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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沦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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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证会进行到第四十七分钟时,温时与终于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反对方的三位委员根本不关心“摩卡”微型化的技术细节。
第二,他们今天只想证明一件事——一个连自己发热期都控制不了的Omega,不配主导联邦最重要的军事项目。
“温博士,请正面回答!”秃顶的委员敲着桌子,“你如何保证在项目关键时刻,你的……生理周期不会成为国家安全漏洞?”
温时与抬起眼。湛蓝色的瞳孔在议会厅惨白的灯光下,像两块湛蓝的冰晶。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从讲台下方,取出一个深灰色的金属盒。盒子不大,粉笔盒大小,表面流淌着暗银色的能量纹路。
“这是NM3-SC7型原型机。”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上周的极限测试中,它在90%的超载状态下,持续运行了七十小时。”
他按下盒子侧面的感应区。
整个数千平米的议会厅,空气变了。
金色的粒子像苏醒的星尘,从盒中温柔地漫溢出来,以温时与为中心,一圈圈涟漪般扩散。它们拂过议员们的文件,拂过警卫的枪械,拂过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所过之处,所有嵌入稀晶元件的设备,都发出细微的、共鸣般的嗡响。
反对派委员面前的水杯,水面荡开了整齐的同心圆。
“如各位所见,”温时与收起盒子,粒子场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存在,“微型化的主要障碍已经突破,效能提升明显。至于我的第二性别——”
他停顿半秒,目光扫过全场,在某个固定坐标停留了千分之一秒。
“与它的性能参数一样,都在可控范围内。”
会场死寂了三秒钟。
然后,掌声从技术派席位响起,稀稀拉拉,迅速被反对派的哗然淹没。但温时与已经不在乎了。他收起数据板,对着主席台微微颔首,转身从侧门离开。
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模糊的倒影:及腰的黑发束在脑后,一丝不苟的实验室白大褂,颈间银色的抑制项圈稳定地亮着绿灯。
还有脸上,那副惯常的,完美无瑕的平静面具。
直到走进无人的休息室,反锁上门。
温时与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他闭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摸向颈间的项圈,金属边缘有些发烫,刚才维持大范围粒子场共鸣,消耗太大了。
终端震动。是二哥温洛谦的消息:【我在后门。五分钟。】
温时与重新睁开眼,那片湛蓝里所有的波动都已平复。他站起身,对着墙面的金属饰板整理仪容,板面上映出的脸苍□□致,睫毛很长,眼尾有一道极浅的、实验室防护镜留下的压痕。
他推开门,重新走进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规律,清晰,像某种计时器。
后门的悬浮车旁,温洛谦靠着车门,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他伸手,替温时与拨开鬓边一缕散落的头发。
“赢了?”
“嗯。”
“但他们还会咬住你的性别不放。”
“我知道。”
温洛谦笑了笑,替他拉开车门:“上车吧。远海军事学院那边,主要器材已经先运过去了。顾长空准将会亲自对接。”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温时与准备上车的动作,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只有半拍。
“好。”他说,弯腰坐进车内。
车门关闭。悬浮车升空,汇入首都星永不停歇的车流。温时与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摩天楼群,玻璃上倒映着他的脸,和城市霓虹流淌而过的光河。
他抬起手,指尖很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在那里,应该保持着一个得体的,属于“温时与博士”的微笑弧度。
但他忽然不太确定,自己这七年,到底有没有真的笑过。
终端再次震动。这次是远海军事学院的系统通知:
【身份核验通过。温时与博士,您已获得“摩卡”项目特别通行权限。对接军官:顾长空准将。明日08:00,行政楼十四楼约见。】
温时与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关掉屏幕,靠进椅背,闭上了眼睛。
悬浮车正穿过一片巨大的全息广告投影。斑斓的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像一场沉默的、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绚烂与寂灭。
隔日,远海军事学院。
印有“WSA尖端实验室”标识的货车缓缓停稳。学生们利落地搬运仪器,温时与最后下车,望向巍峨的学院大门。
这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可惜,那人并不想见他。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轻轻扎在心口。他下意识侧头,看向岗哨光洁如镜的玻璃。
倒影里的人,一身剪裁精良的实验室白大褂,及腰长发束在脑后,一张白皙精致的脸,一双标志性的湛蓝的眼。
颈间,新型银色抑制项圈扎眼地锁着,绿灯稳定亮起,安全扣紧闭。
一切正常。
只是心跳,快得不像话。
岗哨卫兵“啪”地立正敬礼。保安室窗户推开,探出张和蔼的脸:“温博士,好久没见!又来给学生们调试摩卡?”
温时与收起所有心绪,微微颔首,声音清冽:
“又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保安连连摆手,脸上堆满笑,“每次您来,学院里这帮小崽子都跟过节似的!”
闸门缓缓开启。
温时与带着学生穿过门禁。
右侧操场上,数百名军校生正在训练。喊声震天,迷彩服被汗水浸透,Alpha的气息是旁处看不到的浓烈。
“温博士!”不知是谁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训练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哪个温博士?”
“天!他比全息投影里还漂亮!”
有人大胆地吹了声口哨,立刻引来一片哄笑。
“温导!等我毕业就去考你的WSA!”一个学员扯着脖子高喊。
“瞎喊什么!快回原位!保持纪律!”教官粗犷的呵斥声响起,自己那双眼睛却也没从那人身上挪开。
“得了吧,班长,别装了,你自己的眼睛都看直了!”队伍里有人起哄。
“省省吧!温导是我们的!”温时与身边的学生喊回去。
“哟,小林妹妹生气了!”
“小林妹妹别生气啊,温导是我们顾长官的!”
“你们闭嘴!”队伍里最年轻的林瑞薇涨红了脸。
温时与唇角微微牵起,视线轻飘飘掠过那些年轻、直白的面孔,脚步未停。
教学区总算清净下来。
温时与吩咐林瑞薇:“瑞薇,先带大家和器材去三号实验室,做好准备工作。我去跟项目负责人打声招呼。”
“好的,老师。”林瑞薇乖巧应下。
温时与转身,独自走向位于学院东侧的行政大楼。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是温博士……”
“天,他好漂亮……”
“他真的是Omega吗?为什么我一点信息素都闻不到?”
“S级Omega哦,看见他脖子上那个银色项圈没?特制的超强效型号,据说能完全锁死S级信息素。”
“S级?!难怪……”
“不然谁敢让他随意进出这里,几乎全是血脉贲张的Alpha!”
这些私欲被自动过滤。
温时与停在一扇挂着“高级军官办公室”铭牌的深色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屈指,叩响。
“进。”门内传来一个低沉冷峻的字眼。
温时与打开门,办公室里整洁明亮。
顾长空坐在房间左侧的红木办公桌后,正听取一名下级军官的汇报,知道进来的是谁,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联合舰队高级军官制服,显得人气宇轩昂,肩章上的将星在明亮的光线下折射出冷硬的光。
见他在忙,温时与也不出声,安静地走到右侧的沙发区坐下,双手搁在膝头,目光转向窗边两盆青翠的绿植。
上次来还不是这两盆,死掉了?顾长空会给它们浇水吗?他有点想象不出。这样说来,他已经有五个月没有踏进这间办公室了。从上一次不欢而散。
正想着,不远处下级军官的汇报声戛然而止,温时与下意识望过去,正对上那名军官黏在他脸上的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这名军官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看吧,名草有主了。温时与在心里感慨。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先下去吧。”顾长空对那名军官说,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
“是!是!”军官如梦初醒,左脚绊了右脚,又险些被地毯绊倒,慌乱中也不知是向谁道歉,几乎是扑出了办公室。
房间里便只剩下顾长空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规律,冷漠,一如发出它的主人。
温时与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
“我难得来一趟,哥都不亲切。”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参了半分软糯,是小时候总能让哥在意的语调。
顾长空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终于抬起眼。
那是一双铁灰色的眼睛,锐利,明亮,看不出一丝情绪。
“温博士大驾光临,军情汇报都得为你让路。”语气低沉平直,带着少许不悦。
温时与假装没听出,就用那双氤氲着水光的蓝眼睛看他,轻轻牵起唇角:“能被轻易耽误的汇报,本身也不是很紧急吧?而且那不能怪我,是哥没能严于律下。”
声音太过软糯,像是一只猫爪,在顾长空的心间挠了一下。他没有接话,将目光重新投向光屏,仿佛说话的人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温时与禁不住叹了口气。
他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档案,放在桌上,推到顾长空面前:
“这是本季度‘摩卡’项目的全部实验数据和分析报告,需要哥签字确认。”
顾长空接过,快速翻阅,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钢笔,在需要负责人签字的地方利落书写,然后将其中一份回执放到温时与面前的桌上。
温时与没有接。
“哥,我听你的话,和长辈介绍的Alpha尝试了相处。但是不行。”
他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眸。
“我还是喜欢你。”
这是温时与对顾长空的第127次告白。
顾长空坐在原地,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
以前温时与表白的时候,顾长空还会暴怒,还会痛心,会认为温时与鬼迷心窍、执迷不悟,现在简直就像免疫了一样。
温时与已经在等他下逐客令了。
高大的身影站起,绕过办公桌,走向右侧的沙发区,顾长空脱下上衣的制服外套,随手抛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在刚才温时与坐过的地方坐定。
那双铁灰色的眼睛抬起,看着他,朝他伸出一只手:“过来。”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信号,是一场战役即将发起,一场海啸即将席卷出浪潮。
可是,在这里?
温时与的眼睛微微睁大,心脏在胸腔里发出颤音。
“哥……”他轻轻唤了一声,垂下眼,心中有些许犹豫。
温时与喜欢顾长空。他们是标记了彼此的伴侣,却从来不曾共同度过易感期或发热期。
他们不常见面,顾长空也极少碰他,极少,即便有,也是像这样突如其来的要求,突然到,让温时与犹豫,甚至胆怯。
却还是因为渴望而伸出手。
牵过那只手,就这样被拉近,被蛊惑。
顾长空知道他能轻易让温时与沦陷吗?大抵是知道的吧,所以当温时与坐上去,羞耻地快哭出来,他还能按住他的腰,继续缩减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他颤抖,让他更深地呜咽。
“你可以走了。”结束之后,顾长空飞快地平复呼吸,重新套上联合舰队高级军官的制服上衣,坐回他的准将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温时与晕晕乎乎的,蓝眼睛里氤氲着水雾,脸颊上还泛着让人心动的红。指尖还在颤抖,温时与勉强整理好衣服,抚上颈间的抑制项圈,确认项圈正常工作,他平复一下呼吸,缓缓站起身。
“好。”
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面色就更红了一些。
“去里面洗把脸。”顾长空冷淡地说。
“……好。”
走进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第一眼看见了床,温时与的大脑宕机了一下。
为什么……在沙发?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划过,忍不住就蹲下身抱住自己,将滚烫的脸埋进手心里。
真是……没救了。
他用手撑着额头,希望身体能够沉寂下来。
那个人明明那么冷淡,明明连一点温情都不愿意施舍,可是,他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连一个呼吸,一次短暂的亲密,就能让他整个人都烧起来。
冷水并没有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等真正离开那间办公室,温时与还是懵的,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熟透,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不该想的清除出脑海,朝三号实验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