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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林砚软塌塌地粘在马车的绒垫上,眼皮沉得能吊起两桶水,脑袋随着马车颠簸一点一点,好几次差点直接栽进他爹怀里。

      林承稷看着儿子这副尊容,眉头拧成了疙瘩。

      官袍倒是崭新挺括,五品绯色衬得年轻人有了几分气度,可这魂儿……明显还留在周公那儿下棋呢。

      “咳。”林承稷清了清嗓子,试图唤醒儿子那不知飘在何处的神魂,“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早朝,非同往日,你如今是正经的五品郎中,万不可如往日般……松懈。”

      林砚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脑袋又往前重重一点,猛地惊醒,茫然地眨眨眼:“啊?爹,您刚说啥?”

      林承稷额角青筋跳了跳,忍住了敲儿子爆栗的冲动。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给我打起精神!御前失仪不是玩的!陛下若是见你这般模样,之前那些恩赏……”

      话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十足。

      林砚一个激灵,努力把眼皮撑开一条缝,强行坐直了些:“爹,放心,儿子晓得了。”

      不过萧彻哪有他爹说得那么吓人?只要不违逆萧彻的意愿,萧彻明明就是很好的大老板。

      话虽如此,林砚还是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轱辘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终于,宫门到了。

      车帘一掀,凛冽的寒气混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扑面而来,林砚总算被激得清醒了大半。

      他跟着父亲下车,混入那片沉默而有序的官员队列中。

      绯色官袍在熹微的晨光和摇曳的灯笼光下很是显眼。

      林承稷是正四品,穿着绯色官袍,林砚是从五品,也是绯色,只是颜色比他爹稍微浅一些,花纹也不同。

      林砚努力回忆着前两天恶补的朝仪,低眉敛目,尽量让自己步伐沉稳。

      太仪殿内灯火通明,檀香混合着一种冰冷的金属气息。

      官员们按品级鱼贯而入,各自站定。

      第一次上早朝,林砚没忍住,眼神还是到处瞟了瞟。

      能看到御阶之上的景象,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威严。

      “陛下驾到!”

      李德福熟悉的声音响起,林砚也学着同僚们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扮演一根合格的殿柱。

      萧彻在御座坐下,冕旒轻晃,目光如常扫过下方。

      一切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目光在林砚的身上停留得格外久了点儿。

      或许众人也都猜到了今日皇帝要清算了,所以都格外谨慎,生怕招惹了皇帝的不快,连呼吸都是轻的。

      李德福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响起,开始念名字。

      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官员名字被点到,出列,领旨,谢恩。

      流程枯燥得像在听和尚念经。

      林砚听得昏昏欲睡,直到——

      “原吏部尚书武鸿祯,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结党营私,贪墨渎职……罪证确凿,着革去一切官职,抄没家产,与其子武海闵一并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林砚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武家,完了。

      林砚下意识地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御阶之上。

      萧彻端坐在龙椅上,玄色朝服,十二旒冕冠垂下,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流放三千里?武海闵那身板,够呛能走到地方吧?】

      【不过……该!】

      萧彻冕旒下的唇角翘起,他认为林砚想得甚是,武家父子可不就是该?

      李德福的声音继续响起,宣布着新的人事任命。

      果然,那位年轻的、能力不错的原吏部侍郎,被擢升为新的吏部尚书。

      林砚记得萧彻提过这人,看来陛下是早有安排。

      紧接着,他自己的名字也被点到。

      “礼部祠部司郎中林砚,勤勉任事,克己奉公,于清查积弊有功,即日起实授礼部祠部司郎中,钦此。”

      声音落下,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林砚。

      林砚赶紧出列,垂首躬身:“微臣领旨,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实授了……俸禄!我的俸禄!职田!我的职田!】

      林砚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退回队列。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处理名单。

      那些或多或少与武海闵、郑经或是度牒案有牵扯的官员,轻则贬官外放,重则削职为民,甚至有几个直接被扔进了刑部大牢候审。

      林砚听得心惊肉跳,再一次深刻体会到皇权的冷酷和陛下手段的雷厉风行。

      处理完人事变动,朝堂气氛更加凝滞。

      萧彻终于开口,声音透过冕旒传来。

      “今岁寒潮早临,凛冽异常,朕心甚忧。”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各州府需严密监控粮价、炭薪价,若有奸商趁天时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一经查实,主犯立斩,家产充公,地方官吏监察不力者,同罪!”

      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

      “户部统筹官仓,必要时开仓平粜,稳定民心,工部核查各地驿道、官舍防寒情形,尤其北地边镇,绝不容有失,若有冻死饿殍,朕唯尔等是问!”

      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冷厉,砸得各部尚书额头冒汗,连声应“是”。

      整个早朝,林砚都像个鹌鹑,努力缩小存在感。

      直到李德福一声“退朝”,他才跟着人群,麻木地挪出大殿。

      冷风一吹,他才彻底回过神。

      这就……结束了?

      林砚摸了摸怀里那块沉甸甸,代表五品郎中的新官凭,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回到阔别许久的礼部祠部司公廨,林砚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过分积极的气息。

      往日里摸鱼宗师王俭,此刻腰板挺得笔直,眉头紧锁,对着手里的卷宗念念有词,仿佛那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

      旁边几位同僚也是差不多的状态,个个正襟危坐,奋笔疾书,连喝口水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大了惊扰到什么。

      整个公廨安静得只能听到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看到林砚进来,所有人瞬间起立,动作整齐划一,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敬畏、讨好和恐惧的复杂表情,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下官参见林大人!”

      林砚被这阵仗唬得后退半步,差点踩到自己的新官袍下摆。

      这些人是被陛下收拾出心理阴影了?

      林砚干咳一声,摆摆手:“诸位同僚不必多礼,各忙各的吧。”

      众人这才如蒙大赦般坐下,但那股紧绷的劲儿丝毫没放松。

      林砚走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却发现那张堆满垃圾公文的破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位置更靠里、还用屏风隔出来的独立办公区。

      新桌子,新椅子,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小的书架。

      王俭搓着手,脸上堆着十二分小心的笑容凑过来:“林大人,这是下官们昨日才收拾出来的,也不知合不合您心意?若有什么短缺,您尽管吩咐!”

      林砚看着这单间,心情复杂。

      没想到他也有被下属们小心翼翼伺候着的一天。

      他点点头,语气平淡:“有劳王主事了,甚好。”

      一整天,祠部司的氛围都透着一股诡异的祥和与勤奋。

      递到林砚这里的公文,虽然依旧不乏狗屁不通之处,但至少格式工整了,错别字少了,那种明目张胆推诿扯皮、或是预算做得像抢劫户部的玩意儿,彻底绝迹。

      连王俭交上来的一份关于某地小寺庙修缮的请示,都写得条理清晰,引经据典。

      林砚甚至有点不习惯。

      只能说萧彻的杀鸡儆猴杀得到位。

      下班时辰一到,林砚立刻开溜。

      新官上任,没人敢拿破事绊他脚。

      踩着点走出礼部大门,感觉空气都自由了许多。

      爽!

      回到林府,刚进二门,一股霸道浓烈的肉香就飘了过来。

      “砚儿回来了?”母亲文韫笑着迎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今日庄子上送了只肥羊来,你爹说天冷,正好炖锅羊肉暖暖身子。”

      饭桌上,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咕嘟咕嘟冒着泡,奶白色的汤汁翻滚着硕大的羊肉块,旁边摆着几碟清爽小菜。

      父亲林承稷已经坐下,正慢条斯理地盛汤。

      一家三口围坐吃饭,暖意融融。

      林砚饿坏了,埋头苦干,吃得满头大汗。

      羊肉炖得酥烂,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药香,一碗热汤下肚,冻僵的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娘亲的手艺真好,我能天天都吃娘亲做的饭。”林砚赞叹道。

      文韫笑笑:“你呀。”

      饭刚吃到一半,门房老张头拿着一张大红帖子进来了,恭敬地递给文韫:“夫人,长平伯府送来的帖子。”

      文韫接过帖子,打开一看,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和犹豫。

      “长平伯府送来请帖,说是重阳那日府中设赏菊宴,请我们过府一聚。”她看向丈夫和儿子,眉头微蹙,“这往年可从没有过,夫君,砚儿,你们看……”

      林承稷放下汤碗,擦了擦嘴:“长平伯府……如今虽不比往年,但终究是勋贵门第,突然下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韫点头:“我也是这般想,怕是因着砚儿如今在陛下跟前得脸,那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林砚咽下嘴里那块软烂的羊肉,擦擦嘴,语气没什么波澜:“去,为什么不去?”

      “人家帖子都送到门口了,若是不去,倒显得我们拿乔,不知礼数。”林砚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羊肉,“长平伯府再不如前,捏死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还是跟玩儿似的,没必要平白得罪人,就去吃顿饭,赏赏花,他们有什么打算,我们见招拆招便是。”

      林承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砚儿说得在理,那就去吧。”

      文韫见丈夫和儿子都这么说,便也定了心:“好,那我明日便回了帖子。”

      事情定下,饭桌上的气氛又松弛下来。

      羊肉锅子继续咕嘟着,香气弥漫。

      林砚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世间最好吃的饭,一个是他娘亲做的,还有一个便是萧彻的御膳房了,他两者都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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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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