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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 17 ...

  •   又过去了一个雨季。林杨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了三轮。那株芭蕉开得稀疏,只有最中间一片叶还新,卷着尖。他每天还是会推摊、煮汤、在傍晚洗碗收摊时发一会儿呆。

      街坊说他瘦了,他笑笑:“天热。”

      没人再提起那个总帮他递调料、削生姜的女孩,时间像热水一样,把锅底慢慢洗光。但水汽蒸过的地方,谁也说不清,究竟还剩了什么。

      她走后的第三个月,他收到一封信。是她的字,却不是给他的。那信寄错了,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故意寄错。

      梁书悦信里写了些日常——图书馆很冷、校园边的饭团不好吃、她养的猫总不肯靠近床。语气平静,像写给另一个自己,但落款处,是他熟悉的日期。

      她写:“今天是摊子卖得最好的一天,我却没法告诉你。”

      那句“没法告诉你”,他看了很久。

      纸张不厚,却像盖着什么轻又沉的情绪,他把信收起来,夹在她走前留下的那本书里。这一次,他没有试着回信。第二天他烧了一锅汤,咸了一点。

      林杨咬着汤勺想了半晌,也没想起哪里下错了料。也许只是这汤——太像某种心事,翻滚过头,味道就偏了。那之后他不再期待信件。但每天傍晚回来,他还是会走到门口的小邮箱前看一眼,却从未再打开。

      有一天,邮差问他:“你是不是在等谁的回信?”
      林杨摇头,“没等。”

      但说完那一刻,他自己都听出了轻微的迟疑。摊子照旧开着,他添了一种新口味,是她提过的。番茄牛肉汤底,加一点香菜末。

      那天是夏末,他站在锅前,热气冲上来,模糊了他的眼镜。有人说:“这味道真香。”

      他没抬头,只说:“以前有个人也说。”

      夜深的时候,他会偶尔梦见她。梦里她还是穿那件短袖衣服,笑得没心没肺,在他说“别闹”之后,还故意多敲两下锅边。

      醒来时天还没亮,屋里只剩墙角风扇吱呀吱呀地响。他起床喝水,看到厨房墙上那根她贴的挂钩,还在。那天梁书悦为了挂勺子,踩凳子摔了一跤。

      他把她拉起来,她只咧嘴一笑,“还好没砸锅。”林杨那时没说话,但那晚他重新装了钉子,把钩子固定得更紧。后来那勺子没再挂上去,但那钩子一直留着,像一个没等来的人,却还给她留了座位。

      他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安静,客人不再问那女孩去哪儿了。只有他偶尔在理账本的时候,会看见她留下的涂鸦:一只戴眼镜的小猫,旁边写了句“辣椒少放点”。

      他看着那字,嘴角一动,没笑,也没皱眉,只是那晚,他少放了一点辣。
      ……
      梁书悦回学校的那天,天还没亮。楼下的街道刚被洒水车冲过,一股湿漉漉的泥土味飘上来。

      她拖着箱子回公寓,电灯泛白,桌角落了一点老灰。窗台上贴着前租客留的便利贴,上面写着:“窗帘不要拉太紧,有阳光会好一点。”她没擦掉那纸条,只把行李放下,走去厨房。瓦斯灶是旧式的,点火时打了三下才燃起来。

      梁书悦煮了一锅挂面,放了葱花和生抽,尝了一口,淡了。她拿起盐罐,停了一秒,最终还是没有多加。吃完饭,她坐在窗边看天慢慢亮起来,阳光很浅,像从远处送来的问候。梁书悦翻出一张明信片,是之前忘记寄的。背面没有收件人,只写了一句:“你会不会也看见这一道光?”

      她没写寄出地址,默默收了起来。有些话,说给谁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还记得那份想说的心情。这学期课很多,导师说话慢,教室永远开着冷气。梁书悦开始习惯带一条旧围巾,每次围上时,都会想起那个总喊她“生姜放太多”的人。没有特别想念,也没有刻意抹去。就像某些味道,经过喉咙时,才知道原来还留着。

      林杨这天比往常收摊早了些。天边有一点阴翳,云层压得低,像人没说出口的话。他用盖布盖好锅,关火前多烧了一壶热水。屋里静得出奇,连桌角水珠滴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坐下看一本书,是她留下的那本,封面边角有点磨损。他翻到夹信那一页,那张信纸依旧没动。林杨不去看,只是把书搁回原位,像在确认一件什么还在,又不打算揭开。

      后来他戴起眼镜,想写点东西。可纸摊开了半小时,只写了一行:“今天下雨,你那边有没有带伞?”写完,林杨没抬头,直接把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他说不出口的,是她也从没问过的。

      他们好像都习惯了这样 ——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那晚他没做梦,只是半夜醒来,听到风吹过厨房门帘的声音。像是她还站在那里,揉着袖口,问:“汤凉了,要不要我热?”

      他看了一眼灶台,火关得好好的。他轻声说:“不用了。”

      声音在屋子里打转,连风也没接住。林杨躺回床上时,忽然记起一件事。梁书悦从没问过他喜欢什么味道,可他最喜欢的那种——姜炒牛肉、葱段煮汤、荷包蛋半熟放酱油——

      她竟然都做对了。

      那种对的分寸,就像她写字时的留白,正好容他站进去,却从不越界。
      ……
      梁书悦在异地的日子过得紧凑,早上去图书馆前,她总会顺路买一杯热豆浆。摊主是位中年女人,笑容有点像她母亲。

      她原本不爱喝甜的,但那里豆浆总带点焦香。梁书悦一开始想换摊子,后来却也习惯了。有一天她突然想起,在云南那条巷子口,他的摊前也有卖豆浆的小铺。

      他只喝咸的,她那时笑他土。林杨回她:“你嘴里的甜,也不一定真甜。”她听完没说话,后来每次喝甜的,都会加点盐。

      学校举办电影展时,她报名了志愿者。她站在放映厅门口,一边检票一边发放观众卡。第三天放映的是《饮食男女》,她站着看完一整场。最后字幕升起那一刻,光照在屏幕上,反射进她的眼睛。

      梁书悦想起那年夜里他煮的粉,汤热得上了雾。林杨蹲在锅边说:“你要什么,我多加点。”

      她说:“你什么都别多加。”

      林杨没说话,只轻轻夹了一小撮香菜放进去。现在她偶尔也煮粉,味道总不对,她换过三种汤料,试过七八种粉。但那个“热腾腾”的味道,就像某种话语的前音,总是差一口气。

      她没有再提起他,她室友说:“你是不是和谁暧昧过?”

      梁书悦摇头,“没有。”

      “那你手机怎么从不响?”

      梁书悦笑了笑,说:“是手机的问题。”她其实也忘了是哪天开始,手机设了静音,一直没调回来。夜里写论文时,她偶尔会发呆,有一次,电脑桌面跳出一个天气提醒:“你所在城市将有小雨。”

      梁书悦忽然想起一个词,“落汤粉”,是林杨讲的,说是半夜回家煮错粉,被汤溅了一身。她当时笑得前仰后合,后来他再讲一遍,她却没笑。

      林杨说:“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梁书悦说:“没有,只是不想笑了。”

      现在她偶尔也会笑,只是不让人看到,笑完了,低头继续打字。梁书悦想起那个从不问她去哪的人,也从不告诉她要去哪。但他们从未真正走散。只是在时间的路上,各自绕远了一段。绕着绕着,就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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