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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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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出门的时候把画册也带上了。踩着薄薄的积冰沿路走去,经过街口的时候,在小摊上买了一份米粥,味道一般。快到花店的时候,心中越来越慌,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走到花店门前的空地上,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如果那个男人并非花姐苦苦等待的人,应该如何将这场闹剧拉下帷幕。转念一想,如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两个人早些把话说清楚也好,免得耗上大半生去等待一个不可能的人,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以减少负罪感。
进去花店后,我快速整理一遍柜台和货架,随后泡上一壶热茶,坐在桌边静静等着那个人,也许他今天会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
实在乏味,我走到门口整理摆放在台阶上的草木。不一会,我看到了那个身影,和上次一样,一件黑色的连帽外套,一顶褐色的棉帽,只是地上没有了玫瑰。注意到他站在墙角不再向前,我主动走过去找他。
“没想到你今天会来?”跑到他面前的不远处,我笑着说道。
“昨天我也来了,你好像没有在店里。”他抬头说道。
“外面有点冷,进来店里说吧。”看到他不肯迈出步子,我说到花姐今天不来店里,听到后,他终于迈开双脚。
“昨天休息,所以没有来店里,我看到你还回来的伞了,花姐嘱咐我如果能再次看到那个人,一定要诚心道谢。尽管放心,我没有向花姐说明你的身份,感谢只是因为及时还伞。”我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手指说道。
“我要走了,蹉跎了十几年,也要重新开始生活了。离开这里之前,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别人听,它是一个很老的故事,总是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来听。”他语气深沉地说道。
“我愿意听你的故事,要走了是什么意思?”我焦急地问道。
“看到她现在的生活,安宁平静,我没有什么理由来打扰,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找到这里很难吧,不见一面就回去,有些可惜。”我说道。
“我已经见过她了,心里满足了。”他紧握着茶水,面带笑容地说道。
“她还不知道你的到来,依你的意思,跋涉近半生,就只为了远远地看她一眼吗?既然已经找到了,就把积压在心中的话说开吧。只有这样,你们以后才能真的重新开始,也不会再为了遥远的她暗自伤神。”我比他还要激动的说道。
“我先讲一讲那个故事吧。”他低头说道,“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便认识,应该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打乱了生活的平静,也拆散了他们,事情发生在一个冬天。”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那年的冬天很冷,大雪连绵不断地下了大半个月。我家距离她家大约有两里路,终于等待一个太阳升起的日子,我决定去找她。来到她家门前,忽然有一群人死死围住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打得半死。我跪在雪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她和她的父亲。模模糊糊中,我听见他们的对话,她的父亲威胁着说到,如果她胆敢上前,会立刻打死我,如果不向前,就表示愿意和书记的儿子成婚。他是远近闻名的恶霸,即便深受欺压,村民们没有人敢反抗他。”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
“攀附权势,将人当做牲口进行交易,存在于每一个地方,无论贫穷还是富庶,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后来发生了什么,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心有不满,但为了身患疾病的母亲,只能忍气吞声,静静等待时机。一直以来,我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小的时候,她为了将我拉扯成人吃尽了苦头,长大后,我不能再让她受罪。偏偏上天不怜悯可怜人,那件事过去不久的一个晚上,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家里突然闯进来一群人。他们团团围在我的床边,其中有个人手上拿着一把砍柴的刀,稍不留神,脸上被人砍了一刀。”说到这,他指了一下脸上的疤。
喝了半杯茶水,他继续说道,“鲜血顺着眼睛鼻子涌下来,那些毛头小子看到后心里有些害怕,连忙跑了出去。我扶着墙壁走到屋外,母亲看到身上的血,当即昏迷了过去。扯下一条毛巾裹住伤口,我背着母亲踉踉跄跄地跑到卫生所门口,倒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一位医师跑了过来,于是安心得闭上双眼。”
“老人受到惊吓,身体很容易出现问题。”我看着他说道。
“你说得对,我醒来的时候,母亲还没有醒过来。医师说到她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再加上过度惊吓,很有可能醒不过来了。”说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压抑痛苦的情绪,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递过去一盒纸巾,他接过去的时候还不忘说谢谢。
看着店内芳香的花儿,他哽咽着继续说道,“我一直在卫生所照顾母亲,盼望着她能醒过来,心里根本装不下其他事。有一天,我回家收拾换洗衣物,沿着小路回去的时候,村中不少孩子都避着我,以前,他们最爱同我说话玩耍。站在门口的小路上,往日的家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看着被火烧掉的家,心中顿时升起一团怒火,我闯进书记家时,院子内站着几个警察。他们只是用电棍阻拦我向前,丝毫不肯听我的遭遇,僵持下,他们直接掏出手铐。再后来,我以袭警的罪名被逮捕拘留。”
“还在卫生所的母亲怎么办,谁照顾她?”我轻声问道。
“我在少管所内不断加刑,呆了大半年的时间,带着浑身的伤痕,终于重见天日。被人从铁门内推出来的时候,我看着外面的一切,鸟语花香,本该是美好的世界,却总觉得有一团乌云笼罩在头顶。我大步朝镇上的卫生所跑去,却被告知母亲几个月前已经离世,负责照顾她的护士去过好几趟少管所,但始终没有见到我。最后,他们只能先安葬母亲的遗体,听到这个消息,我悲痛到不能自己,却又无可奈何。”他努力克制着情绪,然而对母亲的怀念和懊悔,如何能克制住。
“少管所恐怕早就变成空壳,可是你的母亲。”
“我去母亲坟前向她忏悔,又去了卫生所向那些曾照顾她的人道谢。走到家门前的小路上,那一片废墟看起来更令人心痛。我去找怜花的路上,听到孩子们说成婚的那天,新娘半路跳车逃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又惊又喜,而后循着孩子们指的方向,逃离了家乡。那之后,我在各个地方做苦力攒钱,攒够了路费,便四处游走寻找她。”他看着我说道。
“为什么现在害怕见到她?”我抿着一口水说道。
“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他低头说道。
“当年的那件事,错不在你,你身受重伤,母亲又在卫生所昏迷不醒,有心也无力。对面的一群人有权有势,而你一无所有,如何作斗争?今非昔比,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没有父亲的阻扰,没有恶霸的骚扰,你却不肯珍惜。”我一副惋惜的口吻说道。
“我还有机会吗?”
“机会一直都在,当初发生的那些事,你也是受害者。”
“我现在能给花姐发个信息吗?她过来后,你可以一直外面躲着,就站在那处墙角,想见面就进来,不想打扰她就直接离开。”我已经确实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花姐一直思念的人。他犹豫了一会,随后起身离开。
我拿手机给花姐发消息,谎称有人来店铺闹事。她回复一个搞笑的表情,我笑了笑,说到店里确实有急事。很快,店门口传来汽车的声音。
“闹事的人呢?在哪儿呢?”环顾店铺一周,她笑着说道。
我刚指向货架上的一盆兰花草,藏在墙角的那个人已经走进店里。四目相对间,花姐的表情证明这个人是对的,是她一直苦苦等待的那个人。不一会,两人的双眼泛出泪花,花姐更是忍不住轻声抽泣。
“你今天提前下班,现在可以回去了。”花姐转身看着我说道。
“明天见。”说完,我抓起外套和背包向外冲去。
出来后,我不禁想到他漂浮了几十年,她等了几十年,重逢后,应该会稳定下来。那个书记的儿子,由于权势,大约过着较好的生活。花姐和他,两个人本该幸福的过完一生,却因为现实而错失青春。
我去了林木的咖啡馆,里面的氛围很好,来这里的人或办公,或约会,或因为其他事。点了一杯热饮,选了一个舒适的座位,我拿出画册准备修改完善。
“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了,这里有人吗?”是昨天看服装秀的那个人,他指着我对面的位置问道。我摇摇头,随后他坐了下来,他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封面上赫然印着M&S。
“看来你也是来这里工作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小蕊。”我笑着说道。
“我叫易成轩。”他轻声说道,将放在身边的文件夹翻开,他看着我的画册问道,“你是设计师吗?”
“正在往那方面发展。”我微笑着答道。
“敢问您现在在哪里高就呢?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办公时间吧。”
“还在努力中,努力改好这一系列设计才有可能去到公司工作。你呢?又为什么会在办公时间外出?看样子在处理一些数据。”我看着他身旁的文件说道。
“一些财务问题。”
“金融专家?”我轻声问道。
“正在往那方面发展。”他模仿着说道。
之后,我和他聊了很多事,也交换了联系方式。也许从来没有见过我和男性朋友一起过来咖啡馆,林木一直看着我,灼烈的目光如同一枚无孔不入的摄像头。临近傍晚,我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说到该回去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微笑着点点头。
走到分叉路口前,他看着我说道,“我认识一家中等偏上的设计公司,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去试一下。”
“我已经投了一家公司的简历,而且会争取通过面试。”我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不过还是祝你好运。”
“谢谢!”说完,我们朝着家的方向各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