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世间不平 ...
-
红墙和烟橘交融，天幕却与这座偌大的宫城划分。
陈钰默望着眼前之景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听见马匹一声长吁，宫门渐近，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公主，您回来了。”
重落早早的就等在西殿的门口，往日公主出去申时前一定会回来，今日却不知怎么的暮色都已经沉了还不见公主的影子。
若是再迟一些，怕是宫门都要关了。
“今日宫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陈钰默解开披风交给重落。
“不曾。只是皇后娘娘曾派锦姑姑来过，原是想请公主去主殿一同用午膳的，奴婢便以公主事先交代好的告知锦姑姑，公主因九殿下被陛下责罚的事情，觉得作为嫡姐没有教好幼弟，主动在殿内闭门思过十日。”
陈钰默神色冷淡，“那母后今日也没有去看过小九吗？”
重落不敢抬头看她，只是摇摇头道：“娘娘今日一直待在主殿，不曾出去过。”
陈钰默搭在桌上的右手忍不住紧握，一直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她才松开手，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不曾…不曾…”
“母后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自出生以来便是由宫中的苏嬷嬷带着的，与母后其实并不亲近，又或者说是母后不喜欢她。
陈钰默知道，母后怀着她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第一个嫡出的皇子，哪知后来是个公主。所以小的时候她总以为母后是因此不喜她，于是便努力去读书写字，任何只要能哄得母后开心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
她讨好父皇，不过是为了换母后看她一眼。可后来父皇都夸她聪颖机敏，认真好学，母后却只让她收敛，不要强出风头。
陈钰默最开始以为母后是怕自己太出风头，容易遭人陷害，那时的她不过八岁，却早就懂得了如何在宫中生存。
可是后来，哪怕她收敛了，但只要她得到过父皇一次的称赞或是师长的夸奖，她就会被母后责罚。
那个时候她问带大自己的老嬷嬷，是不是只因为她是个公主，所以母后怎么都不会喜欢，无论她多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嬷嬷没有给她回答。
于是陈钰默开始学着将自己的锋芒全部隐藏，甘愿只做一个听话的公主。
直到母后再次怀上麟儿，陈钰默无数次向神佛祈求一定要是个皇子，这样就不会同她一样被母后讨厌，往后一生都被困住。
所幸是个皇子，只可惜小九在母后那里的待遇与她别无一二。好歹是皇后亲生的，却也有人敢欺负。这偌大的宫城里竟只有自己会去保护弟弟。
她的母后，大渝的皇后娘娘，并非不喜她是个公主，而是厌她所有的孩儿。
可陈钰默不明白，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生下来他们，宫中有那么多夭折的孩子，也不怕再多两个。
黑沉的眸子极为深邃，里面翻涌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之前让你去查小九的事情怎么样了？”
重落回道：“出事之前，有人曾看到过永安宫里的宫女在九殿下的云华殿附近逗留过。”
“永安宫。”陈钰默眸子微眯，“二皇兄最近可有进宫请安？”
重落细想了一下，回道：“月初时来过两次，但都被永安宫那位回绝了。”
陈钰默嗤笑一声，“她这是不想将二皇兄卷进来。”
人家的母妃都会事事为孩儿着想，只有她的母后一心厌弃自己的孩儿。
“之后永安宫有任何动静都过来一一汇报。再警告云华殿伺候的人，一定要看好小九，莫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然后去找些人到宫外盯着二皇兄，不管她齐妃要做什么，若真是她利用了小九，那本公主又怎么可能让二皇兄置身事外呢。”
她虽不清楚齐妃的目的，但既然沉寂安分了这么多年，此时突然冒出来不得不让人奇怪。
永安宫，苏嬷嬷…
陈钰默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重落，你去内务府翻一下人事宗卷，查一下苏嬷嬷的老家在哪里，家中如今可还有些什么人。”
苏嬷嬷便是幼时带她的人，在宫中伺候了很多年，几年前却是因为经过永安宫附近的湖时，意外落水给淹死了。
可陈钰默一直不相信苏嬷嬷的死是个意外，别人不清楚，但她知道苏嬷嬷分明是会水的。何况那湖又不深，即便是年纪大了，最多也是呛两下而已。
而且哪里会这么巧，又是永安宫。
陈钰默有了一个猜想，或许苏嬷嬷是知道了齐妃当年做了什么错事才被父皇冷落，因而被杀害了。但若真的是齐妃害死了苏嬷嬷，那为何又会选在永安宫附近的湖？
还是说这又是一场障眼法？
“这件事情你最好暗中亲自去查，小心点，一旦有人起疑，即刻停手。必要的时候，不管查到什么，能销毁就销毁。”
这宫中是非争端多不胜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或许就能翻出惊天波涛，牵扯甚广。
重落：“公主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咕咕——咕咕——”
窗台之上飞来一只鸽子，重落前去将鸽子上的信件解下来交给陈钰默。
那只鸽子在窗前逗留了一会儿，就又自己飞走了。
陈钰默打开那张纸条，看完之后，神情未有什么变化，像是在预料之内。
重落见她神色平静，问道：“公主，上面写了些什么？”
陈钰默走到桌案的烛台前，将纸条点上火烧成了灰烬。
“云浮在查本公主。”
重落一惊，“云姑娘为何要查公主？她不是向来不学无术，奴婢记得年初时她还将勤王府的小世子打了一顿呢，这京中恐怕就没有比云姑娘还要跋扈任性的女子了。”
“她也是你能随意评价的。”陈钰默转过身，看重落的眼神有些冷意。
“奴婢知错，还请公主恕罪。”重落慌忙跪下。
陈钰默不再看她，“起来吧。往后说话小心一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刁蛮跋扈…无非就是仗着父兄的军功荣耀罢了，可偏偏她的父兄就允许她这般嚣张任性。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烧掉的灰烬之上，云浮，你…到底还藏着多少事情？
把我手底下的人捅到武安侯面前，不就是想让舅父对我起了戒心。所以之后呢，你想要做什么？你接近谢昭为的又是什么？
“她藏了这么多年，如今是沉不住气了吗。”陈钰默并不这么觉得，相反她一直知道云浮是个心思重且手段狠戾的人。
当年姜榕安怀的是一对双胞胎，不过刚七个月，却被丽嫔害得早产。最后生了两个皇子，但是弟弟却没能活下来，而璟儿因为不足月自幼身体也不好。
后来为了让姜榕安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父皇特意让云浮进宫小住陪着姜榕安。
而丽嫔被打入冷宫后没多久便疯了，还失手杀了陪她一同进宫的贴身婢女，手段极为残忍。宫里的人都以为她是糟了报应，可别人不知道，但陈钰默却亲眼看见了。
是云浮。
是云浮当着丽嫔的面砍下了婢女的手，然后活生生折磨死那个婢女，因为那副药是婢女亲手抓来的。云浮还将丽嫔与死人关在柜中，仍由丽嫔嘶喊大叫，从求饶认错到精神恍惚。
云浮没有杀丽嫔，可是逼疯了她。
陈钰默记得很清楚，那一年冬日，大雪纷飞，云浮从里面出来时，身上的血格外的刺眼。
“公主，公主…”见陈钰默突然走神，重落便唤了几句，“公主您怎么了？”
陈钰默回过神，“没事。”
“公主，那对于云姑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怎么做？”陈钰默坐下来，“舅父不是想将云浮也扯进来嘛，那便让舅父去做好了，这与本公主有何关系？我们…不动。”
云浮既然主动将自己抛了出来，那便是算计好了一切，她等着便是。
“就是不知道我这个舅父，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将云浮放在眼里。”
若非当年亲眼所见，云浮当真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上头有着父兄，所以她不管做什么事情，几乎不会有人真的将目光对准在她的身上。
甚至连父皇对她都没有什么疑心，还因为姜榕安和云鸣的原因，大多时候也纵容着云浮，只要没闹出什么大事，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父皇对亲生儿女都不曾如此。
陈钰默有时候还挺羡慕云浮的。
“公主…”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重落没有听清楚，“公主您说什么？”
陈钰默闭上眼睛，“你先出去吧。”
“是。”重落忧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退了下去。
陈钰默回想着武安侯对她说的话，只要小九成为了太子，这天底下除了母后，便再无哪位女子比她还要尊贵。
可是她才不稀罕。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不就是她的母后吗，如今不也还是束缚在那深宫之中。
风光吗，有权吗，可笑吗。
谁都知道现在的后宫是姜榕安做主。
就算是公主，将来也要嫁人，相夫教子。好一点的嫁个王公贵族，不好的就嫁于别国和亲，总归还是锁在后宅内院。
无非就是以父为天，变成了以夫为天而已。
这世间对女子总是有诸多的不平与约束。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