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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今夜共眠 P. ...


  •   苏愿睁开眼看了看,确认是他后,又闭上了眼,任由他抱紧自己的手臂。

      五分钟的时间忽然变得漫长。

      裴行想到苏愿说过的话,感冒对他而言是件很麻烦的事。苏愿能连续三年来到这里,几乎每个清晨都会去看朱鹮,还要麻烦的事会是什么?

      在刺耳的计时器响起的前一秒,他手动关掉,从苏愿的怀里拿出体温计:37.5°C.

      还好。
      裴行松了口气。

      “苏愿,你有点低烧。”裴行将他放回床榻,“你应该不能随便吃药,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苏愿的精神还算好,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不用你照顾我。”

      捉摸不定,偶尔会使小性子。
      裴行应该听他的话,现在就识趣离开,但并没有照做。

      裴行盯着他留给自己的后脑勺,“如果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可以等你病好了再不理我。如果你不肯说话,那我就自己去找你的药。”

      说完,他作势起身。

      果不其然,苏愿转了回来,“冰箱冷藏室里有中药。”

      裴行笑了笑,把带来的降温贴撕开,贴在他的额头,转身走入厨房。

      黑呼呼的中药分装瓶,占据了整个冷藏室,他一时有些愣住。

      每个瓶子上都贴有标签,裴行找到「风寒感冒」的药瓶,解冻加热后,端进了房间。托盘里还有他切好的百香果和温水。

      “水会稀释中药,水果可以吃...”

      苏愿端起药碗,昂头一饮而尽,再次躺了回去。喝得很干脆,甚至没给裴行把话说完的机会。

      夕阳消散,苏愿的脸上苍白又平静,看不见一丝光彩。

      裴行低头看着滑落碗底的黑褐色药汁,“不苦吗?”

      “习惯了。”
      苏愿没有看他,手指抓着枕头,“他们不让我喝药之后吃水果、喝水,哪怕医生都说了没关系,还是担心药效会有影响。”

      “喝了几年?”
      “不记得了。”

      裴行还盯着碗底的药汁,像一块巨石压在那里。托盘里的百香果此刻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他没办法保证在苏愿每次喝药都能吃到。

      可是,
      如果他可以呢?

      苏愿的眼前忽然出现盛着百香果的勺子,他愣了瞬,看向裴行。

      “百香果不难买,”裴行说,“等我去了淮城,每天给你带。”

      裴行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坚定,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是握着勺子安静地等待他做决定。

      苏愿张嘴,腻滑酸甜的果肉占据整个口腔,冲散中药的苦涩。

      “裴行,你有时候好讨厌。”

      明明不理你,却会发好多信息、打好多电话;明明不理你,却还是留下来。
      明明是块木头。

      担心苏愿病情加重,裴行在他睡着后没有离开,在客厅的沙发休息。每隔一小时就去卧室查看苏愿的体温。小时候爸爸上夜班回不了家,他也会接替爸爸的工作,晚上去听妈妈的心跳、摸她的脉搏。

      短暂的睡眠里,裴行又见到了苏愿。

      梦境里苏愿望向他的眼神,和现实中苏愿的虚弱和回避,让裴行仿佛睡在湖面的小船,摇摇晃晃,很不真切。

      苏愿醒得很早,裴行没让他下床,把小餐桌放到了床上,守着他吃完早餐。

      苏愿看着裴行收拾完碗筷,又紧接着开始打扫卫生,连阳台的玻璃门都没放过,忍不住开口:“房东,你还想从我这儿挣保洁的钱吗?”

      “嗯,如果你要给我钱,把护工的一起算了。”
      “......”

      苏愿躺了回去,忍不住笑起来。

      吃完午饭,苏愿实在躺不下去了,偷偷把药吃了,喊来在客厅研究该怎么使用蒸汽拖把的裴行。

      “我想看电视。”
      客厅才有电视,苏愿的诉求很合理。

      裴行思考片刻,径直走向床边,将苏愿抱了起来。很轻,像抱着一团有骨架的棉花。

      苏愿整个人愣住,“你抱我做什么?”

      裴行也愣住了,“你叫我,不是为了让我把你抱出来吗?”

      二人对视着,都发现自己的反常。苏愿没必要经过裴行的同意,裴行也不应该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他们默契移开视线。苏愿乖乖坐在沙发上,裴行继续去一旁研究拖把。

      苏愿百无聊赖地切换着电视频道,见到苏枕出现在屏幕上,停了几秒,在裴行端着水果走来后快速换台。苏愿的家庭和心脏病一样,都是会让人「怜惜」的筹码,他不想裴行知道。

      裴行把果碟放到茶几上,“很无聊?”

      苏愿挠了挠后肩,“还好。”

      他的动作被裴行敏锐的捕捉,裴行到他身旁坐下,“昨晚也在挠,过敏了?”

      苏愿摇摇头说不知道,想也不想地解开睡衣,褪下一半,“帮我看看。”

      身旁的人下意识别开眼,一时没了动作。

      苏愿哼了声,“抱我的时候那么得心应手,看一眼就不敢了?昨天谁解我衣服来着。”

      “......”
      裴行长长呼出口气,“苏愿,你有时候也挺讨厌的。”

      他的目光落在苏愿单薄的肩膀上,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肤陡然出现一大片的红印,极其显眼。裴行眉心蹙紧,“晒脱皮了。”

      苏愿似乎没多少意外,从他被裴行放到太阳底下烘干的时候,就猜到了。

      “黄金香柳旁边的斗柜第三层,有晒伤的药,帮我涂涂嘛。”

      说完,他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回头一看,裴行垂着眼,薄唇紧抿。苏愿笑了笑,“没关系的,很快就会好,而且我玩得很开心呀。”

      过了会儿,他才听见裴行低低地嗯了声,接着是柜子被拉开后关闭的声响。

      裴行拿着喷雾、药膏和敷料,一字一句,认真阅读着使用方式。苏愿看着他,觉得他专注得像是解高考数学大题。

      洗完手,裴行重新坐了回来,拿出喷雾。

      清凉的水雾喷洒在肌肤上,苏愿动了动肩,随即水珠从后背滚落的触感实在太痒,偏偏还有指尖勾住了他半褪的睡衣,碰到皮肤上更痒。

      苏愿扭了两下,干脆把衣服都脱了,丢到一边。

      身后的冲洗的喷雾忽然就停了。

      苏愿微微扭头,“怎么了?”

      “...没事。”裴行说。

      苏愿坐累了,转过身,抓了个抱枕放到他绷紧的大腿上,趴下去,伸长手臂,侧着脸望向裴行,“这样也没关系吧?”

      裴行避开目光。

      喷雾的水流顺着凹陷的背脊,一点点汇入后腰的深窝,盈盈发亮。

      “水流得太多了,”苏愿埋在枕头里,声音很软,“擦一下。”

      裴行的声音被吃掉,木讷地拿起纸巾,擦拭掉那一小池水。

      苏愿的身体白皙清瘦,莫名地,让他想到从未亲眼见过的竖琴,优美又柔软。

      他忽然很想知道,触摸时会不会也发出袅袅轻音,或许身体会瑟缩,又或是哼唧一声,只有摸到才会知道。

      “舒服多了。”

      撒娇似的喟叹拉回裴行的思绪。

      裴行拿起维生素B5,软腻的白色膏体,如果他用力一点就可以把它们揉进苏愿的身体里。棉签沾着膏体,刚碰到,苏愿再次开口。

      “不舒服,要用手指。”

      苏愿的声音比窗外缠绕树叶的风还轻,扯着裴行的手指落到微凉的肌肤上。身体微微抖了抖,肩膀也缩到一处,证实了他的其中一个猜想。

      裴行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压抑住心跳,和抱枕之下不安的反应,“这样吗?”

      苏愿笑起来,点点头,“多抹一点,太干了会不舒服。”

      裴行开始在大脑里反复验算做过的大学物理试题,用此来冲散指尖传递的热度,和忽略苏愿此时一瞬不瞬望着他的双眼。

      试题得不出一个解,身体的反应却更加剧烈。

      他喉结上下滚动几分,“为什么看我。”

      苏愿缓缓眨着眼,笑起来,“不告诉你。”

      裴行觉得自己又做了一场梦。

      吃过午饭,苏愿再次睡着。

      裴行回到房间,从微积分做到线性代数。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其他,坐在窗台上的小朱鹮却总是能轻易的分散他的注意力,又狠不下心把它关进抽屉里。

      他放下笔,将脸埋进手臂里。

      苏愿飘忽不定,像风胡乱撩拨一切后施施然离开,寻不到他的踪迹。苏愿的暗示和靠近,以及即将到来的秋天,让自己生出可以去追寻风的希望,却依旧不知道他会往哪个风向吹。

      从理性出发,他有万千个理由和苏愿保持距离。可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苏愿的消失,不想再有第二次。

      他直起身,面对窗户。夏夜宁静,虫鸣微弱,夜晚迷住了他的心。

      裴行走进苏愿的房间。
      靠近苏愿,注定要以他所有的感性为代价。

      苏愿的声音从卧室传来,轻轻叩着他的心,“裴行,我有点害怕,你能进来陪我吗?”

      苏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月色在他的脸上恰到好处,双眼清幽,委屈地盯着跑进卧室的他,“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裴行在床边蹲下,“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要是我没来怎么办?”

      苏愿沉默了一小会儿,“你不来,我就不会等你了。”

      他看着苏愿,这一刻忽然觉得苏愿像猫,需要得到肯定、笃定和丝毫没有犹豫的爱,才会把爪子收起来。

      裴行没有说什么,将枕头垒高扶着苏愿躺下,很快就在床边打好地铺。那张躺椅,睡下苏愿刚好,对他而言就太窄了,几乎整条小腿都悬在了外边。

      “体温已经正常了,”裴行收好体温计,“睡吧。”

      苏愿喜欢平躺,床头要抬高,才不会夜间憋气;右侧卧也是很好的选择,可以减少心脏的压迫,还能看见裴行此时同样侧卧的背影。

      他很矛盾,既希望裴行不会觉得照顾他辛苦,又不想裴行不觉得辛苦。

      裴行就像燃烧的蜡烛,苏愿想要靠近发出温暖光芒的裴行,又担心裴行会因他融化成一摊热蜡。
      他的人生已经拥有了很多,他不该在裴行身上索取。

      裴行没有睡。

      他在脑中不停复盘,苏愿把他「推开」的这两次,希望能从其中找出原因。没错,没有任何预兆的「推开」。

      如果上次,是因为他没有诚实地回答关于那只小朱鹮,那这次呢?

      一切都很好,苏愿在水里的样子自由又漂亮,用单纯又直白的眼神望着他,像美丽旋涡拉扯着他下垂。就算是裴文的突然闯来,苏愿也没有生气,坐在阳光下等他擦头发的样子很乖巧。

      突然,裴行想到了什么。

      苏愿双手枕在脸下,看着翻过身与他对视的裴行。莫名地,他就是知道裴行要问什么,甚至打算先开口。

      裴行抢先了一步,“苏愿,昨天在水边的时候,你想问我什么?”

      苏愿盯着他额前蓬松的碎发,静了几秒,“裴行,照顾一个生病的人很累,对不对?”

      裴行一愣。

      “小时候照顾生病的妈妈,以后还要照顾我,会很累。”苏愿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设想以后,甚至脱口而出。

      “不会,”
      裴行没有丝毫犹豫,“照顾自己爱的人不会觉得累。”

      裴行觉得自己是很传统的男人,就像他爸爸言传身教的那样。

      舍不得妈妈远嫁,就自己来到浮县,不理会什么倒插门、上门女婿的奚落。妈妈生下他后确诊了心脏病,爸爸就立即让妈妈在家休息,开始更努力赚钱、养家、供他上学和给母亲存钱做手术。

      爸爸一天最多要打四份工,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但回到家都是笑眯眯的,兜里装着他的糖,和给妈妈买的药。

      “阿行,你妈妈什么都对,只有说拖累我们是错的。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什么吗?我们男人生来就该——”

      六岁的裴行站在燃烧的灶台前,举起锅铲,小脸严肃,“赚钱养家,照顾老婆。”

      那是裴行最后一次见到他爸爸。

      从思绪中抽离,裴行又说了一遍:“不会累,不要乱想。”

      苏愿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安静地看着他,缓缓眨眼,“乱想什么?”

      他发现苏愿又开始不自觉地想要肯定、笃定,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于是,抬起手臂横在眼前,压低了声音,“照顾你不是辛苦的事,我不觉得累,见到你的病好起来,我很开心。”

      “可是...”

      “嗯,你是早产儿身体不好,可能会生很多病,感冒对你而言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我知道。”裴行顿了顿,“又不是只有辛苦的部分。”

      就像今天,就像现在,我能陪在你身边。

      裴行等会儿,没听到苏愿的回答,放下手臂,“我有说明白吗?”

      苏愿认真地点头。

      裴行嗯了声,让他早点休息,没想到苏愿突然开口。

      “裴行,你给了我好喜欢的回答,所以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几乎没有犹豫,裴行脱口而出。

      “8月16到8月21号,为什么没有回我消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今夜共眠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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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存稿十万; v前随榜更新,本周有榜,周四至周日21点更新;v后日更到完结。 下本同背景《月亮船上有什么?》破镜重圆+先婚后爱 乐清斐的联姻对象,长得和他消失多年的白月光一模一样。于是,他决定讨厌自己的丈夫。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