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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梅花落满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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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殿,第一抹朝阳洒在不瑶的脸上,她伸了个懒腰,总算离开议政殿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了。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找地方躲躲。”
“为什么?”
不瑶失望地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城雪,“你觉得枫朗脾气好?”
城雪听了一笑,“可能差了那么一点点吧!”
“那如果你今天擅闯议政殿,偷听朝廷机密,还在大殿上胡闹,你觉得他会轻饶了你吗?”
城雪立马摇头,根据主子前几次闯祸的经验来看,绝对是不可能的。
转眼,顾时初从大殿中出来,笔直地朝二人的方向走来。
不瑶看了一眼,绝望地摇了摇头,当即喊道:“还等什么?赶紧找地方躲躲!”
二人分开逃窜,皇宫大得很,顾时初一时半会还抓不到她们。
不瑶提了一口气,在皇宫里一路朝西狂奔,翻了好几座墙,进了一处比较大的宫院。
气喘吁吁的她刚要扶墙站着,却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梅花林,这宫里竟有这么大一片梅花林。
古色树枝,满树白梅花唯美如梦,一片片花瓣洁白得毫无杂质,让人不忍心用手去触摸,只有幽幽清香萦绕鼻尖,攻占心田。
清风吹过,无数花瓣随风飞舞,如刹那飞雪,像是人间仙境。
突然,耳畔响起琴声,柔和之中不乏忧伤,悦耳的古曲正配这满天飞花,弹曲之人定是个意境大家。
不瑶此时早已忘记被顾时初追的事,闻着琴声,向梅林深处寻去。
踏着层层梅花铺成的地毯,越接近梅林深处,梅林中的竹阁也渐渐清晰。
透过层叠交织的树枝,竹阁的走廊里,一张长桌,一把古琴,一个清瘦的蓝衣背影,七弦交错,指上流音。
梅香纷飞,男子蓝衣如仙,墨发如泻,眉目含情,那张脸比绝世的白玉还要美上几分,如仙如画。
不知道是因为梅花顽皮,还是因为连梅花都眷恋他的容颜,不时地落到他的身上。
她身为雪宫的少祭司,什么超凡脱俗、出尘如仙的男子她没见过。
可见到他的那一瞬,她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美眸中只剩下惊叹和迷离。
不瑶发誓这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胜过最美的江南烟雨,好看得让身为女子的她都无法去妒忌。
只是一眼便终身难忘,只是一瞬便再无他求。
一曲结束,男子感觉身后有人,缓缓转过身来,儒雅地望着一袭紫衣的女子。
不瑶顿时尴尬了,四目相对,该说点什么呢?天气?
她道:“那个,我饿了。”
怎么办?虽然这是真心话,但好尴尬,好想哭,
睡醒就和枫兮胡闹,她早就饿了。
蓝衣男子浅浅地一笑,语气柔和,“是我招呼不周,姑娘若不嫌弃,便吃些点心吧!”
说着便将琴桌上的一盘点心递给了不瑶,轮子滚动的声音传到耳边。
这时不瑶才发现男子一直都坐着轮椅,这般不染纤尘的人物,竟……
她眼里闪过一抹惋惜。
与此同时,梅林外,高深的墙壁囚禁着满园梅香。
院子正门的匾额上强劲的书法写着两个字——梅缘。
一旁把守的侍卫足有二三十人,那脸都和枫朗一个德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门前的那块石碑,红色的字迹清楚地写出“禁地”二字。
枫兮坐在门前一脸苦大愁深的样子,啃着手指头,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一干侍卫们,害得他们直发慌。
众侍卫直犯嘀咕,云王在院子前半天了,这是要干啥?
枫兮心里也犯嘀咕,他大哥说过,有红色“禁地”两字的地方他不能进,可他刚才明明看见死丫头进去了,为啥她就能进呢?
园中。
不瑶坐在竹阁的走廊,一手接过蓝衣男子沏的茶,一手吃着点心,梅花馅的,入口柔软,甜而不腻,回味十足。
她敢说,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糕点。
而一旁的蓝衣男子一直温和地看着她,大手轻落在她的发间,吓得她往后缩了缩。
“花瓣”,他拿下她发间的花瓣,眼睛澄澈如水,无丝毫杂质。
不瑶咳了咳,吃了半天了,该说句话了,“我叫安不瑶,是慕容枫朗的朋友,你呢?”
他温润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又倒了一杯茶递到她跟前,“你口中的那个人可是姜国皇帝,你这样直呼他的姓名……”
“没事,反正他也不在。”
不瑶挥了挥手,一脸无所谓,就算他在,她还有更直接的叫法——面瘫脸。
她又道:“你呢?住在这么个地方,身份一定不一般吧!”
男子如玉的脸上浮现着无奈与为难,似乎在绞尽脑汁回想什么。
不瑶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一阵恶寒,不会吧!
枫朗还有这癖好,她满眼的诚惶诚恐,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不会是枫朗的,的……”
她咽了口口水,上下打量,“男宠?”
再矜持如仙的模样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只是那张脸就算是大笑,也还是那么好看。
男子眉目间的笑溢出来,白袖翩翩,拱手道:“在下慕容缘初,是当今皇上的叔叔。”
“噗。”
不瑶半口茶水没咽下去,喷在了那如玉的脸上。
“咳咳,对不起。”
她一不小心呛着,茶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笑得合不拢嘴。
“你说你是枫朗的叔叔?”
男子一脸茶水,无奈地点了点头,眼眸里没有半丝怒气。
好脾气,这要是枫朗,啧啧,不瑶想想就直哆嗦。
“你说你是他弟弟或者儿子我都信,你说你是他叔叔,哈……哈……”
不瑶捂着肚子,不是她矫情,实在是刚才吃多了,笑得肚子疼。
枫朗不过二十五岁,眼前这个人不过二十岁,顶多比枫兮大一点。
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一张白色的丝帕,那上面绣的梅花分外清美,还沾着点点的梅花香。
丝帕轻轻移动,擦拭着不瑶嘴角的茶水。
那丝帕的主人眉目间挂上了水滴,花容失色的脸依旧美得让人窒息,认真擦拭茶水的模样简直像一幅画。
不瑶看得愣神,突然觉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自己的衣袖便帮男子擦去脸上的茶水,满脸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无碍。”
男子将丝帕递给不瑶,微微后退,自己用衣袖擦了擦脸,“皇家之事哪里说得准,在下确实是枫朗的叔叔,纵然记忆力不佳,但绝不会记错。”
不瑶眼色一暗,一个熟悉的身影像风一样扫过,转眼方点心盘便不见了。
“好吃,好吃,这是什么做的?没吃过。”
不瑶秀眉一皱,眯着眼,就知道是这货。
“死枫兮,那是人家的点心,快放下”,
慕容缘初望着走廊一角偷吃的少年,眼眸中有几分诧异,缓缓问道:“你是枫兮?”
不对啊!枫朗的叔叔不也是枫兮的叔叔吗?怎么这两个人好像不认识。
慕容缘初一抹浅笑,眸子里欣喜得很,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朗、月、明、兮四个兄弟,我还是没记错的。”
“你……”
看出不瑶眉间的不解,慕容缘初又将一盘糕点递给枫兮,缓缓道:“安姑娘莫怪,我身患顽疾,又得了失忆之症,只知晓近三年的事,三年前的事皆不记得。而且,自患病以来,便幽居梅缘院,所以有些事情常犯糊涂。”
枫兮接过糕点,眼睛放光之际,仔细端详这个给点心的人,左看看右看看,就差上手去掐两下。
他皱起了剑眉,挠着头,“我是不是见过你?”
这何止是见过的问题,明明是叔侄的问题。
慕容缘初温和一笑,眼眸里无尽温柔,“可能吧!若一切不错,你应该叫我皇叔。”
枫兮吃着香喷喷的糕点,心满意足,张嘴一句,“皇叔好!”
不瑶眼角直抽,这货有吃的,你让他叫什么都行。
清风吹进走廊,洁白的梅花落在琴弦上,再加上眼前这蓝衣如仙的人,若是没有枫兮像猪一样地吃东西,该是多好的一幅画卷啊!
“慢点吃,若是不够,屋中还有,我去拿。”
说着缘初便转动轮椅,吃力地滑向屋中。
“我去拿吧!”
不瑶本是好意,但察觉缘初眼里一抹悲伤,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大概没有人愿意别人当做废人吧。
“无碍,我去便好。”
伴着轮椅沉重的转动声,他的语气依旧如三月春风。
看着那抹身影,不瑶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巴掌拍在枫兮的头上,埋怨道:“你就知道吃。”
“干嘛?我又没招惹你。”
枫兮揉着头,一双童真满满的大眼睛藏着委屈和怒气。
啪,好像是盘子碎在地上的声音。
不瑶闻声进屋,枫兮托着糕点盘紧随其后,是缘初手里的糕点盘掉在了地上。
但,轮椅上的缘初脸色惨白,紧握双拳,强忍着疼痛,一段银白色的细纹沿着脉络,从脖子向脸上蔓延,张牙舞爪,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催命的符咒。
不瑶上前,眉头深锁,他哪里是身患顽疾,分明是身中剧毒。
一旁,看着被疼痛折磨得紧咬牙关的缘初,枫兮一脸无知的担忧,傻傻地问道:“皇叔你怎么了?”
不瑶的玉手落在他的脉,皱着的眉又深了几分,“中毒这么深,最少三年了。”
被盘子声惊动的不只有不瑶和枫兮,还有瞬间出现在门口的几个白衣女子。
云髻蛾眉,脸蛋标致,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看样子是负责照顾慕容缘初的。
领头的白衣女子剑指不瑶,一脸警觉地问道:“你是何人?”
几个白衣女子转而看向枫兮,当即下跪行礼,“拜见云王殿下。”
领头的女子在不瑶和枫兮之间流转,最后停在枫兮的身上。
“云王殿下,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还请您速速离开,至于这个女子……”
领头女子转而望向不瑶,手紧握在剑柄上,杀气骤增,“皇上有旨,擅闯梅缘者,杀无赦。”
一瞬的抬眸,说话的女子发起偷袭,剑尖直朝不瑶的咽喉刺去。
不瑶一惊,显然没有料到女子会偷袭。
千钧一发之际,枫兮一掌打掉了女子手中的剑,护在不瑶身前,怒气冲冲道:“不许你们欺负臭丫头。”
女子的举动显然惹怒了枫兮,紧接着他反手一掌,便将方才偷袭不瑶的女子打出屋子。
领头的女子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依旧指着不瑶,命令道:“不惜一切,杀了这个女人。”
其她几名女子得到命令,拔剑向不瑶刺去。
枫兮原本童真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杀意,便与几人打斗在了一起。
不瑶察觉得到枫兮眼中的那抹嗜血,担心道:“枫兮切勿动气,不要伤了她们的性命。”
枫兮的目光让她有点害怕,她真的很难把昔年的姜国战神和枫兮联系在一起,不是因为一个是不败将军,一个是傻子。
而是因为如果他曾是天下战神,试问哪个将军手中不染鲜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她不愿意“嗜血杀伐”这四个字和枫兮有一丝关系。
枫兮拖住一众女侍卫,不瑶转而看向轮椅上毒发的慕容缘初。
她划拨手指,将鲜血滴入慕容缘初嘴中,又立即运功助他解毒。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缘初苍白的脸慢慢有了些许缓和,而不瑶早已汗流浃背。
并不是因为他体内的毒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除了中毒,还身受重伤,五脏俱损。
时间一点点流逝,慕容缘初的脸渐渐恢复血色,他疲倦地睁开眼睛,看起来虚弱得很。
不瑶一笑,“你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点了点头,语气很轻,“多谢。”
不瑶松了一口气,擦着额间的汗,蓦然一笑,如刹那烟火,映在他虚弱却依旧温润的眼眸里,久久挥之不去。
多少年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的眼中看到关怀的目光了。
原来被关心,心会如此之暖。
园中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瘆人的安静。
不瑶有些奇怪,枫兮被揍了?
不可能吧!那家伙的武功不比自己差,就那几个徒有其表的女子能揍得了那活宝?
事实证明,枫兮真的被揍了,而且能揍枫兮的一定能揍不瑶。
不瑶站在竹阁门前,一脸又玩完了的表情。
打斗声惊动了梅缘外面的守卫,还莫名其妙地惊动了枫朗。
那一身明黄色龙袍站在树下,一众人跪在跟前,梅花落在他的肩上,时不时被清风拂走,一张脸霸气外露。
他负手而立,气势压人,眼眸阴沉沉的,眉间要杀人的怒意着实让不瑶吃了一惊,从没有见枫朗这般生气。
枫兮站在一边,头低得都快看见后脑勺了,大气都不敢喘。
一旁的白衣女子身上各个挂了彩,跪在地上,应该是被枫兮打伤的。
“你看不到门口写着禁地两个字吗?”
枫朗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双眼睛幽深得可怕,里面的怒意分分钟钟可以把不瑶灭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但她不能怂,挺直身板,象征性地咳了两声,“第一,我压根不知道正门在哪里,第二,我是翻墙进来的”。
此时,身后的一袭墨衣的顾时初单膝跪地,眉头紧皱,“围墙外的部署不周,请皇上赐罪。”
身后的一排排黑衣侍卫皆单膝而跪,齐声道:“属下失职,请皇上赐罪。”
枫朗眼眸一眯,似是在刻意压制怒火,转身冷冷地问枫兮,“你呢?不是告诉过不许随意进出禁地吗?”
“我,我……”
明显感觉周边的空气都快凝结了,气氛压抑,让人窒息。
这是不瑶第一次看到枫朗这般冰冷地对枫兮说话,不由地皱起眉头。
“我今天见到兮儿,才发现他长得和枫明很像”,不知何时缘初出现在身后,温暖如春的语气瞬间便打破了冰冷的气氛。
“皇叔”,枫朗朝缘初的方向低了低头,算是打了招呼,万年不变的石化脸,冰一样的态度,“是枫兮和不瑶不懂事,打扰了皇叔养病,朕回去定会好好处置他们,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皇叔静养了。”
看着缘初虚弱地点头,不瑶总觉得那浅笑的眼眸里藏了些许的心酸,还有她总觉得枫朗这话有问题。
“都退下吧!”
枫朗一句话,身后跪的一排排侍卫统统告退,他又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白衣女子,“你们照顾好皇叔。”
说完,明黄色的龙袍转身欲走,却一个回眸,直愣愣地看着不瑶,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月光下仿佛看不到尽头,命令的口吻,“还不过来。”
“可是……”
可是缘初身上的毒刚解,内伤还没有做进一步的调理。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慕容缘初温和的语气打断,“无碍,天色不早了,安姑娘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看着那温润的眼眸,不瑶说不出话来,只好乖乖走到枫朗身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不知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猛然转身,眼眸里的欣喜和激动溢于言表,一身紫裙在梅花满铺的地面上像花一样旋转绽放,美得倾城。
“对了,那梅花糕真的很好吃,是怎么做的?下次能……”
话还没说完,不瑶便觉得手腕火辣辣的,像被螃蟹的钳子夹住了一样。
枫朗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前走。
“疼疼疼,枫朗你又抽什么风?”
他带着特质的黑色手套,可以隔绝体内的毒,不光是手套的材料是特质的,他所有的衣物都是特质的,用来隔绝体内的剧毒。
被他攥着手腕,不瑶倒是不担心被毒死,她担心疼死。
“死枫朗,松开你的爪子,疼。”
奈何枫朗不仅不松,反而抓得更紧,跪在原地的白衣女子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去的紫衣女子,面部痉挛。
她叫皇上什么?爪子?
轮椅上那抹蓝色身影看着渐渐远去的紫衣,眼底一抹落寞,那般无奈,看得人心碎。
他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却有一种让人怜惜的病态美。
看着渐渐模糊的身影,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重复着紫衣女孩儿远去时说的唇语:“我会来看你的。”
在离开梅缘的路上,不瑶一直不安生。
“枫朗你再不松开,我要咬人了。”
不瑶拼命地想挣脱枫朗的大手,枫兮在一旁幸灾乐祸,低着头,都快笑岔气了。
“你咬啊!朕不怕。”
冷冷的语气,他带着那么厚的手套,她也咬不动啊。
炸了,炸了,要气炸了。
一直到了门口,枫朗才松开不瑶,此时她真真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快断了。
其实,从她第一句说疼的时候,枫朗便再没有使那么大的力气,只是一直禁锢着她的手腕,要不是她非要挣脱,也不会把自己弄得那么疼。
“看清门前的字。”
枫朗指着门前的石碑,眼眸幽深得像海,严肃得要死,不就“禁地”两字吗?有必要这样吗?
但,不瑶一双大眼望着门前匾额上的两个字,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没心没肺,“梅缘。”
不错,符合慕容缘初如仙的气质。
遭了枫朗一计眼刀,不瑶收回目光,伸了个懒腰,慵懒道:“好困!我要回去睡了,皇上请自便。”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扫了四周一眼。
本想叫上枫兮,但枫兮那小子不仗义,早跑了。
两人转眼消失,只剩下枫朗和顾时初二人。
夜色笼罩着梅缘,一轮的圆月的清辉流转在梅缘深处。
枫朗看着眼前的梅缘,周身寒气藏着嗜血的杀意,对顾时初道:“你去检查一下地牢。”
得到命令,一抹黑衣消失在夜色中。
……
今夜尚未结束。
御书房的灯火依旧通明,案前的龙纹华服依旧如常地翻动奏折,冰冷得像高山,高傲得不近人情。
和顾时初一起单膝跪地的还有一名白衣女子,仔细看,不正是今日在梅缘里带头说要杀无赦的女子吗?
“那个人的毒?”
枫朗冷冷发问,听不出喜怒。
女子紧握双拳,汗珠挂在额间,说话有些颤抖,“被那位姑娘解了。”
按计划,那个人应该今晚毒发身亡,原本守在竹阁里一众女侍卫都退到了竹阁外,只要置之不理便可,偏偏阴差阳错。
枫朗轻轻挥手,示意她退下,女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悄悄地叹了口气,便离开了御书房。
顾时初随即禀报道:“地牢里一切如常,但梅缘里那个人……”
枫朗缓缓放下奏折,瞳孔里的幽黑看不到底,平静的面容,透着几分深沉,俊朗得如雕刻而成的雪山,“许是天意。”
……
不瑶漫步回到自己住的紫霄殿,老远便看见一个穿鹅黄色裙子的少女抱着柱子,在门口睡着了。
流云发髻,缤纷的头饰,再加上那一身符合气质的黄色锦裙,若是那张玲珑的脸上没有流着口水,多美!
不瑶一袭紫衣,踏月归来,失望地摇了摇头,亏得顾时初人模人样的,品味可真差,居然喜欢城雪。
直到她跟前,城雪才睁开迷离的大眼睛,笑得那叫一个缺心眼,“主子,你回来了。”
“是啊!我再不回来,你的口水就快把这紫霄殿淹了。”
嫌弃,深深的嫌弃,可不瑶的手绢依旧落到城雪的嘴边,帮她擦去口水。
“嘻嘻,主子你没吃东西就走了,我给你准备了晚饭”,说着,她就强拉着不瑶进屋。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该去葱的去葱,该加蒜的加蒜,没有胡萝卜,这丫头向来糊涂,自己的起居都打理不好,但不瑶的喜好,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因为她有多精明,而是因为她傻,心思简单,简单地对不瑶好,就像她知道面前这个紫衣女孩儿从未真心地嫌弃过她一样。
“我吃过了,这些留着明天再吃吧!”
打着哈欠,不瑶吃梅花糕都吃饱了,没肚子再吃了其他,摇摇晃晃地便往寝室走。
“明天就馊了。”
“所以,明天留给枫兮吃啊!”
她回眸一笑,奸诈得很,那货不仗义,今天居然扔下她跑了。
“……”
云王殿下命真苦。
临离开时,不瑶注意到,一个紫檀木的食盒静落在桌子的一角,上面的木槿花纹雕刻精细,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么好的食盒,像是为某个人准备的夜宵,不瑶嘴边溢出一抹坏笑。
城雪见不瑶去睡了,转眼便离开了紫霄殿。
清澈的月光照亮了深深的宫路,一袭鹅黄色衣裙走在宫中的小路上,长发及腰,裙带飘扬,手拎紫檀木的食盒向一个院子走去。
今夜冷得很,风灌进衣袖,城雪冷得直哆嗦,但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看着她。
事实证明,不是觉得,就是有人大晚上不睡觉有跟踪人的癖好。
刚才还困得欲生欲死的不瑶,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贼尾随在城雪身后,贼溜溜的,蹑手蹑脚。
从她发现桌上的紫檀木食盒时,就知道今夜有戏。
果然,城雪停在一座装饰简单的小院子前,在门前徘徊半天,最终决定翻墙进去。
不瑶啃着随手拿出来的苹果,津津有味地在门口等着,本想等吃完再进去。
可还没吃两口,城雪便拎着食盒出来了。
什么情况?
不瑶赶紧藏到一旁的树上,一口苹果卡在嗓子眼,憋得她满脸通红,偏偏不敢出声。
城雪走到树下,一脸落寞,眼眶里泛着泪光,抿着嘴,努力把眼泪往回收,可泪珠早已夺眶而出,那模样让人心疼。
此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步伐很轻,踏着节拍,姗姗而来。
城雪赶紧藏在树后,大把擦拭着满脸的泪水,偷偷地望着翩翩而来的人,黑衣如墨,白色花纹,木槿优雅。
不瑶猜的不错,她果然是来看顾时初的。
城雪把食盒轻轻藏在树后,借着遮挡视线的大树飞快地离去。
树上的不瑶一脸茫然,食盒不送了,为什么?
知道自己做的糕点太难吃了?诚然,城雪做的食物,不瑶光想就胃疼。
在顾时初进院子之际,不瑶跳下树,先顺顺喉咙,差点噎死了。
打开食盒,一盘精致得过分的糕点,为了美观和配合某人的喜好,旁边还摆放了一朵雪白的木槿花,五星级的视觉待遇啊!
她瞬间觉得友谊的小船在爱情的巨轮面前说翻就翻,来块白豆腐,看她不砸死暮城雪这白眼狼。
不瑶捞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放入嘴中,算不上极品,但味道还不错,也不枉城雪火烧了厨房三次。
那为什么不送?难道她连送个食盒的勇气都没有?
鄙视,深深的鄙视,本以为今夜有戏看的。
不瑶拎起食盒,慢慢走到在院门前。
啪,院门被一脚踹开。
她霸气的脚停在半空中,秀眉扬起了高傲的弧度,眯着墨玉眸子,一脸傲娇。
顾时初刚要走到屋前,回头看到这一幕,身子一僵,眉头微皱,略有吃惊,简称就是一脸懵逼。
他缓过神来,一抹微笑,彬彬有礼,“安姑娘夜访顾某的住处,不知所谓何事?”
不瑶没理他,看了一眼那屋前堆叠如山的食盒和各色礼物,她明了,顾时初的爱慕者真不少。
凛冽的目光扫过院子,这么小的地方,至少藏了五个人,而且都是女子,那若隐若现的脂粉香还残留在空中。
这些女的都是来送礼物的,而且都渴望见一眼顾时初,亲眼看着他拿到自己的礼物。
这宫中不只有男侍卫,也有不少女侍卫,光看梅缘的那些女侍卫就知道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等等,那城雪哭莫不是被她们欺负了。
不瑶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一屁股就走在了屋前的台阶上,看着一旁比她还高的礼物,冷冷的,命令的语气毋庸置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把这些都给我扔出去。”
顾时初一身黑衣,修长的身材在月色下优雅地屹立,眼底一抹惊讶转瞬被笑意覆盖,“毕竟别人送的……”
不瑶一计眼刀,掰着手指头,“十、九、八……”
暗处的寒意越发浓郁,好几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紫衣女子。
顾时初看着她手中熟悉的食盒,笑意更浓,那丫头今天怎么不自己送来?
他风度翩翩地将一干礼物放到门外,温文尔雅道:“多谢各位的礼物,时初受之有愧,烦请各位拿回。”
感觉到暗中那股想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恨意,不瑶一只腿放到台阶上,一副山大王的样子,那抹杀意瞬间让院子的温度降了一个级别,“怎么?不服打一架啊!”
笑话,她是雪宫的少祭司,论武功,她分分钟钟能虐这些人一千次。
顾时初回头看着那紫衣少女傲娇凶恶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赞赏,默默地笑着。
不一会儿,躲在暗处的女子,有的路过门前飞快地拿走自己准备的礼物,有的直接离开,临走不忘刻骨铭心地看不瑶一眼。
“多谢安姑娘帮顾某解决了今夜的难题。”
他负手走来,儒雅的身影,踩着心跳的步伐,难怪这么多女子为他倾倒。
“你若真的有心解决,何不直接在门口挂块牌子——非暮城雪所送之物,一概不收”,她看了看走到面前的顾时初,示意他坐下,递给他食盒。
“这倒是个好主意”,顾时初接过食盒,笑着打开,拿起一块,细细品味着,缓缓道:“你偷吃了。”
不瑶一脸我没有的表情看着顾时初,他怎么知道的。
“她平时都送十块的。”
顾时初一脸得意,享受着美食。
这算不算秀恩爱?不瑶突然发现这货和枫朗一样欠揍。
她一把抢过顾时初刚拿起的糕点,边吃便道:“来,关于梅缘,你家皇上允许你告诉的,说说。”
她不傻,梅缘的事情有蹊跷,她自是看得出来的。
“昱王,慕容缘初,开国元勋穹嘉老王爷的遗子,当今皇上的叔叔,身患残疾,因想服用禁药治疗腿上,所以身中剧毒。老王爷离世,皇上感念老王爷的功劳,特将昱王殿下安置在梅缘养病,不许外人打扰。”
不瑶配合地点了点头,至少听起来很合理。
可为什么慕容缘初会身患残疾?
又为什么会患失忆之症?
身受内伤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不瑶恐怕无法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看着陷入思索的不瑶,顾时初又拾起一块糕点,温和的眸子透着几分严肃,“安姑娘觉得昱王殿下如何?”
她也不管这话里有几层意思,不假思索地回答:“长得比枫朗好看,人比枫朗温柔。”
还真直白,满满的都是套路。
“还有呢?”
她笑着露出洁白的大板牙做出示范,“牙比枫朗白。”
“……”
只能说他们的思想不在一个世界里。
“不玩了”,不瑶起身拍拍屁股,摆弄了两下裙子,便往院门口走。
不行,噎着了,她要回去喝水。
临走时,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浮现在她的嘴角,道:“有空多来紫霄殿坐坐,让你尝尝,这十块点心之前的九千九百九十块试验品,还有,别带上枫朗。”
嫌弃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坐在台阶上的顾时初摸了摸鼻子,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一模一样的笑意,她不说他还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