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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挑衅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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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挑衅滋事
萧衍道:“来得正好,倚风,看你们的了!”
我向后看去,只见一个举止沉稳的黑衣少年不声不响站了出来,凭潮、扬尘、落烟依次站在他身侧。
这少年大约十八九岁,长着一张圆脸,身材毫不突出,就连年纪最小的落烟也比他略高一点,然而他眼中透出的成熟笃定却昭示了他成为四人领袖的理由。在四人身后,又陆续走出十几个小厮打扮的灰衣少年,在甲板上一字排开。
萧衍转身向他们道:“本来想让你们到金陵之后才显露身手,没想到南越官府不请自来了。今日你们便尽情挑衅一下,看看南越的忍耐力如何?”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忍不住皱眉,不知道会是谁这么倒霉,变成萧衍的试验品?
这边倚风四人为首的少年武士已摩拳擦掌,个个跃跃欲试,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那边的南越官船却毫无察觉,站在船头的一个小兵还挥舞着令旗示意不许再前进。萧衍对此根本视若无睹,反而吩咐加快速度向那官船靠近。
不久两船距离渐近,那艘官船很大,船上悬挂着赤色的锦旗,一个巨大的绣金“越”字正随风飘扬,我见了油然生出一股亲切之感。
萧衍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
我随口问道:“燕公子宁可与官府动武也不接受盘查,是觉得有失身份还是藏了不可见人之物?”
萧衍反问:“你说呢?”
我道:“那船上至少有一百名精壮士兵,而燕公子只有二十几个年轻护卫,便算他们个个武功不凡,也断难轻易取胜吧。”
萧衍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我指那官船的吃水线道:“只看那里便不难判断了。这还是保守估计,巡查用的官船底部没有货舱,加上随行辎重在内,若是船上不到一百五十人人绝不会吃水到那里。”
萧衍哼了一声,似乎受了一点触动,重新打量那艘正向这边驶来的官船,忽然在我耳边低声问道:“怕了么?”
我转身看他一眼:“为何要怕?”
萧衍低低一笑:“你猜我若是告诉他们,你就是刺杀平瑶公主的凶手,会怎样?”
我一愣,马上向他弯眉一笑:“你不会。”
“哦?”萧衍眉毛向上挑,“理由?”
我笑笑:“第一,得知我曾试图刺杀平瑶公主,燕公子十分高兴;第二,燕公子已经打算与南越官府冲突,说明没准备用我邀功;第三,燕公子就算要将我交出去也会找个更好的时机。我说的对么?”
萧衍笑得没有温度:“姚平,我越来越对你感兴趣了。”
我不失礼节地拱手:“多谢燕公子赏识。”
萧衍还想说话,谢闵过来道:“公子,那船的主事者出来了,似乎是个都尉。”
萧衍注意力又转回官船,低声向谢闵吩咐道:“你来做船主与他们交涉,只要两船靠近就可以出手。”谢闵低声答应,又转身向倚风他们吩咐。
大概见警告无效,南越官船上放下几艘小船正快速划向这边,看来是要逼迫商船停下。
这时我已能看清船上众人,其中一人身穿蟒青官服,长得一脸正气,确实是个五品都尉,只是看起来十分面生,他身边立着的几个副官也从未见过。我原本躲在众人身后,既然发现来人一个也不认识,便毫不避讳地站到了前面。
虽然江面宽阔,但眼看那些小船渐渐逼近,商船在包围之下不得不减慢速度。
只听那边船上有人大声问是何地商船、船载几人、所载何物等等问题,倚风便在谢闵的授意下一一高声回答。听清以后,那边又要商船停下接受盘查,倚风便道这是后周商船,无需再次盘查。
两边你问我答,颇有点僵持不下,直到官船与商船平行,那都尉向这边道:“本官奉命检查过往船只,任何人不得例外,哪位是管事的?”谢闵轻摇折扇从容立于船头,笑道:“在下姓谢,是这船的主人。敢问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都尉身旁早有人代为回答:“此乃西营新任正五品都尉张云天张大人!”
谢闵微微拱手道:“原来是张大人。我们时常在江上行走,对各处码头也算熟悉,却从未遇到过今日之事。此船所载货物事关重大,不能随意接受盘查,还望大人海涵。”
张云天严厉道:“这是上命,本官只有依令行事,谢老板不要与官府为难”
谢闵笑道:“命令都是人下的,也讲究因人而异,张大人又何妨通融一下?上岸之后谢某一定携重金亲自登门拜谢。”
张云天怒道:“你竟敢公然贿赂本官!当本官是那贪财慕富之徒么?给我搜!”说罢手一挥,周围小船上的几十名士兵开始将事先准备好的铁钩勾于商船上,将铁链另一端的铁钩牢牢固定在官船之上,官船上的士兵开始在铁链上铺设木板。
谢闵也不下令阻拦,只淡淡一笑道:“看来张大人固执得很,说什么也不肯给谢某方便了。”
张云天郑重道:“谢老板只要配合盘查,本官绝不会为难你。”
谢闵突然收起折扇冷冷道:“我们若不肯呢?”
张云天没料到这笑若春风的男子突然变脸,怔了一下,随即向不远处一指:“谢老板可知不久前我们已在此就地处决了一批执意抗命之人?违抗官府盘查者不管来历如何,轻则刑狱,重则杀——”
张云天还未说完,他身边一名小兵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再看时那小兵喉头插了一枚精钢小箭,倒在刚刚勾连的铁索之下。落烟站在铁索的另一端,正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弓弩放下。
面对这狠辣少年,张云天眼底生出一抹寒意,厉声向身边士兵道:“愣着做什么!放箭!”
几十名弓箭手立时在船舷排开,羽箭纷纷向这边射来。凭潮与其他少年挥舞长剑将羽箭打落,接着倚风扬尘与另外几人纵身起跃,顺着铁索上了官船。
张云天身边的官兵皆是会武之人,当下不甘示弱迎上前去,双方很快缠斗在一起。虽然他们人多势众,奈何倚风等少年都是初生牛犊,个个以一当十,居然与上百名官兵拼了个势均力敌,不久船上血流成河,不少官兵伏尸船上或落于水中,那些少年武士也多数受了伤。
在几人的护卫下,没有一个官兵可以通过铁索上船,萧衍和谢闵他们专注地看着官船上的打斗,看到那些少年受伤并不以为意。我虽知道这是磨练那些少年的必经之路,还是不由暗骂他们冷血,更为那些被萧衍拿来练兵的南越官兵感到痛惜。
我又将目光转向那五品都尉张云天,只见他正持单刀与一名少年交手。我看出他武功不算高超,全凭经验才不致落败,那少年武士的招数却是精妙许多,不由暗自摇头。
大概因为从未遇到如此嚣张的商户,张云天愤怒的表情中混合着一丝震惊。
又战了几个回合,张云天眼中闪过一丝焦躁,突然单刀虚晃,左手向那少年双目抓去。少年毕竟少了临敌经验,没看出他是虚招,伸剑一挡,身侧露出了空档,张云天趁机挥刀直刺,等到少年回身变招,已然被单刀刺中了肩膀,少年长剑脱手败下阵来。张云天趁乱退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窜天箭。
那是南越惯用的示警焰火,我微微一笑,暗想张云天还不算太笨,无意中却见落烟将弩对准了张云天。我心中一惊,向那铁索一端快走几步,借着船身摇晃之势,身子一歪,撞到了落烟肩头。
因为这一撞,射出的箭偏了几分,擦着张云天耳侧钉入后面的舱壁上。只在一瞬之间,一道红色火焰升空而去,在空中爆响后带着残留的火花落入江水,与江中溅落的丝丝血色相映成趣。
我歉意地向落烟笑了笑,落烟毫不客气地狠狠瞪了我一眼,将弩一摔,单膝跪于萧衍面前道:“公子,请恕落烟失职之罪!”
萧衍面色阴沉,却不忘侧身将谢闵让到前面,向落烟温言道:“不怪你。这一战你们辛苦了,吩咐他们收手吧。”
落烟又施一礼才站起来,运起内力向对面道:“公子有命,全部收手回船!”他声音不高,却传得极远,那些少年武士听了便都边打边退,逐渐摆脱官兵退回了商船。有几个少年因为伤重竟然不能自己回船,武威和倚风飞身过去又打散一些官兵才把他们带回来。
惮于那些少年的勇猛,剩余的南越官兵不再试图越过铁索,那边张云天便也命令鸣号收兵。信号已然发出,不久岸上将有大批官兵赶到了,谢闵隔着铁索向张云水笑道:“张大人,既然你已搬了救兵,谢某只好自认倒霉。除了盘查这船上货物,你们有何处罚谢某洗耳恭听。”
张云天听到他有恃无恐的话语,一时怒意更盛,高声向谢闵道:“贼子不要猖狂,等官府大队人马一到,你们一个也休想逃脱!!”
谢闵笑着拱手道:“谢某在此恭候!”说完吩咐倚风等人继续守在舱外,又命懂医术的凭潮为那些受伤的少年诊脉上药。
萧衍毫不理会眼前的情况,带头返回船舱,走过我身边时不满地看我一眼:“你也进来!”
我只好跟在后面,进舱时不由回头望向官船,只见张云天正在满脸怒气的指挥士兵收拾船上狼藉。其实他应该庆幸才对,若不是我在船上,他连性命都未必能保住,更不要说报信了。
大概觉察到我的目光,张云天向这边扫视了一下,目光相接的一刻,我看到他夹杂着愤恨与痛惜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涩,握紧了拳头。若我一开始就亮明身份,是否就可以不让南越蒙上这样的羞辱?只是,如今已不可能。我快步走进舱房。
萧衍与卫文早已坐在椅中品茶了,我默默走到一角站着,努力让自己去听他们谈话,却还是挥不去心中的阴霾。
“公子难道不觉得那些孩子还算争气吗?”
“嗯,差强人意。”卫文和萧衍的声音终于钻进耳朵,我强迫自己注视着他们。看着看着,我却忍不住想笑,真是讽刺啊,相对于面对外面那些“自己人”,我竟然觉得在敌人面前反而更踏实些。
相较于萧衍的冷淡,卫文似乎很满意,拈须笑道:“公子也不必太过苛求,毕竟他们年龄尚幼。就老夫看来,他们今日的表现不失为一个字‘勇’,今后多加历练,将来必成大器。”看到萧衍脸色稍缓,便问道:“那都尉已经搬救兵了,公子接下来如何决断?”
萧衍道:“我无意在南越现身,还是打算请先生与仲明出面与官府交涉。”
卫文颔首道:“如此也好,为了安全起见,公子入城以后便不要过多露面了,消息由我二人传递给公子。”
萧衍笑道:“无妨,我可以扮成你们的副手。”
卫文忙道:“不可,公子这样出众的气质怎可屈居人下?如此反而容易引人注目。”又想了想道,“非去不可的话,一定要易容才行。”
我不由嗤笑了一声,以前只听武佑绪说卫文才学谋略出众,没想到这老头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怪不得如此受重用。
萧衍立刻听见,好像刚刚发现我似的,招手要我过去。等我走到他面前,萧衍冷笑道:“姚平,你做得很好嘛,故意撞偏落烟的弓箭,为南越人赢得报信的机会,忠勇可嘉啊!”
我极力做出无辜的表情:“燕公子错怪我了,小人实在是没站稳,并没想到搅了公子的事。”
萧衍笑道:“你怕什么,我还要赏你呢。我正怕倚风他们把那些官兵全杀了,要不是你及时阻止,可就没人替我报告南越官府了。”
我道:“小人不敢当。”怎么看萧衍的笑都不怀好意,我岂不知此举会被他利用,只是就算我不阻止,他也照样有办法通知官府,而我却不能看着我南越的官兵不断命丧他手。
萧衍笑着向武佑绪道:“岱善让落烟把姚平的东西拿来。”
不久落烟拿了一叠纸进来,我知道那是我签好的契约,萧衍拿过笔在上面一挥,塞给落烟:“好了,拿去给他看。”
我接过来,发现萧衍用重墨抹去了一行字,警觉道:“这是什么意思?”
萧衍笑道:“自然是奖励你。原来你受雇期限是从上船开始到下船为止,只要一到金陵便要将你解雇,我现在许你不遵守这契约,待到我想解雇你为止。”
我“啪”地一声将契约拍在桌上,冷冷道:“那你也该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就知道他笑起来没好事,如此霸道算哪门子奖励?
萧衍面不改色,语气平静道:“姚平,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船上的人,只要你的契约还在,就得听我决定。”说罢向卫文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倚风他们几个留一半在船上,另一半还是化作小厮,我和岱善扮成副手跟着你们,至于他么——”江原看我一眼,“将他扮成随从跟着,岱善负责看好他。”
我不由大声抗议:“不行!我绝不跟着你们!”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我怎么能这样出现在南越官员面前?
萧衍冷笑道:“不行?你刺杀平瑶公主是灭门之罪,外面就是南越官兵,以为自己还能离开么?”
我冷冷侧目:“你竟然威胁我?”
萧衍哼道:“你若要自己找死,我也不会反对。”
我气急,跳起来就大步往外走。
走两步,撞到一个人身上,武威死命拉住我:“平之,你糊涂什么!公子一片好心,你怎么偏偏不领情?”
我跟他拉扯:“什么好心?去他的好心!想我上船之前虽然落拓潦倒,却也是自由之身,哪知不过是为了搭载一船之便,落到如今处处受制。与其这样,还不如痛快一点!”
武威岿然不动:“你真的去刺杀平瑶公主了?”
我拼命挣脱中不忘瞪他:“你以为我是说着玩?”
武威又向萧衍道:“公子息怒,子悦本就是客,为了搭船才受雇于我们,确实不应将他当做下人,更何况他还与平瑶公主有仇,还请公子手下留情!”我一时忘了动作,恶狠狠地看向武威,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萧衍冷冷背过身:“岱善,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也知道此行的危险。当初仲明要留下外人已是不妥,只是因为要找然儿我才没有阻止。若是我们此刻没有向南越官府暴露行踪,或者还可放他离开,可是此刻情势不同了。要么杀了他,要么将他变成我们的人,你觉得我的做法过分么?”
“公子——”武威还待再言,这次是我拉住了他。
闹够了,我整整衣衫,向萧衍道:“燕公子,我并非喜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若是燕公子认为一定要用逼迫的手段才能使我跟随,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可以答应跟随你们,只是有一个条件。”
萧衍没有作声,倒是一直在看热闹的卫文说话了,他感兴趣地看着我:“倒还没有人告诉老朽,姚公子竟然曾刺杀平瑶公主。”我已经懒得理这班小人了,怎么听说我刺杀平瑶公主一个个都这样兴奋?北魏君臣真是一群败类。
卫文慢悠悠道:“我们公子自然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姚公子有何想法不妨说出来,看看我们能否办到。”本来是对等要求,被他一说好像我不过提个意见而已,倒给足了萧衍面子。
我心里暗骂一声这个老滑头,脸上笑道:“还是卫老先生体恤人。我的要求不高,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权宜之计,既然契约在前,希望燕公子是真心将我当作其中一员,我要获得起码的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任意威胁恐吓,更不要被当作奴仆一般使唤。”
卫文看了看萧衍道:“姚公子的要求也算合情合理,这个我可以替公子答应。”
我续道:“还有——”
江原回身瞪我:“不是一个条件么?”
“还有我若是跟随你们到了金陵,一定要易容改装。”
卫文一时没想通,奇道:“这是为何?”
我一本正经:“我怕我的气质太过出众,到了金陵反而引人注目,不该暴露时暴露,万一坏了你们的好事岂不糟糕?”
“……”卫文明知我讽刺萧衍,只得干咳一声。
我拿眼角瞥一眼萧衍愈加阴沉的脸色,笑道:“说笑而已,本来也不必,只是燕公子触怒官府在先,一定会惹人注意。官府也许已下令追捕刺客,未免麻烦,我的样貌还是不要随便见人的好。”
卫文颔首道:“姚公子说的不错,易容改装是必须的。岱善带姚公子下去吧,不久就要到金陵了。”武威如释重负般看了我一眼,将我拉出舱门。
走到甲板上,发现我们的船已被十数艘官船团团围住。
武威跟谢闵打了个招呼,就径直拉我向我所住的舱房走去,我顺从地跟着他。虽然还无法脱身,但是所提条件已得到萧衍的默许,我突然发现想要得到朝中的准确消息,跟在他们身边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