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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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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毕业典礼的缺席者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琥珀,黏稠地包裹着整个礼堂。祁临站在演讲台前,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毕业礼服领口别着学生会主席的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演讲稿的右下角——那里有一个用铅笔画的极小涡轮草图,是三个月前物理竞赛时沈墨随手画的。纸面已经被摸得发软,边缘泛起毛边,像一块即将剥落的痂。
"......在此,我要特别感谢李老师的悉心指导。"祁临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每个音节都精准得像是用游标卡尺测量过。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第三排最左侧——那个自从高二开学就固定属于沈墨的位置。
空荡荡的座椅上放着一本《量子力学基础》,书脊已经开裂。那是沈墨留下的,扉页上还写着潦草的批注:"第37页公式有误,正确的推导应该......"
礼堂的空调开得太足,祁临的镜片蒙上一层白雾。他摘下眼镜擦拭时,忽然发现演讲稿背面不知何时被自己指甲掐出了几道凹痕。这不像他,他一向最讨厌破坏纸张的完整性。
"最后,"祁临深吸一口气,即兴加了一段,"我想分享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的一个引申理解:有些答案,越是精确观测,就越是偏离真相。"
台下响起礼貌而困惑的掌声。校长皱着眉头看了看表,毕业典礼的流程表上并没有这段。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祁临的白衬衫上投下一道血红色的光斑,正好落在心脏的位置。
2. 未发送的短信**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锁发出生涩的"咔哒"声。这扇门自从沈墨出事后就没人开过,锁芯里积了灰,祁临不得不把钥匙转了三次才打开。
尘埃在斜射的阳光中起舞,像微观世界里的布朗运动。祁临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他的名牌还挂在"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上,旁边本该是"学生会顾问"的牌子——那是他特意为沈墨设的虚职,只为了能让那个不爱参加集体活动的家伙有个正当理由待在学生会室。
办公桌抽屉里放着沈墨的马克杯,杯底残留着已经板结的咖啡渍。祁临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这个杯子时,里面装着沈墨特调的"火箭燃料"——三倍浓缩咖啡加可乐,说是为了熬夜调试参赛作品。当时他还皱着眉头说这种喝法会猝死,沈墨却笑着把杯子往他嘴边送:"优等生要不要也打破一次规则?"
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去年物理竞赛夺冠时的合照。祁临点开信息草稿箱,那条编辑于三个月前凌晨2:17的短信依然躺在那里:
[今晚十点,梧桐树下等我。带你看真正的星星。PS:记得带你那台天文望远镜,别又找借口说太重。]
光标在句尾固执地闪烁。祁临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方,指纹识别圈泛着微弱的蓝光。窗外传来毕业生们的笑闹声,某个女生正在大声抱怨毕业袍太热。这些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翻开沈墨留下的黑色笔记本,突然发现最后一页被撕去了。纸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匆忙扯下的。在倒数第二页的角落,有一行几乎被擦掉的小字:"如果递归函数必须有个出口,我希望是......"
后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祁临认得那个停顿的笔势——每次沈墨想到特别精妙的解法时,钢笔都会这样微妙地一顿。
3. 实验室的最后一个夜晚**
物理实验室的应急灯泛着诡异的红光。祁临用铁丝撬开通风管道的栅栏——这是沈墨教他的,说学校的锁都是同一批采购的,用3mm铁丝就能搞定。
37号储物柜的门轴发出呻吟般的声响。柜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本《天体物理学期刊》,最上面那期的封面故事是《论量子隧穿效应的时间不对称性》。期刊下面压着一个防静电袋,里面是用绝缘胶带缠了七八圈的U盘。
祁临的手指有些发抖。他想起上次碰到沈墨的手,是在物理竞赛的庆功宴上。当时沈墨的指尖因为连续焊接电路板而微微发烫,指甲缝里还沾着松香。而现在,这个U盘冰凉得像块墓碑。
电脑风扇发出垂死的嗡鸣。全息投影亮起的瞬间,实验室的日光灯管突然全部炸裂,玻璃碎片像冻结的雨滴悬浮在空中。沈墨的影像站在实验台中央,身后是不断跳变的星图。
"如果你看到这个,"影像中的沈墨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祁临的胃部一阵绞痛,"说明我的计算没错。我父亲的公司会在下个月因数据造假被调查,证据链已经设置好了自动触发程序。"
影像突然闪烁,跳出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时间显示是凌晨3:17,沈墨站在阳台上,手里攥着那个祁临送给他的陀螺仪钥匙扣。下一秒,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从阴影中伸出——
"我骗了你。"沈墨的声音和坠落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不是所有方程都有解析解。"
视频戛然而止。祁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键盘的缝隙渗入,在回车键上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血珠。他突然想起沈墨曾经说过:"完美的圆只存在于理论中,现实中的圆都是这样——"少年当时用沾着机油的手指在实验报告上按下一个指纹,"带着毛边的。"
4. 虚假的黎明**
警局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在金属长椅上投下青灰色的光。祁临的倒影在玻璃隔断上扭曲变形,像一段出错的全息投影。
"沈志远先生在拘留所自杀了。"警官推过来一份结案报告,"用的是磨尖的牙刷柄,监控显示没有其他人进入过那个房间。"
墨水在纸上洇开成一片乌云。祁临想起沈墨曾经在暴雨天说过的话:"你看那些雨滴,每颗下落的轨迹都是被计算好的——除非有风。"少年当时伸手接住一颗雨,"我就是那阵风。"
沈家别墅正在被重新粉刷。工人们用滚筒将白色涂料一遍遍抹过墙壁,就像擦除一段不想要的记忆。祁临站在那棵梧桐树下,树皮上还留着沈墨十五时刻的身高标记——一道歪歪扭扭的划痕,旁边写着"到此一游"。
"给你。"
一个戴着医用口罩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他身旁。她穿着附近医学院的制服,露出的眼睛让祁临想起实验室里的示波器——那种捕捉不可见信号的精密仪器。女孩递来一张泛黄的纸条,转身离去时,阳光在她的发梢跳跃,那一瞬间的光影错觉,像极了某个雨夜路灯下的琥珀色瞳孔。
纸条上是沈墨的字迹:
观测者效应:当你看向光,光就已改变。**
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数字:37.7734。这个数字祁临太熟悉了,是精细结构常数的近似值,沈墨总说这是"宇宙留给人类的密码"。
5. 莫比乌斯环的终点**
十年后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报告厅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祁临的激光笔停在幻灯片最后一页,投影仪的光线在他的金丝眼镜上折射出彩虹般的色散。
"根据递归宇宙理论,"他的袖口微微上移,露出腕表背面刻着的「37」,"在某个尚未坍缩的概率云里,可能存在一个观测者永远无法抵达的解。"
台下有研究生举手:"教授,这是否意味着在平行宇宙中,薛定谔的猫可能既是死的又是活的?"
祁临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更准确地说,是存在一个宇宙,猫从来就没有被放进过那个盒子。"
助理匆匆走来,递给他一份刚从档案馆调出的陈旧手稿。扉页上沈墨母亲的签名已经褪色,但最后一页的铅笔痕迹依然清晰——两个交叠的莫比乌斯环,和一行小字:
要骗过一个系统,就得先成为它的漏洞。——S.M.
报告厅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片梧桐叶旋转着落在演讲台上,叶脉在强光下显现出清晰的脉络。祁临用镊子夹起叶片,对着光源调整角度——叶脉的阴影在投影幕布上投下「37」的数字。
窗外,暮色中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束阳光正好照在祁临的无名指上。那里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是用某种航天合金打造的,内侧刻着精细的涡轮叶片图案。
当最后一位听众离开后,祁临打开手机,给那个十年没有拨通过的号码发了条信息:
[今晚十点,老地方见。这次我带了你最喜欢的咖啡。]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研究院的量子计算机突然全部启动,屏幕上闪过一行自动生成的代码:
观测者已就位,开始第37次递归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