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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夫妻回门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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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果然是如梁翘所想,是为了婉裳怀孕的事情叫她来的。
她到二太太这里,寒暄还没有几句,后者就已经忍不住开口进了正题。
“听说,你刚刚找大夫给连庄屋里的一个丫头把了脉?”
梁翘一直维持着垂首恭听的乖巧模样,闻言才微微抬了头,仿佛倒像是自己怀了孕似的,脸上现出又羞涩又欣喜的表情,“母亲听说了?那可知道结果是什么?”
二太太白氏楞了一下,她自然知道大夫是诊出了婉裳的滑脉,她也就是为了这个才把梁翘叫过来的。自然,她也知道,这虽听着是喜事,可配着这个时间,那就成了大大的尴尬事。
婉裳本就是她送到连庄身边,打算日后给他当姨娘的。之前婉裳能够拢住谢连庄,除她自己的努力外,自然也少不了二太太的支持。而给婉裳一个孩子,既让她傍身,也借此让她增加对儿子的影响,也在二太太的计划之内。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会在这个最不讨巧的时刻到来。
白氏并非是二老爷谢宏远的原配,身为继室,这当后妈的滋味,她是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的。当然,这孩子与孩子之前,还天差地远着。婉裳肚子里的那个,不论男女,跟二老爷的长子谢连清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这其中的不甘和委屈,二太太知道,那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她身为继室是说不得什么的,可梁翘身为新嫁娘,就遭逢了这种事,却有千万个理由不满。
乍听婉裳怀孕的消息,连她都憋了一股子火气,觉得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出来,实在是给人添乱。连她都如此想,就更枉论梁翘。
所以将梁翘叫过来之前,白氏都已经打好主意,若是梁翘心有怨气,她少不得也要拉下做婆婆的面子,好好抚慰一二。不说别的,明日就正是谢连庄带着梁翘回门的日子,婉裳怀孕的消息一被带给梁家人知道,一个搞不好,怕会让梁家人以为,谢家人早知这个消息,却故意隐瞒了下来,以此骗婚。到时候,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二太太想了千百种梁翘的反应,委屈哭诉的、直接甩脸子的、面上装好心里愤恨的……却偏偏就没想到梁翘竟是这样一副娇俏欣喜的样子。甚至,这亲昵反诘的语气哪里像是刚刚结成没有多久的婆媳呢,倒像梁翘是她家中备受宠溺的小女儿似的,说起话带着无限的撒娇讨喜。
二太太自己是个大面上从不出错的,就算做不出个十成十来,一概贤良淑德也是从不忘摆在脸上,因此也自然清楚各家主母面上摆出来的,未必就是真心想的。可她再没见过,谁脸上的表情会有梁翘这般真的。
二太太仔细地在梁翘脸上打量了半晌。若说梁翘是真地高兴于婉裳怀孕,就算是以己度人,那她也是千万个不信的;可若说不是,却又实实在在从她脸上看不出半分端倪。
白氏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梁翘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可到底,她也算是稳得住的,脸上随即就跟着现出和蔼而宠溺的表情,倒好像这只见过数面的一对婆媳,真有多亲近似的。“哦,我倒还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但看你的样子,必是好事无疑了。”
梁翘甜甜一笑,“当然是好事。原本就算是母亲不叫,我也是要过来恭喜母亲的。母亲,您哪,可是要当祖母了呢。”
白氏未想,梁翘还真就这么爽快地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倒一时都让她不知道是该顺着梁翘的恭喜摆出高兴的表情呢,还是该做个姿态假装一下不快以示站在梁翘一边。
二太太沉吟了一下,还是皱了眉,用不轻不重的语气道:“胡闹。我原先还当那婉裳是好的,却未想她行事如此颠倒。她是个什么身份,倒敢在你之前先怀了孕了。”
梁翘虽知白氏不可能是真地生气,却也赶紧劝慰,“这与婉裳又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情……”她羞涩地垂了头,声音低下去一些,“又不是她能做得主的,还是老天爷给的。更何况,她就是先于我,也没什么,反正都是少爷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不是。”
二太太实在是看不出来梁翘是真有此觉悟,还是怎的,但此时自然只能当她是前者来行事。她一脸欣慰地握了梁翘的手,拍了拍,语气既亲昵又心疼,“好孩子,你果然是个好的。只是实在委屈你了。”
梁翘垂首微笑,“哪里就委屈。”反倒该说是正合心意才对。
其实,上一辈子,梁翘也不是就真一点没想过跟谢连庄结婚的可能,只是最后经过种种考虑,最后还是觉着做夫妻不如当朋友。夫妻纵然亲密,可磕绊也太多,谁都说不好两人能否走到最后,与其拿着多年的情分彼此消磨,不如当一辈子朋友,这样到何时都还能有个依靠。
而来到此地,阴错阳差地与谢连庄成了夫妻。梁翘也想过是不是要将错就错。但凡她想要,谢连庄必不会对她说个“不”字。可到底,两人之前感情再深,也终归不是爱情。若是两人现下如前世般,都是三十郎当的年纪,安下心来过日子倒也未尝不可。可要命的是,眼下谢连庄的身体才是十七八的年纪,就算他有个老成的灵魂,自己肯勉强守着,这个社会所给予他的诱惑也实在太多。梁翘自己知自己事,她与谢连庄若真是假戏往真了做,就必不能再保持平常的心态,到时龃龉争吵势不可免。与其到最后成为怨偶,还不如她自己先守好分寸。
因此对于婉裳的孩子,梁翘并不感到排斥。
二太太看来看去,都没看出来梁翘的表情有丝毫作伪。虽然心底还不免有些疑虑,但该说的都已说了,若是一直揪着这话题不放,倒有些不像样子。索性拉开话题,说些明日小夫妻回门的事情。
回门的礼单,是谢家这边早就按惯例准备好的。但这时自然不能再照原样送去,索性说话间,二太太就把礼单重新增添了一些。明面的理由,自然是喜欢这个儿媳,实际上却为给梁家赔礼。毕竟新嫁娘进门不过两天,通房丫头就宣告怀孕,这怎么说都是一件打梁家脸的事情。
白氏实在很想让梁翘把婉裳怀孕的事情对梁家先行瞒下,但一来这话不好明说,二来就算是瞒,也瞒不住多久,除了暗恨婉裳自己没能多瞒两天外,就只得做出一副好婆婆的样貌,对梁翘说尽了好话。
梁翘自己其实倒还真没有回家告状的意思。一来,她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二来,虽说起来梁家是她的娘家,可事实上她对梁家并没有多深的归属感。毕竟是待了只三天,就嫁出来的地方,感情上实在过于生疏。
对于梁翘来说,这所谓回门,根本不是去见娘家人,倒是一件比在婆家还难应付的麻烦事。
可她自己不说,却不代表跟着一同回去的萱草也敢瞒下此事。
比起谢家来,梁家的人口要算是简单的可以。
梁相爷老妻已逝,膝下只有二子,均在朝为官。
大儿子梁海外放江南,因其妻徐氏早逝,梁海不意续弦,又怕幼子跟在他身边,无人照顾教养,外放时就将两人留在了京城,托给了弟妹孟氏照料。如今两人俱已入仕成家,由孟氏相看,梁相爷做主,分别娶妻王氏、陈氏。
梁海弟弟梁坤,与妻孟氏,共孕一子二女,长女嫁了邓家,独子娶妻林氏,小女儿就正是梁翘。
说起来,梁翘这次回门,要见的人也并不是很多,无外乎就是亲妈孟氏和三位嫂嫂,再加一位特意回来看她的长姐而已。
任务不算繁重,可架不住她是家中幺女,人人捧若珍宝。
按说,梁翘最擅装乖,她简直将之视为人生最大爱好。不论是对着亲近的人,还是不亲近的人,她都能装出水平装出境界。上辈子,梁母就一直觉着自家女儿没有去当演员,简直是浪费才能,殊不知梁翘享受的正是在生活中装X的乐趣。可独独对一种人,梁翘会觉得装不下去,那就是对方对她掏心掏肺,她却不能回之以同样感情的人。
在这种人面前,梁翘总是会觉得格外心虚。
因此,当梁府二太太孟氏一见她,就抱着一通猛哭的时候,梁翘简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孟氏身边的侄媳、儿媳、女儿也不是白站的,虽也是各各眼圈泛红,但新女婿进得门来,连拜都还没拜,就被撇在一边,看母女抱头痛哭,可不是什么好看的样子。
因此一个个赶紧劝慰,女儿梁蕊先道:“娘,您看您!妹妹和妹夫刚到,您就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在妹夫家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儿媳林氏扑哧一笑,“姐姐总是这般促狭,当年姐姐回门时,娘也一定是抱着姐姐痛哭,却被姐姐在心里嫌恶了。今天才特特要借着翘姐儿把心里话说出来呢。”
梁蕊闻言,眼睛一瞪,涂着丹蔻的指尖轻轻往林氏额上一点,“好你个林氏,还说我促狭,这里最促狭的就是你了。”她转向孟氏,“娘,您看,您的儿媳妇欺负女儿呢,您还不快快为我做主,打她几鞭。”
林氏也立刻做出一脸害怕模样,拉着孟氏的袖子,摇晃道:“娘,这可是冤枉,您也要为我做主。”
长嫂王氏,最是温柔沉稳,见气氛也差不多了,赶紧插话,“好啦,你们两个。新妹夫才第一次过家来呢,倒尽看你们胡闹了。还不快让开位置,让翘姐儿和二妹夫给婶婶行礼。”
陈氏也跟着附和,“正是呢,婶婶,快上座吧。”
被几人这么一插科打诨,孟氏的情绪早被冲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心底也就只剩欣喜了。她依众人所言,回归上座,看着底下小女儿和小女婿给她磕头行礼,心里已是再欢喜没有。
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的,孟氏自然也不例外。
虽早先订下亲时,也见过谢连庄一面,那时就有个俊朗可亲的印象,可到底还是不如此时再看。不知怎的,看着谢连庄举止规矩,言谈有礼的模样,孟氏心里对谢连庄的喜欢是不自觉地就涨到了顶点,尤其是喜欢他看向翘姐儿时重视尊重的模样。
可不论孟氏这个丈母娘对谢连庄多满意,他也不能在内院久留。说了没多会儿话,谢连庄就得告辞出来,去前院拜见梁相爷等一干父兄亲属。
依依不舍地看着谢连庄出了门,孟氏才招手,将梁翘拉到了自己身边,细细地看了,问了一句每个母亲都必要问上一句才安心的话,“如何,姑爷对你好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孟氏心里是已有了预想的,如此再问上一句,不过是求个安心。可她没有料到,梁翘并没有如她想般,满含幸福地点个头,倒是很平淡地回答了一声,“他待我一切都好。”
梁翘这种没能全身心投入的表演立刻引起了孟氏的怀疑。
孟氏探寻地扭头看了立在门侧的萱草一眼,后者立刻在二太太惊疑的目光中跪了下去,泪也霎时流了满脸,“求太太为小姐做主。太太,姑爷……姑爷的通房丫头怀孕了!”
“什么?”屋内众人仿佛一下子被一道雷给击中了。一时之间,除了前一刻还喜欢新女婿喜欢得无法复加,后一刻就被背叛打击的孟氏外,谁都不敢再多发出一点声音。
尤其梁蕊。这段婚姻之能成功,她可是在其中说了不少话的。如今发生这种事情……
她很想说一句“这绝不可能”,可看看萱草的憋屈气愤,再看看梁翘的不知所措,最后才看看已经表情冷硬的孟氏……
她就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好半晌之后,孟氏才语调平淡地开口:“你们先都出去,让我和翘姐儿单独说一会儿话。”
孟氏尽管没有任何发怒的表情,可先前的喜悦气氛已经消失殆尽。就连一向最得孟氏宠爱,又惯会撒娇讨巧的林氏,此刻也是不敢多发出一点声音。
不到片刻,屋内众人就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个干净,而只剩下孟氏和梁翘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