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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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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姜国边境,云王府。
“王妃娘娘,顾统领已经在府门外求见三天了。”
院中枫树下,一袭淡紫色衣裙的女子安静地躺在摇椅上。
又是落叶的季节,火红的枫叶旋转飘落,寂然无声,似乎生怕吵到闭目养神的女子。
“不是说我病了吗?”
“可娘娘,皇上的圣旨也被您拒之门外三天了……”
女子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那双眸子明明灵动清美,宛如最美的烟雨画景,却有着说不出的清冷。
“那就让他进来吧!”
清淡如云的声音,下人退去。
她又闭上了眼睛,直到踏叶而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臣顾时初拜见云王妃。”
墨衣白色木槿花纹,银冠挽发,来人单膝跪地,谈吐举止间一派儒雅,温润如玉,模样与当年无丝毫差别。
女子挥了挥手,慵懒道:“想说什么说吧,城雪一会儿回府,在她回来之前离开,她不想看见你。”
那人起身,淡淡一笑,眼眸中略带苦涩。
“安姑娘的脾气还是和当年一样。”
他望着摇椅上静谧的女子,素净紫衣,那模样依旧和当初画里的一样,美得不染纤尘,只是脸色苍白了些,那双原本清澈欢喜的眸子,如今分外清冷。
“进来”,顾时初挥手,一名十五六岁穿着军装的少年捧着圣旨恭敬地走了进来。
女子看了一眼,侧过身,又闭上了眼睛,淡淡道:“你知道,他的圣旨在我眼里从来一文不值。”
闻言,捧着圣旨的少年惊讶地抬起头,又害怕失礼,赶紧低下头,却不时地偷瞄那个口出狂言的女子。
那女子当真极美,紫带绑发,青丝如瀑,举止明明懒散随意,却一颦一笑都对得起倾城两字。
“近来战事焦灼,敌国图谋不轨之人屡屡派人刺杀王妃,云王在战场上难免分神,再加上王妃的身体……皇上特派三百枫影卫接娘娘回皇城。”
“嗯”,女子淡然的口气听不出半分火气,“你可以滚了。”
明明面对的只是区区一介女子,却让捧旨的少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个背影似有逼人的压迫气势。
顾时初儒雅一笑,拱手行礼,立即恭敬退出,“是。”
他知道,是城雪快回来了。
走出云王府,捧着圣旨的少年重重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顾时初则站在云王府前,看着下人嫌弃地将大门紧闭,淡然一笑。
“叫你不要跟来,偏要跟来,如今见到了云王妃,有何感想?”
少年机灵的目光扫过顾时初,如有所思,道:“如今见到了云王妃,便觉得坊间那些流传的故事都是真的,王妃娘娘对得起‘名震天下’这四个字。只是,她说皇上的圣旨在她眼中一文不值,这般藐视皇命……”
“藐视皇命?她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是皇上亲自来了,只要她不愿意,这天下谁能拿她怎么样?更何况皇上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以帝王的身份命令她。”
小少年更为困惑,小声嘟囔道:“那皇上为何还有下旨,反正圣旨对云王妃又没用。”
察觉到顾时初的眼神,少年立即慌乱道:“是我多嘴。”
顾时初负手而立,望着西面硝烟笼罩的天空,“那圣旨从不是为云王妃准备的。”
少年豁然开朗,“我明白了,那圣旨是给云王殿下准备的,王妃娘娘可以不遵从皇命,但云王殿下是皇上的弟弟、姜国的王爷,他定会遵旨,送娘娘回朝。”
“你错了,在云王殿下眼里,这天下都抵不过安姑娘一笑。安姑娘不想做的事,他只会提前一步让那些事情消失。”
少年挠了挠头,想想也是,当年云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求娶云王妃,便早已是公然和皇上作对,“皇上也真是不容易,这一个两个都不把皇命放在眼里。”
“嗯?”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少年立即捂住了嘴,今天这是怎么了?总说错话,顾统领虽然看起来温润儒雅,可是能做姜国枫影卫的首领,绝不是好惹的主。
“安姑娘身体不好,回皇城路途颠簸,让人把马车全换成蚕丝软垫,准备好暖炉,通知下去今夜动手。”
“是”,少年拱手退下,走开几步后,又嘟囔道:“明明是云王妃,为什么总要称呼为安姑娘呢?”
细微的声音传入顾时初的耳朵,他眸子幽深,无奈一笑,“因为在皇上眼里,她从不是云王妃。”
少年脚步一顿,有些惶恐,他总感觉以前一定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安不瑶。
※※※
云王府。
不瑶迫于木儿的唠叨,从院子进了屋子里,半卧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层层棉毯。
“我就出去采个药,你居然就跑到院子里了。”
“你不知道风大吗?”
“你现在的身体哪里受得了寒?”
“陌声、凯歌你们两个好歹也是一等一的护卫,我出门前告诉你们什么了?”
“你们脑袋装的都是什么?”
不瑶静静地躺着,颇有逸致地看着眼前的戏,一袭红衣的神医木儿指着两个大男人骂的狗血淋头,教训得像模像样。
一晃多年过去,木儿早已从当初那个爱穿红衣的小女孩,出落得楚楚动人,就是这脾气。
“王妃您别笑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凯歌实在是忍不住了,木儿骂人的功力和当年的王妃有过之无不及。
“别别别,我错了,木儿妹妹咱别揪耳朵行吗?”
“呸,谁是你妹妹,瑶姐姐是不会管你的。”
“陌声救我啊!”
陌声淡定地立在一旁,依旧一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极少讲话。
他知道,以凯歌的本事,对付没有丝毫修为的木儿,除非他愿意,不然谁能一直揪着他的耳朵不放。
他目光转向门口,淡淡道:“别闹了,城雪回来了。”
凯歌和木儿瞬间安静下来,因为有城雪的地方,温度都会下降好几个级别。
一袭墨衣的女子长发高束,持剑走进屋子,那双眼睛像冰雪一般美丽,却也如冰雪一样空洞,似乎世间万物在她眼中已是透明。
她装扮十分简单,冷冰冰的,没有丝毫女儿家的样子。
不瑶望着城雪,脸上挂着暖暖的笑容,“可查到什么?”
“三千枫影卫已分别乔装混入城中,并已在王府四周潜伏下。”
凯歌着实吃了一惊,“三千?不是说只派了三百吗?”
木儿对凯歌过激的反应嗤之以鼻,“那怎么了?三千又怎么了?”
陌声的脸阴了下来,眉头紧锁,“姜国枫影卫,名震三国的第一暗卫军团,仅有五千人,最好的战绩是以五千歼灭敌军十万。”
城雪毫无生机的眸子一直盯着地面,冰冷道:“另外两千正在赶来的路上。”
“噗”,凯歌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皇上这是要干嘛?这是要接王妃娘娘回皇城吗?”
木儿愤愤不平,眉头和嘴都噘得到了一处,“现在边疆战事紧急,这五千枫影卫若是用到战场上,那云王哥哥打仗也就不用那么辛苦……”
凯歌及时捂住了木儿的嘴,避免说出让不瑶担心的话,“王妃放心,王爷乃是姜国战神,定能平定战乱,及时回来的。”
陌声严肃道:“五千枫影卫,若他们强攻云王府,带王妃回朝。即便王爷能及时赶回来阻止,恐怕也难以对付这五千枫影卫。”
此时的局势,早已不容乐观,大家心里如同堵了巨石。
不瑶缓缓闭上双眼,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我累了。”
众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王妃未定下对策,也未说明心意,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两难的决策,不管去留,都是下策。
众人离开。
唯有城雪一直默默站在原处,未曾离开,她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王爷临行时留下亲兵两千,您若不愿回去,我等必死守王府。”
不瑶悠悠睁开眸子,看不清神色,“他上战场三个月了,以前不管战事多紧急,他每个月都会回来,哪怕是待上一个时辰,看上我一眼,和我说一句话。这次他真的生气了,对吗?”
“主子……”
城雪这一次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了。
“今日是十五,我上次答应他,月圆之夜给他煮面吃,再等一等吧,这一生不瑶遵守了很多人的约定,唯独每次都对他失约。”
枫兮,不瑶这一次绝不会失约了。
※※※
月上枝头,姜国的深秋透着萧瑟的寒风,伴着殷红色的枫叶,凋零了整个季节。
“今晚的月亮真圆,好漂亮啊!”
木儿倚在走廊上,痴痴地望着月亮,丝毫没有警惕之心。
府中的所有侍卫已经各就各位,寒风四起,今晚注定不容易过。
凯歌剑不离手,站在一旁,褪去玩世不恭,一脸肃然。
他一直困惑,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木儿这般没心没肺的女孩子?
“凯歌,枫影卫真的那么难对付吗?”
凯歌微微点了点头,“若只有三百,我、陌声和城雪三人足以对付,可如今翻得可不止十倍之多。”
木儿有些小担忧地低下了头,她曾听说过,陌声、凯歌和城雪三人都出身枫影卫,甚至任何一个拎出去都能当枫影卫的首领,他们确实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
“那云王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他再不回来,瑶姐姐就要被那个人抢走了。”
木儿又气又急,按道理来说,以王爷对王妃的关心,怎么可能至今未归?
“我们派出去通知王爷的各种信件和人马都被围在府外的枫影卫拦下了。”
“什么?”
“小心。”
凯歌一把搂过木儿,突如其来的暗箭,划破了黑夜的最后一丝安宁。
屋中,听着外面打杀的动静,不瑶无奈摇摇头,“能在三千枫影卫的包围下进王府,他们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她起身,城雪将一件紫色的披风披在她肩上,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担忧的神色更深。
“陌声一盏茶的时间解决掉府里所有的刺客。”
说完,不瑶便在城雪的搀扶下,向府门口走去。
没有顾时初的允许,怎么可能有刺客在枫影卫的眼皮子底下进入云王府?
如果府中不出现刺客,顾时初又怎么名正言顺率枫影卫攻入王府?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又有什么借口向天下解释派人强行接云王妃还朝?
府门打开,本欲攻府的顾时初眉头微皱,一个手势便让身后的三千枫影卫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那紫衣女子款款走出,桀骜而立,城雪一手持剑,一手搀扶不瑶,冰冷的眸子扫过阵容雄浑的三千枫影卫。
“启禀云王妃,边城动乱,为娘娘安危着想,臣恭请娘娘还朝。”
顾时初慷慨而言,大气一跪,三千枫影卫异口同声跪拜道:“恭请云王妃还朝。”
声势震天,不给人丝毫反驳的机会。
枫影卫素来只听皇命,只跪皇上,如今这般跪她,又是何意?
不瑶淡淡一笑,那声音很柔和,没有三千枫影卫的肃杀,却气势不逊丝毫,“若我不愿呢?”
顾时初望着府门口那一身紫衣,眼神刻意回避城雪,满脸肃穆,“皇上有命,不惜一切代价带云王妃还朝。”
这一句仿佛让时间静止了。
陌声和凯歌率一众王府侍卫悄然立在不瑶身后,三千枫影卫亦紧握剑柄,谁也不敢妄动。
风如期而至,阵阵拂面刺骨。
一抹黑衣突至,举止慌张,“启禀顾统领,边城城门洞开,敌军已经攻进城了。”
顾时初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
好端端地城门怎么会大开?
南宣的军队都被云王阻挡在边城一百里以外,怎么会有敌军?
直到看到安不瑶脸上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他才明了,“是您。”
不是疑问,是肯定。
不瑶淡淡道:“顾统领说的没错边城的确动乱,枫影卫也许久没有经历战场的考验了,此次敌军不多,也就五万人,希望顾统领能谨遵圣旨,保护本王妃的安全。”
她早就派城雪出去,遣散城中为数不多的百姓,又写匿名密信给敌军将领,南宣的将军怎么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抓住她的机会?
顾时初费尽心思拦截了所有送给云王的信件,却唯独忽略了她南辕北辙送给敌军的信。
他看着府门口那绝世独立的女子,不由一笑,她还和以前一样运筹帷幄、聪明狡诈,却又让人心服口服。
敌军攻城,这么大的事,一定会惊动远守边疆的云王。
此计既解了燃眉之急,又通知了云王,一箭双雕。
“臣必定谨遵皇命,保护云王妃安全。枫影卫听令,一千人留守王府,其余人马前往城门退敌。”
“是。”
顾时初上马,临走时,“娘娘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五万敌军远不是枫影卫的对手,王爷被战事缠身,我等退敌成功,王爷也未必能归,何苦把自己置于险地?”
“因为不瑶要等枫兮回来。”
她转身入府,简简单单一句话,散在风里,只是那个人听不见。
不瑶呆呆坐在窗边一夜,看月落西山,黎明渐现。
顾时初说的对,回不来的人终是回不来。
城雪来报:“主子,另外两千枫影卫也已赶来,攻入城的敌军已经基本被剿灭。”
这便是枫影卫的实力。
“等不到了。”
她终究等不到他来。
“王妃不好了,有一批刺客攻入府,请速速离……”
进来的亲兵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发黑腐烂而亡,死相奇丑无比。
府外有枫影卫驻守,府内有王府的侍卫,怎么会有人悄无声息地攻入府?
“毒?”
还没等不瑶反应过来,便有黑衣人破窗而入。
寒剑出鞘,城雪仅一剑便解决了刺客。
“主子快走。”
城雪带不瑶一路走到府外,沿路全是发黑腐烂的侍卫,和突袭的刺客,后者自然都死在了城雪的剑下。
府外一派混战,陌声、凯歌和枫影卫与刺客打成一团。
远处,一个黑衣人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一切,当不瑶出现在府门口时,冰冷的声音命令道:“杀了那个女人。”
“保护王妃”,陌声和凯歌来到不瑶身侧,誓死守卫。
不瑶被护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马上的人,她现在修为尽废,除了靠别人保护,又能如何?
马上的人诡异一笑,本在不瑶身边保护的凯歌,收回利剑,直直刺向不瑶,却被她刚好躲开。
“凯歌,你疯了?”
陌声怒喊,城雪一惊,两人不顾一切冲向不瑶,奈何被刺客阻挡。
不瑶看着凯歌那张疯狂扭曲的脸,眉头一皱,“你是谁?”
“送你上路的人。”
另一边,真正的凯歌刚保护着木儿,冲到府门口。
众人愕然之际,那柄利剑再次直直刺向不瑶的心房。
那紫色的身影淡薄,根本无丝毫抵挡的能力。
“丫头……”
紫色的盔甲,温暖的胸膛,他拥她入怀中,就像多年前许诺她的一样。
右手一剑,刺客便死在他的剑下。
她安静待在他怀里,这世上只有这个怀抱最让人踏实,没有阴谋,没有算计。
他日夜兼程,只为来到她身边守护。
而不瑶还来不及仔细看看他的脸,便晕了过去,她的身体早已经不起折腾,朦胧的双眼最后记住的是他熟悉的声音,“丫头,对不起,我来晚了。”
紫色的盔甲柔和地抱着昏睡的她,冷冽的声音命令随他赶来的军队,“一个不留。”
“是。”
朝阳升起,两抹紫衣依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她喜欢的紫色,不自觉地就连平时的衣物,乃至盔甲都是紫色的。
※※※
云王府,大堂之上。
“云王,皇上有旨,边城危险,命我等接王妃回朝。”
顾时初毕恭毕敬地向堂上人禀告,脑海中不停地回想云王昨日的剑法和杀人时的狠绝。
“本王不同意。”
低沉的声音,逼人的气势犹如王者。
这些年许多人都变了,而变化最大的当属云王慕容枫兮。
谁能想到当年心智失常的傻王爷,有朝一日会成为姜国的战神,一个杀伐三千、嗜血决绝的将军。
岁月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我同意。”
清灵的声音,一抹淡紫色云裳,不瑶慢慢走入。
圣旨对不瑶没有,对云王没用,而圣旨真正的用处是攻心。
因为不瑶再也没有勇气让枫兮背负抗旨不尊的天下骂名,那个人赢了。
顾时初立即道:“马车已备好,王妃随时可以起程。”
“慢着。”
枫兮走上前,将身上的披风披在不瑶身上,她穿的太少了,“本王亲自护送王妃还朝。”
不瑶看向枫兮,而后者回之以会心一笑,因为他懂她的欲言又止。
这世上他懂,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
……
回皇城的路上因为有枫影卫和军队的随行,分外顺利。
不到一个月众人便来到了皇城脚下,马车进入繁华的姜国都城。
“你看,那骑马的不是云王殿下吗?”
“是啊,是云王,是我们姜国的战神云王。”
“快!快!”
“云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成百上千的百姓沿街跪拜,齐声高呼。
枫兮多年来镇守边疆,在民间威望极高,只是……
“那后面的马车里坐着该不会是云王妃吧!”
“唉,云王娶谁不好,为何偏偏娶她?”
“呸,那种人也配做云王妃。”
不瑶坐在马车里,听着种种骂声和非议,“凯歌,你要去干什么?”
“王妃,他们骂的太难听了。”
不瑶气定神淡道:“你觉得敢这么明目张胆追着我的马车骂的人,会是普通老百姓吗?后宫的把戏罢了。”
枫兮在前面的马上,回眸,一个凛冽的眼神,那些漫骂的人便立即噤声,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中,“查,看他们幕后的人是谁?”
不瑶阻止道:“不必了。”
此次回来,必定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
“我累了,想回府。”
她不想入宫,不想见他。
“好,陌声、凯歌、城雪护送王妃回府,其余人随我入宫面圣。”
※※※
皇城,云王府。
整个府邸为了迎接王爷和王妃回来,彻底打扫了一边,里面的陈设也是崭新的,到处摆着紫色的鲜花,香气扑鼻。
“王妃回来了。”
“拜见王妃。”
不瑶赶紧上前搀扶起跪在地上的老管家,“全叔,你和我还用行这虚礼吗?”
老管家满脸笑意地起来,连声道:“礼不能废,礼不能废,王妃远道回来一定饿了吧,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好,都听您的。”
饭桌上,依旧老规矩,不管尊卑大小,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城雪和陌声自然是一句话都不没有。
凯歌和木儿自然依旧在吵架。
“王妃,这是您最爱吃的梅花羹,多吃点。”
不瑶笑意盈盈,看着老管家端来的膳食,“全叔你老实告诉我,这晚宴是不是那个人准备的?”
砰,全叔手里的汤匙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啊?是……是王爷,他老早就派人回来通知说你们要回来,便差遣我准备。”
“是吗?这一桌膳食恐怕只有宫中的厨子才做的出来,而这屋中的陈设分明与我当年住在……”
住在萱王府的别无二致。
老管家慌乱一跪,“王妃赎罪,确实是王爷派人通知,让我们收拾的,可是后来皇上来了,这一切都是皇上着手安排的,饭菜是顾统领亲自送来的,皇上说王妃不喜欢陈设死板,不喜欢屋里有檀香味,不喜欢吃甜的,不喜欢……”
“够了。”
城雪默默听着,放下碗筷,走出去,众人只听见一阵阵干呕声。
木儿当即傻眼,扔下碗筷,“难道饭菜有问题。”
不瑶轻轻叹气,就连陌声、凯歌的脸也难看起来。
因为他们懂,城雪只是讨厌一个人,厌恶顾时初,厌恶到不愿吃他送的饭。
一顿晚膳匆匆结束,不瑶站在屋檐下看着静坐在对面屋顶的城雪。
可以回到从前吗?
可以再哭一次吗?
可以再笑一次吗?
谁天生生下来义无反顾地勇敢和坚强?
那个爱笑、爱哭的单纯简单的暮城雪,干净得像一片云彩,快乐得如绚烂的彩虹。
而如今她再也不会哭,也再也不会笑。
“城雪”,不瑶轻声呼唤,对面屋顶的人立即飞身下来。
“主子有何事?”
“我想吃冰糖葫芦了,你陪我去街上买吧!”
城雪目光一闪,“主子,外面不安全,我买回来给您吧。”
冰糖葫芦是她以前最好吃的。
“我不要,我要你现在陪我一起到街上买来吃。”
不瑶难得任性地向府门口走去,曾有一瞬间,城雪以为不瑶回到了以前,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闯祸精。
她知道不瑶在哄她开心,可她变了,主子没变吗?主子有多久没这么任性了?
城雪冰冷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是,主子。”
姜国的街道比以前更加繁华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铺林立,一派昌盛祥和。
不得不说,那个人也许是个好皇帝。
不瑶依旧一身浅紫色云裳,而城雪一身肃穆墨衣,两人姣好的容颜自是引得一路男子侧目。
“城雪拿着。”
不瑶将一串冰糖葫芦塞到城雪手里,趁着城雪看着冰糖葫芦发呆时,又将另一串塞到她嘴里。
“哈哈,城雪比别这么看着我,你那两眼和灯笼一样,你别看我,我去买两个灯笼。”
不瑶撒腿就朝临近的灯笼摊跑去,就像以前一样捉弄完人,赶紧跑。
而城雪微微想笑,却被冰糖葫芦堵了满嘴,然而在察觉到人群中一抹白色的身影,她眉头紧皱。
难得的笑容挂在不瑶脸上,她站在灯笼架前,像以前一样伸手去够挂在最高处的那个灯笼。
那点起的脚尖,摇摇晃晃的身体左右欲倒。
直到撞进背后人的怀里,呼吸沉稳的胸膛,淡淡的茶香,陌声又熟悉。
那人一手轻轻抱住她,防止她摔倒,一手去摘最高处的灯笼,“七年前不是说过吗?以后你做不了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我帮你。”
他渐渐放开她,像许多年前一样,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轻举着灯笼递给她。
那个人依旧像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眉如墨画,鬓如刀裁,白衣胜雪,清俊得不真实。
他就像这世上最清淡的风,带着眸子里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愁,如风一般走来。
慕容枫明。
“原来,已经七年了……”
七年,回不去的终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