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8、豺亲 ...
-
“老大,我的另一半真的能找回来吗?”文子实用仅剩的左手擦擦仅剩的左半张脸,他哭哭嘤嘤的,脸上一点眼泪也无。
眼睛透过指缝可怜巴巴看着祁砚。
“当然。”
“现在什么都没法离开庄园,他们就算拿走了你......右边半,也只能藏在庄园里。”祁砚安慰他。
这句话祁砚已经翻来覆去,同样语义不同语序重复了不下十遍,他已经可以不消耗思维,全凭肌肉记忆复述这些。
否则文子实得被问烦的他吓哭。
“真的?”
“嗯。”
“那万一......”文子实还是不放心。
祁砚换了一个侧坐的方向,一手托腮,捂住靠近文子实那边的耳朵,不想再听他嘴碎的喳喳喳。
文子实要再敢多说一句,他保证,他绝对要说假的。
可惜文子实没有多问的机会,杜卓三两步跑上楼,“祁先生,谢谢您能暂时在这儿守着。那个人的事有我的前辈们帮忙处理。”
安全局这次带来的人足够多,能分出一些人来安抚受惊的文家亲戚,但这其中的有些人欺软怕硬,杜卓不请祁砚坐镇,他们吵吵嚷嚷的差点冲下去。
祁砚施施然起身,回头看了眼四散几处,或坐或站的文家人,他们都怀揣着相似窥探、审视的眼神,被发现后又齐齐收回。
“我们走吧,祁先生?”杜卓询问,“路上您可以再跟我仔细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祁砚和杜卓一同下楼,杜心连带着几个老伙计扶梯而上。
杜卓向老祖宗点了点头,继续给祁砚补充情况,“竹林那片我们已经封锁,尸体也已经抬走。沈自帮忙调了庄园内的监控,我们也布了阵法,双管齐下。相信很快能找到周......周烟民?”
“周延明。”祁砚更正。
“等等,”文昭距离楼梯最近,隐约听到杜卓和祁砚的谈话,出声叫住两人,“周延明跑了?”
杜卓没有说话,她不可能给文昭任何答复。
“你们只去抓周延明?文馨和文思恪你们要包庇下来?他们不在这里,没人看到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们也会一起寻找。”
文昭还想再说些什么,杜心道:“你比我这个老婆子小上不少,嘴怎么比我还碎。”
文昭被说得脸瞬间垮下来,没再吭声。
文子实现在是寸步不离祁砚,他这一遭留下了些心理阴影,生怕剩下的另一半身子也给浪没了。
他现在整个鬼就像被竖劈一半的人,横截面充满着黑色雾气一般的东西,没有露出可怖的血肉骨头什么的,这可能是对文子实唯一的安慰。
活人死后,魂魄脱壳,不论是鬼还是亡魂,都是魂魄的状态,文子实准确来说,失去的并非半边身体,而是三魂七魄。那些黑色雾气,便是因魂魄割裂而四溢的鬼气。
文子实此时的情况,恐怕比他以为得要糟糕得多。
短暂下楼这段路程,祁砚三言两语便让杜卓完全知晓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来,当时炼尸集体失踪,很有可能就是周延明做的。不过,祁先生为什么要故意放他离开。”杜卓可不相信失手什么的。
祁砚靠着楼梯扶手,停下脚步,“他不跑,还怎么找到这里隐藏的秘密,难道真的靠一个一个问,一个一个找?”
“这家人嘴里可没什么实话。”
周延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就这样堂而皇之回到文家人当中不大现实,这种境地他只会逃离庄园,或者躲到自己认为的最为安全的地方。无论选哪条路,祁砚都不会亏。
祁砚在手机中看过灭杀胡蜂的视频,首先要捉住一只胡蜂,打上标记,然后放归,通过它寻到女王的巢穴,而后尽数捣毁。
杜卓点了点头。
向前走了几步,她扭头想继续跟祁砚说话,身旁却没了鬼影。
——祁砚还在原地,靠着大理石质地的楼梯立柱。
“我不过去了。”祁砚指指半脸警惕的文子实,“先紧着他,不然能吵死我。”
杜卓:“这件事有我们老祖宗......”
“他们帮忙,总没有亲自来得放心。”祁砚就差没直说那些个老家伙不靠谱了,烛檀僵着脸疯狂点头,文子实也是时不时回头望向楼梯上方,担心杜心突然跑下来。
想到是谁家老祖宗给他们留下的灰暗印象,杜卓脸上讪讪的,没有反对,伸手给他们指了指路。
小餐厅内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搬走,来不及拿来床铺,男子被临时放置在铺着深蓝色桌布的圆桌之上。法坛已经布好,屋内门窗紧闭,衰弱阴沉的光钻入两片窗帘之间的缝隙,仅仅一线微光,穿过他青黑抽搐的手指。
七窍的血还未止住,桌布下垂的流苏不断渗出黑色的液体。有人点燃了香炉,压一压满屋的血腥气。
祁砚一进屋,房间站着的几个人转头看来。
这些老怪物和他见过一面,祁砚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抬脚绕过挡路的几人,看向桌上的男子。
此人初见时还未有任何异状,如活人别无一二,此时却是鬼气缠身,这鬼气极恶极厉,祁砚都感到悚然。鬼气不断蚕食着他的身体,恐怕命不久矣。
他死不死跟祁砚没少关系,关键是文子实的魂魄。
一旁桌子上随意摆放着男子的衣物,祁砚伸手翻了翻,一个钱包掉了出来。
“孙怀仁。”祁砚抽出里面的身份证。
“下面好像还有,”文子实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伸手扒拉祁砚手指夹着的几张卡片,祁砚松手他便抽了过去,一张一张细瞧,“祁昭,祁长照,都是他诶,就名字不一样。”
文子实小声吐槽,“为什么要姓祁,搞得跟我们老大是一家人似的。”
偏偏改成了这个字,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但文子实就是止不住会有这样的联想。
这个孙怀仁有好几张身份证,每一张他的出生年月都不太一样。最久远的,也就是他还叫“孙怀仁”的那张,显示他出生于1962年。1962年距离现在,他也得有六十多岁,然而孙怀仁看起来也就是三四十的年纪。
“祁长照”正正好是四十岁。
除此之外,他就只有一包抽了大半的烟,和打火机。
“其他东西呢?”祁砚问。
一个人回答:“在他身上搜出来几道符纸,那些东西很危险,我们暂时收起来了。”
“我们正在寻踪,等会就能知道那些符是谁交给他的了。”
“真的吗?”声音来自于其中一个长者,她一只眼睛灰白蒙着层病翳,看起来有些可怖,“现在这种情况,你们安全局还认为能追寻到外界?”
“先省省那个力气。”
出声的人似乎是此时的话事人,祁砚看向她,伸出手,“请问怎么称呼,文子实的魂魄可以帮忙找回来吗?”
文子实拉住烛檀,补充一句,“现在......是不是应该救救他,死了不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祁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叫傅灼,叫我名字就好。”
听到熟悉的姓氏,祁砚弯腰凑近仔细看了看她的样貌,傅灼也任他打量。
祁砚:“你和傅飞绮有点像。”
傅灼也不意外,“可能是我的一个小辈。”
谈话间,孙怀仁突然开始剧烈抽搐,口吐白沫,脸色煞白,看起来即将命不久矣。
祁砚皱眉,尝试将他身上的鬼气吞噬。
金丝缠绕的鬼气将孙怀仁整个包裹,却没能成功吸纳他身上的鬼雾,它们交织缠斗,谁也无法胜过谁,金丝几次闪烁,祁砚还是将鬼气收了回去。
文子实害怕得直直后退,退时还不忘拽住蠢蠢欲动,一个劲儿想往前冲的烛檀。
“不用担心,”傅灼安慰文子实,“在香炉燃烬之前,这人都不会死。”
祁砚道:“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他死前如此痛苦,大概是要变成鬼的。”
成了鬼,不就更简单了。
但祁砚看了许久,也没能觉察出文子实另一半身体的踪迹,孙怀仁身上有异样不错,但跟魂魄丢失关系不大。
且不说是否可行,若是孙怀仁的鬼气真吃掉了文子实的魂魄,祁砚绝对是能发现的。
见孙怀仁身上无所可查,祁砚便退了出来,任傅灼他们随意。
祁砚一副沉凝,事情不好办的模样,对文子实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跟天塌了差不多。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文子实背靠墙,身子一路往下溜,啪叽一下坐在地上。
烛檀这回没嫌弃他了,背手板着青白的小脸,走到方才事发的地方,想找出没有发现的蛛丝马迹。
人的三魂七魄乃其本源,缺一不可,否则轻则痴傻重则形散于世。活人不断的死去再轮回转世,每一世的环境、教育、父母亲朋和记忆都完全不同,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唯一可以辨认的,便是他/她的灵魂,也就是三魂七魄。
地界从不认为死亡便是终点,灵魂湮灭才是彻底的消失,从此沧海桑田再无其人。
三魂七魄受损,就相当于有人拿一根探针伸进脑子搅了个乱七八糟,把人弄傻弄残弄死很容易,但像文子实这样头脑清醒就有操作难度了。祁砚居高临下看着文子实,手指搓了搓,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出来。
只是,可不可行还未可知。
“有一个法子......”
“什么什么!”祁砚还未说完,文子实瞬间充满气,一下子蹦起来,一眼放光看着他。
祁砚摸摸下唇,想到什么,隐秘的笑笑,笑得文子实浑身发毛。
他伸出手,“也只是试试,不能确保一定可行。既然你愿意,那便将你的手机给我。”
“手机给你......要干什么?”
“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