可你呢?!你再留在这里,就是耗干最后一滴血!就是等着被他们当作邪物千刀万剐!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苏衍越说越激动,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让他失去了往日的稳重,他猛地伸出手,狠狠一把揪住了苏泽兰的衣襟,力道大得几乎将苏泽兰提离了地面!
苏泽兰被他扯得一个趔趄,牵动了伤口,疼得脸色煞白,倒抽一口冷气。
但苏衍此刻怒火攻心,根本顾不上这些,他剧烈地摇晃着苏泽兰单薄的身体,声音嘶哑绝望,带着哭腔:
“你是不是傻!泽兰!你是不是傻透了?!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是我用一株株药草、一次次针灸、熬了无数个日夜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不是为了让你……为了让你留在这里给一个什么狗屁将军的弟弟当血引子耗死的啊!!”
顾凛昭见状,眉头深深锁起,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他果断上前,强健的手臂闪电般插入两人之间,稳稳地扣住了苏衍揪着苏泽兰衣襟的手腕,沉声道:“阿衍......松手吧,他要撑不住了”
苏衍的手指松开。
苏泽兰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无力地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
剧痛从后背传来,但心口的疼,师傅字字泣血的嘶吼,远比这身体上的痛苦尖锐百倍!他大口喘着气,泪水混合着冷汗在脸上肆意流淌,整个人如同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残烛。
“是……我欠他的……”苏泽兰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腔,他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暴怒又心碎的苏衍,痛苦地喘息着,“师傅……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去当诱饵……就不会……不会变成这样……”
他指着心口的位置,也指向将军府深处的方向,泣不成声:“我走了……就是亲手断了他的生路……就是眼睁睁看着他被蛊虫一点点啃光……师傅……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
那绝望的哭声,如同濒死幼兽的哀鸣,在阴冷的石屋中回荡。
苏衍所有的咆哮和质问,都被这绝望的哭声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苏泽兰惨白泪流的脸,听着那字字句句如剜心般的“欠他”和“亲手断生路”,那一腔冲天的怒火和愤懑,像是被瞬间冻结,然后化作彻骨的寒冰,沉甸甸地砸进肺腑深处,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抖!
顾凛昭沉默地站在两人之间,如同分隔风暴的礁石。
他深邃的目光在苏泽兰那蜷缩在墙角、泪流满面、几乎被绝望压垮的身影上停留片刻,又落在苏衍那瞬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的、僵硬的背影上。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悲伤、愤怒和绝望的余烬。
良久,顾凛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历经风浪后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传入苏衍耳中:
“苏衍。”顾凛昭的声音不高,将沉浸在巨大悲愤中的苏衍惊醒,“既然泽兰执意如此……那就……依着他吧。”
“依着他?!”苏衍猛地转过身,赤红的双眼如同被点燃的炭火,死死瞪着顾凛昭,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痛楚!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顾凛昭一样,声音因极度的失望和不解而尖锐起来:“顾凛昭!你疯了?!你也由着他胡闹?!留在这里等死吗?!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再留下去,骨头渣子都要被他们榨干了!”
顾凛昭迎上苏衍几乎要喷火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反而更加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微微摇头,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是胡闹。是选择。他选了这条路,我们……拦不住。”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靠在墙角、因苏衍的怒吼而身体瑟缩了一下的苏泽兰,继续道:“我会每日亲自来送药和补品。有我看着,盛炽……不敢太过分。”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和自信,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至少……能保他性命,能让他少受些苦。”
苏衍听着顾凛昭的话,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并未熄灭,反而因为顾凛昭这种近乎“纵容”的态度烧得更旺!
他狠狠瞪着顾凛昭,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咆哮:苏泽兰这么任性!这么不知死活!你居然还由着他?!还说什么依着他?!你这是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吗?!
顾凛昭读懂了苏衍眼中的愤怒和质问,但他没有解释,只是用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无声地回望着苏衍,传递着一种“事已至此,强求不得,只能尽力护其周全”的无奈与坚持。
苏泽兰蜷缩在墙角,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因哭泣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师傅苏衍那失望到极点、愤怒到极点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地自容。
顾凛昭那沉稳却带着无奈的话语,更让他心如刀绞。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师傅的养育之恩,辜负了顾凛昭冒险相救的情义。
他任性,他固执,他为了一个“外人”,将师傅和顾凛昭置于如此为难和危险的境地。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师傅那双被怒火和失望烧红的眼睛,更不敢看顾凛昭大哥那沉静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
他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将所有的呜咽和道歉都堵在喉咙里,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想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消失在冰冷的地缝中。
石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苏泽兰压抑的抽泣声和苏衍粗重、带着不甘和悲愤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顾凛昭看着眼前这对师徒——一个怒其不争、心痛如绞;一个愧疚难当、却固执己见——心中亦是百味杂陈。
“好!好!好!”苏衍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被怒火灼烧后的嘶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你非要留下!非要当这药引子!非要往死路上走!行!我管不了你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每一个字,每一个“好”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苏泽兰的心上。
苏衍猛地伸手探入怀中,动作粗暴地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枚触手温润、色泽莹白的羊脂玉牌,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只在中心刻着一个古朴的“林”字。
这是他早年行医时,一位隐世高人所赠的护身符,据说能温养心神,趋吉避凶,他一直贴身珍藏,视若珍宝。
此刻,他看也不看,如同丢弃一件碍眼的垃圾,狠狠地将那枚玉牌砸向苏泽兰蜷缩的方向!
玉牌“啪嗒”一声,落在苏泽兰脚边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拿着!”苏衍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冰冷刺骨,“等你哪天被榨干了血!被折磨得撑不下去了!就捏碎它!”
他死死盯着苏泽兰低垂的脑袋,仿佛要透过那散乱的黑发,看进他固执的灵魂深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诅咒般的狠厉和深藏其下的、无法言喻的痛楚:“我……和凛昭……再来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鬼地方!最后一次!”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仿佛再多看一眼苏泽兰那副样子,都会让他气得吐血!他对着门口,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两个字:“走!”
顾凛昭看着地上那枚温润的玉牌,又看了看苏衍那因极度愤怒和失望而微微颤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他不再多言,只是走到苏泽兰身边,蹲下身,将之前那枚刻着奇异云纹的玉牌,再次不容拒绝地塞进苏泽兰紧攥成拳、冰冷颤抖的手中。
他站起身,走到苏衍身边,抬手,重重地、带着安抚和催促意味地,拍了拍苏衍剧烈起伏、却挺得笔直僵硬的肩膀。
“走吧。”顾凛昭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时间快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苏衍的身体在顾凛昭拍上肩膀时猛地一震。他没有回头,只是死死咬着牙,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
他猛地抬起脚,就要大步冲出这间让他心碎又窒息的囚室!
就在这时——
一只冰凉、颤抖、沾着泪水和冷汗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捏住了苏衍粗布衣袍的下摆。
力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依恋和绝望的挽留。
苏衍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的手。
苏泽兰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不敢抬头看师傅那冰冷僵硬的背影。
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能勉强抑制住喉咙里汹涌的呜咽。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涩剧痛的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带着浓重哭腔的几个字:
“谢……谢谢……师傅……”他顿了顿,巨大的愧疚和悲伤几乎将他淹没,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
那轻飘飘的“谢谢”和沉重的“对不起”,如同两把钝刀,狠狠捅进了苏衍的心窝!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风暴,最终却只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重的灰暗。
苏衍没有回头,也没有甩开那只捏着他衣角的手。他只是沉默地、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那冰凉的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如同电流般传遍他的全身。
几息之后,他猛地一咬牙,手臂用力一挣!
“嗤啦——”
衣角被苏泽兰无力的手指扯开,发出一声细微的撕裂声。
苏衍再没有任何停留,挺直了那仿佛承载着万钧重量的脊背,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冲向门口!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那片更深的黑暗里时,那决绝的脚步却猛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蜷缩在墙角、无声落泪的苏泽兰,那挺直的脊背在昏暗的光线下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紧握的拳头在身侧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终于,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沉沉地砸在冰冷的石地上:
“对不起……有什么用……”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那个蜷缩的身影,“……早点……把你这身子骨……养好……才是正理!”
每一个字带着未消的余怒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楚。但在这冰冷的话语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关切。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不再有丝毫停顿,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那片浓稠的黑暗里。
那离去的背影,依旧沉重决绝,却仿佛在最后那一刻,泄露出了一丝强撑之下的疲惫和……无奈。
顾凛昭最后看了一眼依旧蜷缩在墙角、无声落泪的苏泽兰,不再停留,身影一闪,也消失在门口。
沉重的铁门被无声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点微光。
苏泽兰孤零零地靠着冰冷的石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将地上那枚温润的“林”字玉牌,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质硌硌着掌心,却也是此刻唯一的热源。
师傅最后那句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早点把你这身破骨头养好才是正理”,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那话语里的愤怒和失望依旧清晰,但那一丝潜藏的、几乎被愤怒淹没的关切,却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心头的冰壳,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和更汹涌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