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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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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阮温吟就被地上的泡沫袋绊了一下。
裴定织家略显凌乱,地上堆满了尚未整理完的搬家用的纸箱。
裴定织走到前面,把挡路的纸箱泡沫袋一脚踢开,给她们扫了条路出来。
“你们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吧。”
岳诗琪站在玄关没动,怯生生地喊道:“裴姐姐,那个,鞋……”
阮温吟已经走到沙发边坐下,闻言又赶紧站起来。
好在裴定织毫不在意地说:“直接进来吧。”
阮温吟看着裴定织脚上唯一的一双拖鞋,松了口气,看来她是独居啊。
“裴姐姐,我不知道你正搬家呢,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岳诗琪问。
“没有。”
裴定织从冰箱里取了瓶矿泉水递给岳诗琪,又转身进了厨房。
岳诗琪看看自己手上的矿泉水,又看看阮温吟,似乎准备让给她。
阮温吟努力让自己维持得体的微笑,优雅地摆手道:“我不渴。”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计较小小的一瓶矿泉水,可眼见岳诗琪端着那瓶水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时,还是忍不住生气:裴定织,哪有给两个客人一瓶水的道理!
客厅里倒着一只组装到一半的书架,靠墙立着剩余的木料和玻璃,想必方才裴定织开门前就是在鼓捣这个。
岳诗琪绕着书架转了一圈,发现它结构十分简单,不禁跃跃欲试。
她去墙边搬了一块木料,临上手却发觉其比想象中的要重上许多。
岳诗琪抱着半人高的木材晃晃悠悠地没走两步,踩到地上的扳手一个脚滑,尖叫着向前栽倒下去。
阮温吟从看她搬起木材时心就悬着,岳诗琪一叫起来,她便立刻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去接她。
可有人的反应比她还快。
一只手从阮温吟身后伸出,把她拨到一旁。
待阮温吟再抬眼时,裴定织已经稳稳地接过木板,把岳诗琪单手扶了起来。
“裴姐姐,对不起,我是想帮忙的。”岳诗琪慌慌张张地解释,神色赧然。
“你没受伤吧。”裴定织问。
“没,没有,还好你来得及时。”
“那就好。”裴定织收了手,提着木板放回墙边,“地上很乱,注意脚下。”
“嗯。”岳诗琪红着脸点了点头。
阮温吟站在一旁看得有些吃味儿。
她也不是希望人家摔倒,她也不是觉得裴定织不该帮忙。
但是,但是,但是……你裴定织至于那么紧张吗,还要把她赶开。
阮温吟气鼓鼓地准备坐回沙发,骤然才发觉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东西。
这好像是刚刚裴定织顺手塞到她手中的……一瓶温热的鲜奶?
是给她的吗?
阮温吟不敢确定,试探着递回给裴定织。
“不想喝的话就拿着暖暖手。”裴定织自然地将牛奶推了回去。
阮温吟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指尖被冻得微微发紫。她一向都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的打扮,身体已经习惯了忍受低温,有时都意识不到自己需要什么。
阮温吟想到方才厨房里传出的微波炉加热的声音,想必是因为没有水杯,所以裴定织只能给她热了一瓶牛奶。
“还有,”阮温吟还没高兴完,裴定织又说道,“换上这个。”
裴定织抱了一只鞋盒放到沙发边,上面还搁着一张创可贴。
看来裴定织早就注意到她的脚不舒服了,所以刚刚才没让她帮忙的吗。
阮温吟拆开鞋盒,里面是一双居家拖鞋,鞋面上头两只脸蛋鼓鼓的凯蒂猫正翘着脑袋,这风格和裴定织脚上那双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专门为她买的。
阮温吟换上新拖鞋,翘着脚左看右看,气全消了。
岳诗琪也凑上来羡慕道:“裴姐姐,我也好想当你的邻居啊。”
阮温吟眨眨眼,问裴定织:“这是邻居福利吗?”
裴定织不置可否。
“说真的,裴姐姐。”岳诗琪继续说,“你有没有意向和别人合租啊,我现在实习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我能不能搬过来和你一起住,房租我会付一半的。”
阮温吟抢在裴定织开口前问道:“你们公司在哪儿啊。”
岳诗琪:“天溪路。”
“那恐怕不太合适吧。”阮温吟盯着左下方的某一点,似乎在很认真地替她分析,“这里离你们公司很远诶,都不在一个区,而且附近公交地铁什么的都不方便。”
“周围配套设施也不齐全,点外卖都没什么好吃的。”
“还有这个小区房租其实不便宜,因为靠着江,算是江景房,房价都被炒起来了,我住的那套面积和这差不多大,一个月房租xxxx,真的不划算。”
“不过我是经常出差,这里去机场和车站都方便。”
阮温吟说着说着就觉得这个地段真心不好:“要我说,裴定织你干嘛要租这里的房子,你又不用经常出差吧。”
裴定织:“……”
阮温吟捂住嘴,一听到岳诗琪还是大学生她就变得敏感起来,不小心说得太多了,万一把裴定织说得也搬走了怎么办?
没成想裴定织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嗯,这里确实不是理想的位置,我不建议你搬过来。这是我朋友帮我找的房子,付定金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如果你需要的话,公司有员工公寓,虽说只提供给正式员工,不过我可以以我的名义替你申请。”
“不用麻烦你了,裴姐姐。”岳诗琪讪讪道,“我只是觉得你好会照顾人哦,所以才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我现在住在朋友家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找,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的。”
岳诗琪又待了半晌,许是觉得刚刚自己提出了话令气氛有些尴尬,找了个借口便先行告辞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阮温吟反倒比之前更拘谨了,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时偷瞟两眼叮叮琅琅地组装着书架的裴定织。
多年不见,裴定织的气质愈发沉稳,少年时期略显锋芒的英气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那样一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但不再像从前那样传递出生人勿近的危险信号,而是散发着一种社会精英般恰到好处的礼貌疏离。
“裴定织,你现在在做什么?”阮温吟问,“是说职业。”她又补充道。
“建筑师。”裴定织说。
哦,想必是这份工作带给她这般变化。阮温吟心想。当建筑师要和许多人打交道吧,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裴定织在整个学校里几乎都只和她说话。
“你上的什么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阮温吟问。
“清大,建筑。”裴定织说。
哦,和她料想的一样。
“你在学校里有关系好的同学吗?”
“有。”
“你有交过男朋友吗?”
“没有。”
但凡阮温吟问一句,裴定织必答一句,但当阮温吟不再抛出问题时,空气又重回沉默。
似乎只有阮温吟单方面地对她这么多年空白的时光感兴趣。
天色渐晚,带着最后一丝热度的夕阳透过窗户落到裴定织身上,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交叠出蜜棕色的光。
如此平凡的景象,却让阮温吟看得心口发烫,在阴影中默默咽下口水。
她不得不承认,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裴定织仍然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是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看上一眼,就会重新上瘾的程度。
“裴定织,我们现在还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吗?”阮温吟小心翼翼地问。
叮叮琅琅的敲击声停下,裴定织的视线头一次从书架转移到阮温吟脸上。
“是啊。”裴定织的声音如同流水般平缓,但坚定。
她的回答不是“能啊”“行啊”“可以啊”,而是“是啊”。
仿佛将那中间的七年一笔勾销,她们的关系不是从七年前跳跃到七年后重新开始,而是一直都“是”如此“啊”。
呵。
阮温吟吐了口气。
她两脚甩开拖鞋,盘着腿歪倒在沙发上,立马从小心看人脸色的乙方变成傲慢无礼的甲方,颐指气使地说:“哦,那你快点装你那破架子,姐姐我饿了,弄完了带我出去吃饭。”
裴定织:“……”
*
这附近确实如阮温吟说的那样没什么便利的生活设施,除了左右正在新建的楼盘和对面待建的商场,就剩下荒凉的草地和公路。
“过两年应该就热闹起来了。”阮温吟趿着拖鞋在前头慢悠悠地领路,不时回过头同裴定织说话。
“不过那时候你都搬走了吧,你也说了这位置没找好,你什么重新找房子?”
“不知道,”裴定织答,“我有车,可以将就一下,搬来搬去麻烦。”
这个说法很不符合裴定织的性格,她向来是个讲究效率且执行力很强的人,这会儿竟变得又是将就又是怕麻烦的。
莫不是她真的变了许多?阮温吟狐疑地回头望去,就见裴定织低着头,好像在……盯着她的脚。
她舍不得穿那双凯蒂猫的新拖鞋出门,便穿了裴定织脚上那双。
此刻那双黑色的居家拖鞋已经被她踩得灰扑扑的。
阮温吟扬了扬眉,问:“怎么,心疼啦?”
“嗯。”裴定织说着蹲了下来。
阮温吟撇撇嘴,看来裴定织是真的变了,竟然会跟她计较一双拖鞋。
“放心,我回去就赔你一……”
后面的话卡在她的喉咙里,随着她的脸一起涨得通红。
因为……裴定织握住了她的脚踝。
“别动。”裴定织冷冷道。
阮温吟真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直地定在原地。
全身上下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裴定织纤长指节握住她传来的温热触感。
裴定织帮她抚平了脚后跟翘起边的创可贴,还担心不牢固似的,又用指节沿着边缘轻轻剐蹭了两下。
当裴定织再站起身时,两人不可避免地贴得极近。
阮温吟微微仰头就能看见裴定织的嘴唇在她眼前翕动,像饱满的水蜜桃,引人想咬上一口。
“走吧。”裴定织对她说。
她当然要走,还是迫不及待地要走,如果再在裴定织的气息中多待一秒,她就要急性休克了。
阮温吟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由于久旱逢甘霖,她现在对某人的抵抗力大概是—9999。
*
阮温吟带裴定织弯了几条街,才到了一个比较热闹的老居民区。
沿街的人行道里侧摆满了低矮的桌子小板凳,紧挨着支开的一排小摊上,煎炸炖烤煮一应俱全。
阮温吟轻车熟路地拐进一家烧烤店,点完烤串,又去门口的煎饺摊点了一份煎饺两份蹄花汤。
接着又去冷柜里拿了两瓶啤酒。
裴定织全程平淡地注视着她忙进忙出,最后看到她熟练地用桌角撬开啤酒盖时,眸光一暗。
“我不喝酒。”裴定织说。
“哦,那这两瓶都是我的。”阮温吟从餐具里取出塑料杯,给自己满上。
“你能喝这么多?”裴定织犹记得她是个一杯倒。
阮温吟自信地说:“我现在可是千杯不倒。”
“那昨天……”裴定织点到为止。
阮温吟瞬间面子就挂不住了:“昨天是,是喝了千杯不止。”
“你自己有把握就好,别一会儿喝高了,这么远的路我可抱不动。”
“谁要你抱了,”阮温吟还没喝酒,脸就上色了,“你打车不行吗?”
裴定织:“……”
阮温吟视线飘到冷柜,暗戳戳地思量要不要再去拿两瓶来。
最后还是选择放弃,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还是保持清醒的好,有些东西是可以靠她的演技弥补的嘛。
阮温吟两杯啤酒下肚,晚风一吹,不觉有些飘飘然。
橙黄的街灯给眼前的一切都铺上暖光,裴定织陪她坐在人间烟火里,就像一场秋梦。
“裴定织,把手给我。”阮温吟摊开掌心放在桌上,像个要糖的小孩子。
裴定织不解,但还是放下烤串签子,擦干净手,递了过去。
阮温吟慢慢地从她的指尖捏到掌心,再到手腕,像在给她摸骨看相。
“你算出什么了吗?”裴定织问。
“嗯。”阮温吟点点头,“你这个是货真价实的。”
“你是不是已经醉了,又到了真假不分的地步。”
阮温吟摇头:“没有,我就是最后再确认一次。”
她抓着她的手,悠悠地,她那颗飘飘荡荡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她的裴定织真的又回到了她身边。
胡桐桐给她发来消息,说把钥匙给她送来了,就藏在花盆底下。
阮温吟给她道了谢,顺便又回了几个工作信息,再去摸酒瓶时,发现两个瓶子都空了。
阮温吟瞪着说了不喝酒的某人。
某人:“烧烤有点咸。”
“……”
阮温吟回到家洗完澡,扑到床上打了个滚儿,快活地捧起手机翻微信。
杨欢从她最上头的置顶挤了下去,换成了刚刚加上的PDZ(裴定织)。
阮温吟点进她的朋友圈,里面空空如也,遂又戳进她的头像,是一朵在蓝天上飘着的很像小狗的白云。
小美:【皮蛋粥你的头像好可爱】
PDZ:【谢谢】
阮温吟故意叫了以前让裴定织很不爽的外号,可她竟然毫无反应。
阮温吟很不满意。
她灵光一闪,开了一瓶白兰地,挑衅似地拍了照发过去,妄想重新实施方才被破坏的“借醉酒调戏裴定织”计划。
小美:【过来喝一杯?】
PDZ:【你每天都要不醉不休吗?】
小美:【……没……】
PDZ:【晚点吧,我现在有工作要处理】
小美:【好,我等你】
PDZ:【你不要先喝醉了】
小美:【怎么会!!!!!】
裴定织处理完工作文件,给阮温吟回了消息,下一秒就听到门铃响起。
一拉开门,方才信誓旦旦说不会喝醉的某人便歪歪扭扭地扑进她怀里。
“裴定织,我等了你好久。”
阮温吟双颊酡红,闭着眼呢喃,长长的睫毛落下来,盖住眼底的一片水花。
“对不起。”
“那你赔我。”阮温吟嗓音沙沙的,不知是喝过酒的缘故还是哭过了,听起来委屈极了。
“怎么赔?”裴定织好声好气地问。
“陪我睡觉。”
裴定织:“……”
她是觉得怀里的触感有些不对,低头一看,阮温吟手里正抱着一个枕头,软软地夹在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