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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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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高铁站的玻璃穹顶,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
余安背着沉甸甸的画板,拖着装着颜料和速写本的小行李箱,站在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里,像一棵被风吹得微微晃头的小蒲公英,安静地嵌在喧嚣里。
余安被邀请参加一个新锐画家艺术展,他正低头看手机,发顶柔软的小卷毛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忽然被一道带着急切的声音拦住了去路。
“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手里捧着几盒中性笔的年轻人快步走近,额角沾着细密的汗珠,语气里满是恳求,“我是临清大学的学生,学校要求必须完成社会实践推销任务,完不成的话,这学期学分就没了,您能不能帮帮忙,买几盒笔呀?”
余安猛地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先扫过对方手里包装简单的笔盒,又落在那张写满焦虑的脸上。
“学校任务”“影响学分”这两个词像小石子儿,轻轻砸在他柔软的心上——他上学时也最怕完不成作业影响成绩,对方肯定急坏了!
看着对方手里捧着的几盒包装简单的笔,又看看对方额角细密的汗珠和恳切的眼神,一种纯粹的同情心和助人为乐的念头立刻涌了上来。学校规定?影响学分?那一定很着急吧!
他小声问:“这……这些笔,怎么卖呀?”
说话间,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口袋里的钱包,指腹蹭到了卡包的边缘。
“不贵不贵!一盒十二支,只要二十块!”年轻人眼睛一亮,赶紧往前递了递笔盒,语气更急切了,“同学,你一看就是心肠好的人,帮帮忙吧,我就差最后几盒就能完成任务了!”
二十块一盒?余安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平时买一支专业绘图笔都要十多块,十二支才二十块,确实挺便宜。
而且画画时偶尔要用中性笔画线稿打底,应该用得上……最重要的是,能帮对方保住学分!他没多想,立刻点头:“那……那我买三盒吧!”说着就掏出六十块钱递过去,完全没注意到年轻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以及迅速藏进眼底的喜色。
“谢谢!太感谢你了同学!祝你旅途顺利!”年轻人飞快地把三盒笔塞进余安怀里,接过钱转身就往人群里钻,脚步快得像怕被追上似的,眨眼就没了踪影。
余安抱着突然多出来的三盒笔,站在原地有点发懵——怀里的笔盒不算重,却让他莫名觉得手忙脚乱。
直到找到候车椅坐下,他才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拆开其中一盒:透明的笔杆里装着黑色笔芯,笔帽上印着模糊不清的品牌logo,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款式。
他拿出一支,在速写本边缘轻轻划了划,出墨倒是顺畅,可笔触硬邦邦的,和他平时用的、能灵活控制粗细的绘图笔比起来,差了不止一点。
“好像……真的买多了?”后知后觉的余安对着另外两盒没拆封的笔,小声嘟囔了一句,发顶的小卷毛都像是泄了气,耷拉下来几缕。但他很快又晃了晃脑袋自我安慰:没关系,就算自己用不完,说不定褚宋哥哥能用呢?这么想着,他把笔小心地放进行李箱侧兜,又低头继续研究车票,只是嘴角悄悄弯了个小小的弧度。
等余安结束邻市展览,拖着行李箱回到他和褚宋的公寓时,天色已经擦黑。
他刚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就蹲在地上翻找,除了几幅裹着防潮纸的画作,侧兜里的两盒笔,还安安稳稳地躺着,像两个沉甸甸的“小包袱”,另一盒在写生时用了三支,消耗慢得可怜。
褚宋下班回来时,就看到自家小朋友正蹲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开了三盒中性笔,眉头微微蹙着,手指捏着一支笔转来转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一支能用好久,三盒得用到什么时候啊……”灯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又懊恼又可爱。
“怎么了?”褚宋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温热的手掌轻轻揉了揉那颗烦恼的小卷毛,指腹蹭到柔软的发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余安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抬起头,像是找到了救星,手里的笔也忘了放下,把高铁站遇到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当时觉得他好着急,就多买了几盒……结果现在根本用不完。”他把手里的笔递到褚宋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褚宋哥哥,你看就是这种笔,出墨还行,就是画画不太顺手。”
褚宋接过笔,指尖触到粗糙的笔杆,几乎瞬间就看穿了这拙劣的推销套路——哪有正经学生推销完就跑得无影无踪的?不过是利用孩子的同情心罢了。
可他看着余安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满是小懊恼,却没有一点“自己被骗了”的察觉,心里顿时又好笑又柔软,想到去年圆圆被人碰瓷,还傻乎乎要出医药费的时候。
他家圆圆总是这样,愿意相信世界上所有的善意。
他没有点破这个谎言,不想让这份纯真蒙上阴影。只是仔细看了看笔,然后点点头,语气自然:“嗯,笔看着还行,日常写字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话,余安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突然找到了解决办法,赶紧把那盒包装最完整、没拆封的笔推到褚宋面前,耳朵尖都有点发红:“那褚宋哥哥,这盒送给你!你在医院写病历、开处方,肯定用得上!”
褚宋看着眼前这盒被郑重其事推过来的“烫手山芋”,愣了一下,随即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连带着嘴角都忍不住往上弯,他家圆圆真暖心,什么事都惦记着自己。
他接过笔盒,手指轻轻摩挲着盒面,神色认真得像收到了什么珍贵礼物:“好,谢谢圆圆。我最近正好缺笔用。”
“真的吗?太好了!”余安立刻眉开眼笑,之前的懊恼一扫而空,连带着剩下的两盒笔,看起来也没那么碍眼了。
他甚至还帮褚宋把笔盒放进书房抽屉,又踮起脚尖帮他整理了一下桌面,小模样忙忙碌碌的,像只勤劳的小松鼠。
然而,这盒笔的“消耗战”才刚刚开始。
褚宋第二天就把笔带去了医院。他先是在写非正式的会议纪要时用,可刚写了两行,笔尖就突然断墨,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空白。他看着那处空白,想起余安递笔时的眼神,又拿出一支新的,面不改色地继续写。
而他自己那支常常使用的Sheaffer钢笔则放在一边。
有天中午,护士长路过他的办公桌,看到他手里的笔,好奇地停下脚步:“褚医生,你怎么换笔了?这笔看着……挺特别的。”
褚宋手里的笔顿了顿,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波澜,语气自然:“朋友送的,用着顺手。”
护士长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点“我懂了”的古怪,没再多问,转身走了。
褚宋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写,只是这次握笔的力道轻了些,生怕再断墨。
余安这边也没闲着,开始努力消耗自己的“库存”。
他尝试用这种笔画速写,可笔锋太硬,画不出柔和的线条,几笔下来,原本灵动的小猫就变得僵硬起来。
他又试着用它写日记,结果写着写着,笔尖突然洇出一团墨,把“今天褚宋哥哥做了红烧肉”里的“肉”字糊成了小黑点。他对着日记本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把笔放下,拿起了自己常用的钢笔。
两人晚上视频时,余安总会主动提起笔的事。这天他趴在枕头上,手机放在手边,声音软乎乎的:“褚宋哥哥,你那盒笔用了多少啦?我才用了三支,感觉好慢呀。”
褚宋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笔记本,上面用余安送的笔写了几行字,旁边还放着两支用了一半的笔,其实是他故意摆出来的。
他对着屏幕笑了笑,语气自然:“用了快一半了,写病历的时候用着挺方便。”
“哇!你好厉害!”余安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些,眼睛里满是崇拜,“那我也要加油,争取早点用完!”
挂了视频,褚宋看着桌上的笔,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了让自家小朋友开心,看来得加快“消耗进度”了。
接下来的日子,褚宋开始了他的“硬核耗笔计划”。
在医院里,他不仅写会议纪要、填排班表用,连给科室整理物资清单时都用。
下班后回到家,他还主动包揽了所有书写任务——记录购物清单、填写物业发的登记表,甚至把之前用电脑写的综述论文提纲,都拿出来用手写了一遍。
有天晚上,余安洗完澡出来,看到褚宋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旁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用的正是他送的笔。
他悄悄走过去,凑在褚宋肩膀上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褚宋哥哥,你怎么用手写论文呀?用电脑不是更快吗?”
褚宋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底带着点笑意,语气却很认真:“有时候手写能理清思路,找灵感更快。而且,这笔写着……确实顺手。”天知道他刚才写的时候,笔尖断了三次墨,手腕都有些发酸,桌上已经扔了两张写废的纸。
余安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只觉得褚宋哥哥是真的喜欢自己送的笔,心里感动极了。
他踮起脚尖,在褚宋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又跑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还站在旁边帮他揉了揉肩膀,小力道轻轻的,却揉得褚宋心里暖暖的。
终于,在褚宋“不懈努力”和余安“细水长流”的配合下,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褚宋拿着空荡荡的笔盒,走到正在客厅看电视的余安面前,语气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圆圆,你送我的那盒笔,用完了。”
终于用完了,褚宋真想双手叉腰,仰天长啸,大声:“哈哈哈。”
不过他矜持地忍耐住了,天知道,他当时考H大医学院的时候都没这么痛苦。
“真的吗?”余安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跑过去拿起笔盒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认里面空空如也,脸上瞬间绽开大大的笑容,比自己用完还要开心。
他扑进褚宋怀里,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腰:“褚宋哥哥你太棒了!我的也用得差不多了,还剩五支!”
褚宋搂住怀里软乎乎的小家伙,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嗯,我们圆圆也很棒。”
其实他知道,余安剩下的五支,说不定还能用好久,但看着小朋友雀跃的样子,他怎么也不忍心拆穿。
这盒因轻信而买下的笔,最终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它藏着余安的善良与纯真,也藏着褚宋不动声色的温柔。
后来余安把剩下的笔放进了画材收纳盒最底层,每次翻找东西看到时,都会想起褚宋为了“用完笔”手写论文的样子,嘴角就会忍不住弯起来。
至于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推销……余安后来偷偷问过褚宋,才知道自己当时可能被骗了。不过他也没太懊恼,反而抱着褚宋的胳膊笑:“还好当时买了,不然怎么知道褚宋哥哥这么好呀。”
褚宋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原来有时候,“负担”也能变成最甜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